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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防痔疮你他做起
清晨,云销雨霁。
巷外,三五孩童成群在玩弹弓打斑鸠。
突然有人破天吼道:“谁——敢偷我的鸟?”
不急不慢端着两枚水煮白蛋,余泠泠打着哈欠走进了偏房。
她抬手抽走了那人身上的被褥,往他大腿上一拍,咧嘴笑道:“好师兄,起来砍柴。”
褚痴卷回被子,假装未曾听见的翻了翻身。
这女人真狠心!
怀有愧疚,余泠泠不打算再捉弄他,又道:“行李盘缠马车我都为你收拾好了,你两眼一睁,就能回凉州。”
“知道了。”
褚痴轻蔑地嗤了一声,又在床上懒了几刻才起身去梳洗。
与水房一墙之隔的锻工房内,纯青的火舌霎时从锻炉上溅起,燎过了小姑娘雪白的手臂。
余泠泠面不改色,紧盯着火汤里烫得通红的铁块,一下一下敲击,使足了力气。
褚痴见识的大为观服。
这还是人啊!
“‘无敌剑器行’的余泠泠根本就不是人!”
“禽兽不如!”
褚痴瞪圆了眼,目光往门外一瞟,看着墙头扒梯子跳下来两个少年郎。
他们身上着的不是麻布裳,而是少有的锦缎。
听闻来者不善,泠泠心道善者不来,赶快熄灭锻炉,将铁胚子原封不动扔了回去,朝褚痴焦急问道:“师、师师兄!‘作案痕迹’你抹除了吗?”
“‘作案痕迹’?”褚痴依旧保持微笑。
见作威作福的两兄弟人已跨进了锻工房,余泠泠顾不得心虚,率先指责道:“哟,辟邪剑铺的江湖败类来了!”
“偷鸟贼!”
“洗澡没有热水!”
两少年虽非双生兄弟,但默契浑然天成。
褚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
“江湖败类吃饭没有筷子!”余泠泠叉腰回道。
“偷鸟贼明天变龅牙妖婆!”两兄弟唱歌似地回礼。
“人、人身攻击?犯规!”
两人连忙挥手道:“对不起、对不起,下次不敢了。”
“江湖败类给我变有痔青年!”
见骂不过在自家地盘上气焰嚣张的小姑娘,少年们很快想到了盘外招。
“江清光你把她椅子搬走!”
椅子?
三人目光齐齐聚焦在了门外那张四角矮木凳上。
泠泠瞬间像蒲松龄笔下那只顾头不顾腚的笨狼。
“你敢!我、我家就这一把梨花木仙鹤圆凳。”
江海凝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江清光别动,我和你一起搬。”
“好,哥!”江清光喜笑颜开,刚一伸手捞住凳子腿,整个人连带赃物一起被褚痴提了起来。
“哥!我会飞了?!”
少年按捺不住激动,四肢腾空扑腾了两下。
“蠢物。”
江海凝把手拍在脑门,再难以直视他:“我以后没有弟弟了。”
褚痴“啧”了一声:“倒不至于。”
又腾空扑了几下发觉不对,江清光羞红了脸,扭身对褚痴踹道:“有肌肉了不起哦?”
“对啊,很了不起。”褚痴当小鸡一样把他拎来拎去。
“敢欺负人之前,就得有被人欺负的觉悟。”
“哥,救我…”江清光楚楚可怜道。
泠泠诧异的望了望褚痴:“你怎么把他、算了,正好!”
江清光认命的审清了局势,哀怜求饶道:“褚大哥你力气好大,我跟你偷偷商量…你放了我好不好?”
褚痴粲然一笑:“放你一条生路也行,喊爹,我就放了你。”
江氏兄弟出身塞北锻造名门,哪肯认个男人就喊爹?褚痴这话一说惹得两少年不满的用眼风瞪他。
“余泠泠你有错在先,快放我弟弟还我鸟!”
一股哀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情绪涌上心间,江海凝气急败坏。
“对对对,是你的鸟。”
泠泠突然有了溺爱孩子的错觉,“但你叫它一声,它应你吗?你叫我起码还会骂你几句啊。”
“我不管,喵喵是我的朋友。”江海凝诚挚的道。
“你给它起名喵喵,它自个知道吗。”
泠泠语重心长道,“鸡生蛋,蛋生鸡,注定是要被人吃的。”
“……呜。”江家兄弟闻言,即使一个飞在地上,一个站在地上,都不约悲伤的难以自己。
“它们明天还会下蛋的。”
“你还想吃?”
没收了梯子爬架,余泠泠把江氏兄弟请出了门外。
“行啦走吧,法治社会救了你们。”
江海凝扶着腿脚抽筋的江清光,刚走几步又恶狠狠的回头:“余泠泠这事儿我跟你没完…马上过完年,陇右的订单又要来了,就比谁才是月亮镇第一剑铺!”
“还用比?‘无敌’剑器行本来就是。”
余泠泠总算切身体会到一技傍身的好处了。
她想狂是真能狂啊!
