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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清晨六点半,生物钟让苏晏准时醒来。他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完毕,推开房门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客房。房门紧闭,里面静悄悄的。
苏晏的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他知道江辞有起床气,而且昨晚睡得晚,估计现在正睡得沉。他没有去打扰,径直走向厨房。
苏妈妈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了,粥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散发着米粒的清香。看到儿子进来,她压低声音笑道:“起来了?小辞还在睡?”
“嗯,让他多睡会儿。”苏晏挽起袖子,“妈,我来煎蛋。”
“好,小心点油。”苏妈妈把平底锅让给他,自己去准备小菜。她看着儿子熟练地打蛋、下锅,蛋液在热油中发出“滋啦”一声轻响,迅速凝固成漂亮的圆形,心里既欣慰又有些复杂。儿子太懂事,太自律,有时候反而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少了些被需要的乐趣。倒是江辞那孩子,那股别扭又真实的劲儿,让她总忍不住想多照顾一些。
七点整,苏晏将煎得恰到好处的荷包蛋盛盘,苏妈妈也摆好了碗筷。苏爸爸已经坐在餐桌边看早间新闻了。
“去叫小辞起床吧,不然该来不及了。”苏妈妈对苏晏说。
苏晏点点头,走到客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他等了几秒,拧开门把手,推开一条缝。
客房的窗帘拉着,光线昏暗。江辞侧身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黑色的后脑勺,呼吸均匀绵长,睡得正沉。空调被滑下一点,露出小半截线条流畅的后背和肩胛骨。
苏晏放轻脚步走过去,站在床边,没有立刻叫醒他。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江辞安静的睡颜上投下细微的光影。睡着了的江辞收起了所有的尖刺和防备,眉眼舒展,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嘴唇微微张着,看起来竟有几分难得的乖巧和无害。
苏晏看了他一会儿,才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江辞,起床了。”
床上的人含糊地咕哝了一声,像是某种被惊扰的小动物,非但没醒,反而把脑袋往枕头深处埋了埋,试图隔绝外界的干扰。
苏晏有些无奈,又觉得有点好笑。他加重了点力道,又推了推:“七点了,再不起要迟到了。今天周二,第一节是老王的课。”
“烦死了……别吵……”江辞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被打扰的不悦,手臂胡乱挥动了一下,差点打到苏晏。
苏晏眼疾手快地抓住他挥过来的手腕,触手一片温热。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微微俯身,靠近江辞的耳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度:“江辞,我数三下。一……”
没等数到二,床上的人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倏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平时总是带着桀骜或不耐烦的眸子,此刻因为初醒而蒙着一层水汽,显得有些迷茫,直勾勾地瞪着近在咫尺的苏晏的脸。
两三秒的呆滞之后,意识回笼。江辞猛地甩开苏晏的手,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从床上弹坐起来,扯过空调被胡乱盖在身上,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语气恶劣地低吼:“苏晏你干嘛!靠那么近想吓死人啊!”
苏晏直起身,面色如常,仿佛刚才那个近乎耳语的叫醒服务再正常不过。“叫你起床。快去洗漱,早饭好了。”说完,便转身走出了房间,还体贴地替他带上了门。
江辞坐在床上,心脏还在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不知道是因为突然被叫醒,还是因为苏晏刚才靠近时带来的那种莫名的压迫感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他烦躁地抓了抓睡得乱糟糟的头发,低骂了一句,才磨磨蹭蹭地爬下床。
等他洗漱完毕,换好校服,顶着一头还没完全理顺的毛躁头发走到餐厅时,苏家三人已经坐好了,就等他了。
“小辞快来,粥刚好不烫了。”苏妈妈热情地招呼他。
江辞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在苏晏旁边的空位坐下。他的位置上已经摆好了一碗温度适中的白粥,一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还有几碟清爽的小菜。
“昨晚睡得好吗?”苏爸爸温和地问。
“挺好的,谢谢叔叔。”江辞拿起勺子,低声回答。比起他自己那个空旷冷清、毫无人气的家,这里确实让他睡得踏实很多。
苏晏默不作声地把一碟煎饺往他这边推了推。江辞瞥了一眼,是他喜欢的三鲜馅。
一顿早餐在安静却温馨的氛围中结束。江辞虽然话不多,但吃得很快,显然也是怕迟到。
七点二十,两人一起出门。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阳光透过小区茂密的香樟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苏晏推着自行车,江辞双手插在校服兜里,走在他旁边。
“昨晚……”江辞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别扭,眼睛看着前方,“谢了。”
苏晏侧头看他,明知故问:“谢什么?”
