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暧昧
陈司业的惊堂木落下,“啪”地一声响:“肃静!”
满堂的哄笑被强行压下,只余下几声没来得及收住的抽气,和诸多紧紧抿住却仍控制不住向上翘起的嘴角。
真是苦了尹云起邻座的女娘冯佩,一张脸憋得通红,拼命低头盯着摊开的书页,仿佛要将那书册看出个洞来。
尹云起面上的羞窘都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她稍稍设想了一下自己读书生涯里遇到的数学老师......雷得她脊背发麻,恨不能当场去世。
这课还怎么上?
时辰一到,明伦堂众学子便收拾书具,往格物院去。一路上,三两成群,目光总有意无意地往尹云起这边瞟。
柳茂林更是如影随形,仗着身高搂住尹云起的肩膀,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抛来一个“我明白”的八卦眼神。
格物院甲字房宽敞明亮,算筹与尺规摆放齐整。
众人刚落座,门口光线便是一暗,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月白襕衫穿在他身上,倒衬出几分文人特有的清冷板正。他手中捧着几卷书,步履平稳,径直走向前方的书案。
周照临,太学最年轻的算学师者之一,据说出身清流旁支,才能破例考聘入院。
生得眉目疏朗,鼻梁挺直,唇色偏淡,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使力写字时,有一种稳定而专注的力道。
他放下书卷,目光平稳地扫过全场,在触及尹云起时,略顿了一瞬——尹云起也在看他。
四目相对。
尹云起再次深刻认同了闺蜜所说的享受是什么意思——合着不止她夫郎一个帅哥!
确实很赏心悦目啊,完全戳中她的审美。
这是老师啊......可原主已经拿下了......你怎么确定原主拿下了......就算拿下了,你又知道该怎么拿吗......
尹云起内心天人交战,率先败下阵来,移开视线,盯住了眼前的书本。
周照临心下掠过一丝诧异,往常那总是最大胆炽热,带着几分纠缠意味的视线,此刻却只是规规矩矩地落在桌案上,甚至有些回避。
但他面色不改,敛眸开口:“今日续讲《九章》粟米篇,市价互换之法。”
他的讲解倒是条理清晰,措辞严谨,不曾偏离授业本分。
但也不难注意到,那个曾经总试图用各种问题引他驻足,眼神烫得几乎要灼穿书本的人,今天竟异常安静,显得几分有些生疏的困惑。
果然,当堂演算时,旁人虽也抓耳挠腮,但尹云起对着题目蹙眉苦思,迟迟无法下笔的模样,格外显眼。
柳茂林在一旁挤眉弄眼,用气声调侃:“周师亲授的诀窍,今日怎不灵了?”
尹云起正跟数学打架呢,哪有心思回这种话,继续硬着头皮试图理清那些陌生的算理。
周照临很快巡至她案边,目光落在她那片空空荡荡、只胡乱划拉了几笔的草稿纸上。
他停留的时间,比在别处长了些,反反复复看了许多眼她的发顶。这里面,究竟装的是些什么?
“尹云起。”他出声,声音不高,却让整个课室悄然竖起了耳朵。
尹云起被点名,抬头对上他无语的眼神。
“此题何解?”他指尖点上一道例题。
“学生尚未理清换算之律。”尹云起垂眼,实话实说。
周照临静默地看了她片刻。
往昔即便算错,她也会仰起脸,寻尽由头与他多言几句。今日倒这般坦诚,神态间也不见那种刻意亲近,倒是前所未见。
寂静在空气中蔓延,所有学子都屏息瞧着。
周照临收回目光,语气冷肃:“算学之道,重在推演逻辑,步骤清晰。你显然没听进去。今日所讲内容,粟米互换十题,散学后留下,做完交我查验。错漏过半,明日此时,继续留堂补做。”
言罢不再多看她,转身道:“课间休憩。”
他一走开,柳茂林已迫不及待地凑近:“哎哟,我们云起今日怎的如此守礼?连道题都不会做了?该不是故意惹周师心疼,好多留你一会儿?”
尹云起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提笔蘸墨,真心实意地问:“你教我可好?”
柳茂林膛目:“你真要学?”
冯佩笑得前仰后合:“云起你莫不是急昏了头?让柳茂林教你?那你俩怕是得一同留到地老天荒去。”
“......”柳茂林要爆炸,“冯佩!”