·
离驿站通行还剩几刻钟。
余泠泠叫褚痴在原地不要走动,快快去买了一兜小青桔子回来。
指尖大小的果子,褚痴不屑一顾,用又细又长的手指拣了颗顺眼的,也终于两眼一翻酸晕过去。
“水…水……”他流着哈喇子,扑在路牙边抠嗓子眼,似是看见了走马灯。
泠泠十分无辜的看着他。
光记得带钱了,忘带水了!
“我就知道你还没放过我。”
余泠泠抚了抚褚痴的后背。
“那还说啥,我下辈子投胎直接做一棵结甜果的橘子树呗。”
“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
“行,当榴莲树也行,我爱吃~”
驿站主人看褚痴没赶上这班车,好心搬了条大长凳出来。
余泠泠不想让话撂下,继续问道:
“师兄这么着急回凉州做甚?难道是……有急事?”
“当然。”
褚痴眼神晦了晦,黯然笑道:“所以,你当初真是为了那三十两银子才搭救的我?”
“是啊。”
泠泠就是为了讨债才把人哄到了月亮镇,她以为他心里知道。
褚痴点点头,把脑袋伸向了一边。
不远处驿站外沿,摆着家一手布摊子。有人正扬声讲价,拉扯着一匹密叠红花纹的绿叶布,图样子与牡丹有些相似。
河西虽然日夜温差大,气候干燥,但实际上早在盛唐文成公主进藏时,便在当地引进了牡丹。
不过在月亮镇三年多,余泠泠倒是从没注意过。
若将包下这批牡丹图样子的布料,放剑器行外摆摊,镇里的姑娘们怕是看见就走不动道了。
泠泠笑了,脸上划过一丝投机者的逞艳。
仿佛有半世纪的沉默,褚痴喃喃随口道:“我祝余老板剑器行的生意兴隆,马上过年了,我再祝你新年快乐。”
褚痴的脸色很异样,非常异样。也许正是这样不同寻常的异样,泠泠格外在意。
她怔了一怔:“我,我盘缠给你的不够多吗?整整十两银子啊。”
很难解释的清楚。
褚痴换了坐姿,眸光一转,取笑她道:“对,世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泠泠听出这话像是嘲讽,没敢作声。
她从竹篮里拿出条白色翻花绳,“看,我考虑你路程上无聊,特意从老徐家羊圈里薅的。”
老徐:谁喂我花生?
余泠泠除了做打铁的正经行当外,不算个急性子的人,见褚痴被她用一条绳子唬住了注意力,开始变着花样逗他开心。
她耐心的教他穿花绳,再把绳子编成小猫小狗、凤凰神龙的模样,逗他开心。
褚痴不负师恩,照着学了几下也学懂了,不再叨扰泠泠,拿走花绳自己琢磨。
无论现代还是晚唐,他都认为这玩意儿只适合给女孩或者娘炮玩的。
但现在,他竟然有些改观了。
那一边的褚痴不时因新发现连声赞道,这一边的泠泠本有些困意,忽然不困了。
师兄这么好骗,脑子还有点问题……余泠泠走时就该顺道去徐郎中那里买两贴安神药,省的人蔫巴在半途又给她退货回来了。
老徐开的药方子总是很灵的。
泠泠隐然觉得老徐不简单的身份,连带着整座月亮镇都深不可测了起来。
月亮镇很小,只有几十户人家,小到连吐蕃人都懒得占领。
却是个民风淳朴的世外桃源,即使像泠泠这样无处可去的逃奴,只要流浪到月亮镇,人人都能学门手艺填饱肚子。这片土地也甚厚待她的子民,春耕时往地里撒把种子,来年都会长成连苍鹰都望不到尽头的高粱地。
“鱼我所欲熊掌亦我所欲也。我想吃熊掌。”褚痴用鼻音腆着脸囔道。
泠泠家的饭菜没亏待过他,只是整日高粱面饼、咸萝卜干的,一口润滑肠子的好饭菜都未曾吃过,他早嫌腻了。
大儒孟子写的是这意思吗?余泠泠皱皱眉。
“作为八珍魁首,熊掌最是难熬,我怕你等不那时就该归、归西了。”
“你什么意思?真把我当楚成王整啊。”
“噢~归东、归东才是。”
所谓一回红温二回熟,临别之际,褚痴倒理解通了泠泠的脑回路。
难道这丫头分不清东南西北?
又一辆驶向凉州的准备出发,余泠泠挤在一群分外热烈的送行队伍里簇拥,身形显得格外瘦小。
“褚痴!”
泠泠满脸懊悔的从竹篮里拔出来一张手织的羊毛坐垫,软和保暖。
她边追着马车边挥着坐垫:“师兄——”
伸手拨过了车窗两人,褚痴不耐烦但暗自雀跃,他探出车帘外朗声问道:“咋——了——”
“坐垫!你一定需要坐垫!出远门在外,预防痔疮,从你他做起!”
褚痴:……
黄昏日斜,碌鸟归林,万籁寂。
余泠泠准备收拾出偏房等开春后养鸡。
余晖眩目,她笑了笑,看向了被褥上陈放着两枚剥好的水煮白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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