江辞噎了一下,有些恼火地瞪了他一眼:“……没什么!” 快走两步,超过了苏晏。
苏晏看着他有些气急败坏的背影,轻笑出声,推着车快步跟上。他知道江辞在谢什么,谢昨晚的收留,谢那道竞赛题,谢那个揉头的表情包,谢那份不动声色的陪伴。这个别扭精,能说出“谢了”两个字,已经算是极大的进步了。
走到小区门口,江辞习惯性地就要往公交车站的方向去。他们虽然同班,但上学方式不同,苏晏习惯骑自行车,而江辞要么坐公交,要么打车。
“等等。”苏晏叫住他。
江辞回头,疑惑地挑眉。
苏晏用下巴指了指自行车的后座:“上来,我载你。这个点公交挤。”
江辞看着那辆看起来干净又结实的山地车后座,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谁要坐你后座?娘们唧唧的。我自己打车。”
“高峰期,打不到车。公交车还有三分钟到站,以你现在的速度跑过去,刚好能赶上,但是会很挤。”苏晏冷静地分析,然后补充了一句,“或者你想迟到?”
江辞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看苏晏那副“你自己选”的淡定模样,咬了咬牙。他确实讨厌挤公交,而且今天周三,迟到了被教导主任抓到更麻烦。最终,不情不愿地妥协了。他磨蹭到车后座旁,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侧身坐了上去,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不知道该往哪放。
“坐稳了。”苏晏提醒了一句,脚下一蹬,自行车便平稳地滑了出去。
清晨的风拂过脸颊,带着苏晏身上淡淡的洗衣液清香和阳光的味道。江辞的身体因为惯性微微后仰,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苏晏腰侧的衣服。触手是棉质校服柔软的布料和其下紧实腰身的温热触感。江辞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想松手,但车子一个轻微的拐弯,又让他不得不重新抓紧。
“让你坐稳。”前面传来苏晏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江辞只好维持着这个尴尬的姿势,手指僵硬地揪着苏晏的衣服。他尽量把身体往后靠,减少接触面积,但自行车空间就那么大,两人的距离依然很近。他能看到苏晏挺直的后背,被风吹起的柔软发梢,以及因为蹬车而微微用力的腿部线条。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自行车载着。还是被苏晏。路上偶尔有同校的学生投来好奇的目光,让江辞浑身不自在,恨不得把脸埋起来。但另一方面,不用去挤沙丁鱼罐头般的公交车,不用闻那种混杂的气味,迎着晨风,看着不断后退的街景,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苏晏骑得很稳,速度不快不慢,恰好能在早读开始前到达学校。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人身体的僵硬和试图保持距离的小动作,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莫名的柔软。这家伙,大概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稍微露出点符合年龄的、无措的样子。
快到学校门口的一个缓坡,苏晏稍微加了点力。江辞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整个前胸几乎贴上了苏晏的后背。虽然隔着两层校服,但那瞬间传来的温热和触感,让两个人都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到了。”苏晏在校门口附近停下车子,单脚撑地。
江辞几乎是跳下来的,动作快得像是逃离什么洪水猛兽。他整理了一下被风吹得更加凌乱的头发,脸上还有些不自然的红晕,粗声粗气地说:“下次我还是挤公交。”说完,也不等苏晏,径直就往校门里走。
苏晏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锁好车,快步跟了上去。
走进高二(一)班的教室,离早读开始还有几分钟。教室里已经来了大半同学,读书声、聊天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周三早晨特有的忙碌气息。
江辞的位置在教室后排靠窗,他走过去,把书包塞进桌肚,有些烦躁地坐下,脑海里还不由自主地回放着早上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画面。他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奇怪的触感和苏晏的背影从脑子里清除出去。
江辞的位置在苏晏的旁边,同时是标准的“学霸区”。他放下书包,拿出早读要用的语文课本,姿态从容。有同学过来问苏晏数学题,他耐心地解答,声音清润平和,与平时并无二致。
早读铃声响起,教室里渐渐被朗朗的读书声充斥。江辞心不在焉地翻着书,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前排苏晏的背影。那个背影挺直、端正,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一丝不苟,让人挑不出毛病,也……让人有点莫名的火大。
凭什么他就能永远这么冷静,这么游刃有余?连骑自行车载人都能骑出一种在主席台检阅的气势来。
第一节课是数学,班主任的课。班主任是个严肃的中年男人,讲课条理清晰,但要求严格。江辞对数学不算讨厌,但也谈不上多喜欢,听着听着就容易走神。他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落在身旁的苏晏身上。
苏晏听课很专注,脊背挺得笔直,偶尔低头记笔记,侧脸线条清晰而认真。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边。
就在这时,一个小纸团精准地砸在了江辞的桌面上。
江辞一愣,抬头看向纸团飞来的方向。隔着一个过道,一个留着板寸头、眼神灵活的男生正冲他挤眉弄眼,是班里有名的“包打听”兼活跃分子赵强。
江辞皱了皱眉,用口型问:“干嘛?”