*
上完下午的交际策论,同窗们都回了明伦堂去读陈司业布置的《礼记》,尹云起独自回到格物院对着一筹莫展的算题。
数学不会就是不会,她对着那些陌生的术语和进制换算抓耳挠腮。
“此处错了。”周照临的声音忽然在身旁响起。
尹云起一惊,抬头正对上周照临低垂的目光。他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旁,正看着她草稿上凌乱的演算。
“粟米之法,差等互换,需先统一斤两。你跳了步骤。”他的指尖在纸上虚点一下,修长干净,离她的笔尖不过寸余。
“看我作甚?看题。”看她傻愣愣的,周照临语气无奈,只好在她身侧再多解释几句,将那换算的关键之处点透,“重新算过。”
尹云起依言埋头重算,有他点拨,思路竟真的清晰起来,笔下也顺畅了不少。不到半个时辰,十题竟已完成大半,剩下的也都有了眉目。
周照临一直站在讲台旁看书,偶尔抬眼瞥一下她的进度。见她落笔渐稳,不再如之前那般全然无措,便知她已摸到门径。
“剩下的可自行完成?”他合上书卷,问道。
尹云起检查一遍,点头:“应该可以,谢周师指点。”
周照临“嗯”了一声,不再多言:“做完放在案上即可。明日准时来上课。”说罢便拿起自己的书卷,转身离开了课室。
尹云起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廊下,舒了口气。
她定下心,一鼓作气将剩余题目做完,仔细誊抄整齐,放在周照临的书案上,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回到明伦堂。
堂内空荡荡的,同窗们早已散学归家,只有南风还杵在角落里,正与端坐于讲席上的陈司业大眼瞪小眼,满脸写着煎熬二字。
见她终于出现,南风眼睛一亮,几乎要热泪盈眶。救星可算是来了!她终于不用独自承受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与司业那威严的审视了!
陈司业发话了:“尹云起,算学课耽搁了时辰,再留堂半个时辰,补读《礼记》注疏。”
待尹云起终于得以离开太学,天色已暗了下来。暮色四合,街边店铺陆续点起灯火,勾勒出凤陵夜晚的轮廓。
她带着满身疲惫回到府中,南风跟在她身后,提着书箱,小心地觑着她的脸色,想说点什么又不敢开口。
早已在门房等候的西洲快步迎上来,伸手接过书箱,见状也不敢多说,到了嘴边问候的话又咽了回去。
——该不会,又是那位不知好歹不识抬举不解风情的周师,给少君气受了吧?
回到院里,尹云起直接瘫在榻上,恨不得把累了一天的头脑和身体都揉碎了重新组装。
小婢子小穗上前禀报:“少君,少主公听闻少君归家,已备好晚膳,请您过去一同用。”
西洲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拼命给小穗使眼色。完了!少君正受情伤呢,这个时候凑上来......
小穗懵懂地接收到了西洲的眼色,却误解了意思,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于是提高音量重复:“少主公说,等着您呢。”
尹云起闭着眼睛不想动:“我不想吃了。”突然又想到什么,“不会是没吃饭,在等着我吧?”
小穗见西洲面色越来越怪异,虽不明白,声音也低下来:“是。”
尹云起从榻上翻起来:“那就去吧。”
西洲震惊地睨了小穗一眼:小妮子,什么时候投了少君的好,居然这个时候都能请动?
小穗被西洲看得有些发毛,还是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萧初行的院落已掌了灯,晕黄的光透过窗棂,将青石小径染得一片温软。
膳厅里菜已布齐,热气袅袅,几样家常菜式,瞧着便用了心思。
尹云起踏进院门时,萧初行正站在阶前等她。见她身影,他眼眸亮起来:“妻主。”
“等久了?”尹云起径直走进膳厅,随意拣了张凳子坐下。
“不久。”萧初行将一碗熬得金黄清亮的鸡汤放到她面前,“今日太学初复课,想必辛劳。”
尹云起接过汤碗,暖意顺着瓷壁漫入掌心。她低头喝了一口,鲜香温热:“嗯,往后若我归得晚,不必特意等。”
这话本无别意,萧初行听在耳中却一怔。他默然片刻,搁下自己的碗,示意侍立一旁的人退下。
他起身走到她身侧,抬起手,指尖落在她执勺的腕间。
“妻主今日累么?”声音压得低软,指尖却顺着她腕内侧细嫩的肌肤,似有若无地往上掠去,堪堪擦过年穴。
尹云起呼吸一滞。那触碰太过细腻,所过之处都像点了簇小火苗,带起一阵隐秘的战栗,从手腕直窜向后脊。
她本能地想缩手,却又莫名僵着没动。
萧初行察觉她未拒,倾身靠得更近,温热的吐息拂过她耳廓。
“阿爹说,要让妻主欢心。”他嗓音愈低,几乎贴着她耳畔,气息撩得人发痒,“可我愚钝,不知该怎么做。”
他一只手环上她的腰,另一只手则试探着抚上她后背,指尖隔着太学春衫制服,徐徐打着圈。
“妻主可否......教教我?”
尹云起整个背脊都绷紧了,心跳得又快又乱,脸上阵阵发热。
她不是泥塑木雕,这般贴近与触碰,暧昧得让人心慌意乱,竟也有些晕眩。可......可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半点经验也无,脑中空白一片,只剩本能的慌。
他的唇瓣即将触到她耳垂,尹云起倏地伸出手,握住了他游移的手腕。
“......我饿。”她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带着点轻喘,“先、先吃饭,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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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萧:妻夫俩有一个人会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