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野丫头罢了
新年的脚步越发近了些,大街小巷都弥漫着浓厚的年味,孩童的笑声与鞭炮的炸响声搅和在一起。
正院中稀稀落落的花朵随风飘摇,连稀薄的冷空气中也弥漫了不少新年的喜气,直裹的沈文鲤咳嗽不断。
汴京的风到底与塞外不同,混杂着罕见的温柔与眷念。
父亲不在,沈文鲤也没苛刻了院中的小厮与侍女,每人该领的银子一分不少夹杂着绸缎,粮食,和一些日常见得的玩物。
与沈府欢天喜地的氛围截然不同,王府甚至说的上冷清。汴京一带沿河沿海,王家原先说不好听点也只是皇商,虽说得圣上重视但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家中老祖临去一趟久久不回,王伊萧不由得心底泛起怵来,在前厅久久打转。
“老爷,太祖不会有事的。”
王家正夫人王宛然顶着一头的珠钗走来,这位正夫人出身阔绰,只是这身世如今的上京中无人敢谈。
到底与这皇亲国戚沾了些渊源,礼仪还保存着大方得体,她与王伊萧的婚嫁闹了不少笑话。
一个商人想娶皇帝血脉的女子,这在世家看来都是无稽之谈,偏偏王宛然带着几车嫁妆风风光光嫁进了王府。
王伊萧这个正房老爷在自己的妻子面前却是卑躬屈膝,见王宛然来了先是微微弯腰,语气不禁透出几分担忧。
“这都两个钟头了,虽说那沈倾歌要事缠身,但他那蛮横幺女尚且在京城。”
“前方探子传回来的消息说是因为治理鼠疫一事得了圣上赏识,不必再送回南阳,你说这这这!这叫个什么说法!”
王宛然全然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一张小脸水灵的站王伊萧旁边好似父女。
“老爷,南阳那个地方你又不是不知,粗糙蛮横。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能闹出多大风波?”
“更何况如今圣上膝边还有如此多的皇子,再不济也不至于……”
“再说了,墨儿不是还在府中吗?叫他前去一趟,就说是看上了沈家那丫头,等一起回来再观察也不迟”
王伊萧看不出几分读书人的温和,早年走南闯北,脸上留下一条歪歪扭扭的疤痕。
烦闷的挥挥手,到底在夫人面前保留了几分温和。
“去屋里把少爷叫过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是,奴马上就去。”
王伊萧心里堵着,跟随着以前的习惯就像点上一只旱烟,夫人在此心跟挠痒痒似的。
“夫人你先回屋吧,我好生跟墨儿谈下,自是有办法的。”
王宛然一走,王伊萧脸上那疤痕变得更加醒目了,一旁站着的侍女恭敬点上火。
圆圈似的白烟吐出来,王伊萧顿时觉得心口爽快了不少,正在此时屋外的大门被敲开了。
“父亲,找我何事?”
王墨颇一席青衣,脸蛋白净,高马尾颤抖着的眼睫。保留了几分少年气焰,温润公子翩翩如玉。
“老祖去了一趟沈家迟迟不归,我心里忧虑,那沈家只有一小女在家中候着,趁着这会屋外风雪不大,你前去一趟就当给沈家的人情了。”
王墨颇全然与王伊萧不同,由王宛然一手教养出来的世家公子气质,身上披着一个巨大的狐皮斗篷,上方用金丝仔细绣着山河远阔。
“你们几个仔细护送少爷过去,全然不可有半分损失。”
与此同时的沈家,沈文鲤正独坐于书房中,手边册子堆得小山似的高耸。
都是些下人交上来的铺子收益,胭脂水粉吃喝玩乐,沈家这条大手几乎是由沈倾歌一人所撑起来的。
但沈文鲤从小就未见过母亲,年幼模糊的记忆里只剩下了一片熊熊燃烧的火焰,大火之中抱着自己满眼是泪的沈倾歌。
除此之外对母亲的印象只有更早些恍惚的温柔身影,沈文鲤更甚连母亲是何身份,家中几口人,居住在哪里都全然不知。
沈倾歌从那之后就像变了个人,沈文鲤也被扔去了南阳和祖母同住,从小粗糙的环境并没有阻止沈文鲤的成长。
如今沈倾歌不在,这些当铺的管理就都落在了沈文鲤肩膀上,晃动的烛火之下沈文鲤的眉头越皱越紧。
沈府怎的来说也做不到苛刻百姓粮食,那几家铺子十几年来从未涨价,然这上方的潦草记录金额却独特的稀少。
盐贩暂且不提,怎的这大米也越发低了?沈文鲤回京之时,从未听过有何命案发生。
沈文鲤心里留了个底,不知为何越发不踏实起来,胸口越发闷起来。
门外突发传来敲门声,沈文鲤正是心烦意乱,只淡淡开口:
“请进。”
“小姐,前厅有两位公子求见。”
来人是沈文鲤从小的贴身侍女,因与其同吃同住十几年,身上穿的也是华丽衣裳不仔细瞧还以为是谁家未出阁的小姐。
“父亲那里可有消息回来?”