赵强指了指地上的纸团,又做了个打开的手势。
江辞不太耐烦地弯腰捡起纸团,展开。上面是赵强狗爬似的字迹:【辞哥,牛逼啊!早上看见你坐学神的后座来的?什么情况?你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铁了?[坏笑]】
江辞的脸瞬间黑了一半。他就知道会被看见!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前面的苏晏,对方似乎毫无察觉,依旧在认真听课。他拿起笔,在纸条背面潦草地写了几个字:【关你屁事。少打听。】然后把纸团揉成一团,准备扔回去。
然而,他刚抬起手,就感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不是赵强,而是来自讲台方向。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正冷冷地盯着他和他手里的纸团。
“江辞。”班主任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手里拿的什么?上课传纸条,很闲?”
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江辞的动作僵在半空,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脸上阵红阵白。他天不怕地不怕,但当着全班的面被班主任抓包,还是觉得有些丢脸。
赵强在那边缩了缩脖子,假装认真看书,不敢往这边看。
就在江辞准备硬着头皮承认的时候,身旁的苏晏忽然举起了手。
“老师。”苏晏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打破了教室的寂静。
班主任的目光转向他:“苏晏,什么事?”
“老师,江辞刚才是在问我借涂改带。我的掉地上了,他帮我捡起来扔给我。”苏晏说着,从容不迫地从笔袋里拿出一个常用的涂改带,放在桌上,然后弯腰,从自己脚边捡起一个一模一样(其实是苏晏自己的)的涂改带,转身,隔着过道,向江辞示意了一下,“谢谢。”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江辞完全愣住了,手里还捏着那个皱巴巴的纸团。
班主任看了看苏晏,又看了看江辞,眼神里带着审视。苏晏是年级第一,品学兼优,是他最信任的学生之一。虽然江辞的成绩也挺好,但苏晏的话,可信度极高。
“是吗?”班主任的语气缓和了一些,问江辞。
江辞在苏晏平静的目光注视下,机械地点了点头。
“下次有事直接说,不要上课传东西。”班主任最终没有深究,敲了敲黑板,“继续上课!都认真听讲!”
危机解除。同学们的目光收了回去,教室里重新响起了讲课声。
江辞缓缓坐下,手心里的纸团已经被汗水浸得有些潮湿。他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苏晏的背影。这家伙……撒谎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而且,他什么时候把自己的涂改带扔地上的?动作这么快?
下课铃响,班主任刚走出教室,赵强就窜了过来,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卧槽吓死我了!多谢辞哥不杀之恩!也多谢学神救命之恩!”他又凑近江辞,压低声音,挤眉弄眼,“不过辞哥,学神对你可真够意思啊!这谎撒得,天衣无缝!”
江辞没好气地推开他:“滚蛋!少胡说八道!”
赵强嘿嘿笑着跑开了。
江辞坐在位置上,看着苏晏被几个同学围住问问题,神情自若,仿佛刚才那个临场发挥的“救援行动”只是顺手为之。他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苏晏总是这样,在他惹麻烦或者陷入尴尬的时候,用一种看似不经意、实则精准的方式帮他解围。这种被保护、被兜底的感觉,让他既有些不爽,又……无法抗拒。
上午的课平稳度过。午休时间,大部分同学都去食堂吃饭了。江辞早上吃得多,不太饿,懒得去挤食堂,打算去小卖部买个面包凑合一下。他刚站起身,苏晏就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个保温饭盒。
“去哪?”苏晏问。
“小卖部。”
“别去了。”苏晏把其中一个粉蓝色的保温饭盒放在他桌上,“我妈早上多准备了一份。吃这个。”
江辞看着那个明显是苏晏自己常用的、深蓝色的饭盒旁边,放着一个看起来就很新的、颜色也更鲜亮一点的饭盒,愣了一下。苏妈妈准备的?
他打开饭盒盖子,里面是分格放置的饭菜:晶莹的白米饭,色香味俱全的糖醋排骨(显然是昨晚的加强版),清炒时蔬,还有一个煎蛋和几块水果。营养均衡,分量十足,还冒着温热的气息。
相比之下,苏晏自己饭盒里的菜色就简单一些,荤菜换成了红烧鸡块,没有水果。
“阿姨她……”江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苏妈妈对他,总是格外细心和周到。
“快吃吧,凉了不好。”苏晏在自己座位坐下,已经开始动筷了。
江辞沉默地拿起筷子。饭菜的味道很好,比食堂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但他吃得有些慢,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胀胀的。
两人就在安静的教室里吃着午饭。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偶尔有留在教室的同学进出,看到他们坐在一起吃饭,都投来或好奇或了然的目光。
吃到一半,江辞忽然想起早上那个纸团的事,闷闷地问:“你早上……干嘛要帮我撒谎?”