杜江菱缓缓摇了摇头,望着深夜里沈文鲤单薄的身影,眼底染上几分担忧。
轻手轻脚从一旁取了轻些的斗篷下来,晃动着的烛光使得杜江菱眉眼格外温柔。
“小姐若是不想见,我便叫柴房的小厮打发走就是了。”
沈文鲤淡然摇了摇头,语气亲和:
“遥远路途前来怎能不见,去叫车夫准备些上好的茶水,我片刻之后就到。”
杜江菱看着欲言又止,但到底还是低低应了一声,耳旁发丝垂落下来整个人活像是沈文鲤的翻版。
沈文鲤眼睫垂下,藏着些许狠戾些许之后才缓慢抬头,若是前来之人是圣上派来亲卫…
沈文鲤默不作声将一整瓶毒药藏在里衣,外头用金丝斗篷盖住,清缓推开竹门。
外头的风吹的猛烈,吹的衣角狂起,杜江菱手持一把青绿色油纸伞,看起欲言又止。
沈文鲤缓慢摇了摇头,示意杜江菱安心,两人同在那油纸伞下。
沈府整体构造极为特殊,大部分房间常年不见阳光,沈文鲤走过的间隙,长长的回廊之上两侧各有一红一白两个灯笼。
其中刻着些许动物雕刻,精致的倒影从纸面中透出来,沈文鲤的脚步顿了顿。
“怎么了小姐?”
“那灯笼是谁挂在上面的。”
“是老爷挂的,一个红色的代表老爷,另一个白色老爷说是代表夫人。”
沈文鲤搞不懂沈倾歌心中所想,但那一红一白的灯笼投射下的倒影竟诡异的交缠融合在一起。
沈文鲤禁了声,耳旁突兀变得极为寂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其中回荡。
“老爷那里只有这两个灯笼吗?”
“不是的小姐,老爷屋子里还另有一个没做完的,先前给老爷送茶的时候瞧过几眼,比这两个灯笼小些,刻画的动物也不尽相同。”
沈文鲤低低应了声,心中的疑虑却越发冲撞,顺着这长回廊往前望去,雪似乎更白了些。
顺着这寂静的道路走了许久,沈文鲤这才在前厅看到了两个人,倒有些惊讶。
“王公子这是?”
王墨颇身旁竟一小厮也无,瞳孔看着很浅,整个人像是融化在那温柔积雪之中。
见到沈文鲤前来只是温和笑着,一旁的沈南湫独自低垂脑袋喝茶,模样看的沈文鲤好笑。
“前些日子老祖前来沈宅,一直没见回来,家父不放心特叫我前来。”
沈文鲤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嘴角却依然挂着温柔得体的笑容。
“王老太爷来坐了一趟就走了,说是来找家父的瞧着没在家就失望而归了。”
沈文鲤话说的漂亮,叫王墨颇挑不出错来,一旁的杜江菱默不作声站在了沈文鲤身后。
“小姐,我来帮你们沏茶吧。”
杜江菱低垂着眉眼,看不见的角落偷偷将药粉全数倒入茶碗之中,起身时手一滑整杯茶水全倒在王墨颇身上。
“公子恕罪,奴不是有意的。”
杜江菱瞬间跪在地上,衣袍下藏着的手腕却悄然将包裹着药粉的包装纸扔进角落,而那角落里一枚腐化中的人头被苍蝇环绕着飞着。
沈文鲤嘴角挂着抱歉的笑意,嘴上同时在为杜江菱开脱:
“这丫头跟了我许久,没怎么做过伺候人的活。”
王墨颇温和的摆摆手,任由那浸湿的衣物贴身。
“王公子瞧着这样如何,我叫这孩子过去跟你一段时间,就当是我的歉意了。”
“这孩子从小就跟着我,难免有些不知礼数的地方,还望王公子体涵。”
王墨颇被沈文鲤一堆话砸的懵了,涉世未深的小公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面对眼含秋波的杜江菱,恨不得红到耳后跟去。
沈文鲤嘴角笑容更大了些,随意挥了挥手叫来一名小厮:
“叫人送些上好的料子给王公子,姑娘的衣裳也一齐带着,莫要丢三落四的。”
那小厮愣了一下,视线转到桌下腐烂的头骨时顿时愣了一下,恭敬弯下腰:
“是,小人这就去。”
沈文鲤淡然坐在原地吹了口热茶,待王墨颇走后先前的小厮折返回来,满脸嫌弃又小心用布包了那头骨出来。
“小姐这…”
“好生安排下去,做好了大大有赏。”
想着那些金银珠宝,小厮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
对此全然不知的王墨颇刚到王府,就听里面传来王宛然的尖叫声,快步跑进语气带着几分担忧。
嘴里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见自己老祖腐烂的头骨摆在原先祠堂的摆位上,被人拿着粗劣的粗布包着,上方还有苍蝇环绕。
王宛然靠在王伊萧怀中依然晕了过去,王墨颇敢想开口突觉身体一阵燥热,透骨的热意从胸口涌出来。
“公子?你怎么了公子?”
杜江菱故作担忧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王墨颇顿时觉得心中一股邪火冒的越发凶猛。
原本新年灿烂的王府此刻只剩下了满院的尖叫声。
雨滴落下,沈文鲤瞧着心情不太好:
“派人好生保护着姑娘,不可漏出半点风声知道吗?”
“那王公子沾了那药怕是……”
沈文鲤冷笑几声,全然没有一分害怕:
“烈性春药罢了,又不是伤筋动骨,你也瞧着那王公子不像寻常人等。”
“是,属下明白了。”
沈文鲤随手打发了小厮下去,白皙手指不断敲打着桌面。
沈南湫在另一张椅子上,手里的茶杯拿了又放,脸色带着几分不喜:
“就不怕王家发现?那王伊萧虽是粗人出身但到底……”
沈文鲤打断了沈南湫的问话,一双瞳孔直勾勾盯着沈南湫看:
“你貌似很了解我?明明你我相见也不过尔尔几日。”
沈南湫身子一僵,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半边脸颊陷在黑暗中,屋子里一瞬间变得极为落针可闻。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