苏晏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他,眼神平静:“难道你想被老班请去办公室喝茶?或者把赵强供出来?”
江辞噎住。他当然不想。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苏晏淡淡地说,继续吃饭,“以后上课认真点,别开小差。”
又是这种说教的语气。江辞习惯性地想顶嘴,但看着饭盒里精致的饭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哼”了一声,埋头用力扒饭。
下午有体育课。高二(一)班和(二)班同一节体育课。热身跑圈之后,体育老师宣布今天进行篮球分组对抗赛。
听到篮球,江辞的眼睛亮了一下。他篮球打得很好,动作敏捷,投篮准,是校队的主力。这也是他在学校里少数能完全碾压苏晏的领域——苏晏运动神经不差,但比起专业训练过的江辞,在篮球场上就只能算中规中矩。
果然,分组的时候,江辞毫无疑问地被选为一方的主力。而苏晏,则被分到了另一组。
“哟,辞哥,手下留情啊!”同组的队友笑着拍江辞的肩膀。
江辞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战意的笑:“看情况。”
比赛开始。江辞如同脱缰的野马,在球场上奔跑、跳跃、突破、上篮,动作流畅充满力量感,引得场边围观的其他班学生阵阵喝彩。他完全沉浸在比赛的激烈和快感中,暂时忘记了早上的尴尬、父母的电话,以及苏晏带来的那些纷乱情绪。
苏晏在对面队伍里,主要负责组织和防守。他的打法很聪明,不硬碰硬,善于利用节奏和配合。一次攻防转换中,江辞带球快速突破,连续过掉两人,直冲篮下。苏晏及时补防,挡在了他的面前。
两人在篮下形成了短暂的一对一。江辞看着苏晏沉静专注的眼神,体内那股想要较量、想要证明什么的冲动更强烈了。他做了一个逼真的假动作,然后猛地从另一侧起跳,准备强行上篮。
苏晏判断出了他的意图,几乎同时起跳封盖。两人的身体在空中不可避免地发生了碰撞。江辞为了避开封盖,在空中有一个轻微的扭身动作,落地时,脚下一滑,重心不稳,狠狠地摔在了塑胶场地上。
“砰”的一声闷响。
“江辞!”
“辞哥!”
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江辞倒吸一口冷气,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他抱着右脚踝,疼得蜷缩起身子。
体育老师和其他同学立刻围了上来。
“怎么样?伤到哪了?”体育老师紧张地问。
“脚……脚踝。”江辞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
苏晏是第一个冲到他身边的。他蹲下身,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紧张,想碰又不敢碰江辞的伤处,连声问:“很疼?能动吗?别乱动!”
江辞疼得说不出话,只能摇头。
“老师,我先送他去医务室!”苏晏当机立断,对体育老师说。
“好,快去!”体育老师连忙点头。
苏晏小心翼翼地扶起江辞,让他的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几乎是用半抱的姿势,支撑着他往操场外的医务室走。江辞疼得厉害,大半重量都靠在苏晏身上,每一步都走得龇牙咧嘴。
“妈的……倒霉……”江辞低声咒骂着,不知道是骂自己不小心,还是骂害他摔倒的苏晏。
苏晏紧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更加稳地扶住他,脚下的步伐加快。
医务室的校医检查了一下,初步判断是脚踝扭伤,可能伴有韧带拉伤,需要冰敷,建议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苏晏立刻用医务室的电话给苏妈妈打了电话,简单说明了情况。苏妈妈在电话那头也很着急,说马上开车过来接他们去医院。
等待苏妈妈的时候,校医给江辞的脚踝做了紧急冰敷处理。江辞靠在医务室的病床上,脸色因为疼痛而有些发白,眉头紧紧皱着。
苏晏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江辞肿起来的脚踝,眼神里充满了自责和担忧。
“喂,”江辞看他那副样子,心里有点别扭,哑着嗓子开口,“不关你的事。打球受伤很正常。”
苏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低下头去。
江辞最受不了他这种沉默的自责,好像他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啧,真没事。又死不了。”
过了一会儿,苏妈妈急匆匆地赶来了。看到江辞肿得像馒头似的脚踝,心疼得直抽气:“哎哟我的小祖宗,怎么摔成这样了!疼坏了吧?走走走,阿姨带你去医院!”
苏妈妈开车,苏晏陪着江辞坐在后座。一路上,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闷。江辞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脚踝一阵阵抽痛,心情也跌到了谷底。真是流年不利,先是父母的电话,然后是早上尴尬的自行车之旅,现在又扭伤了脚。还是在苏晏面前……他觉得自己狼狈透了。
到了医院,挂号、拍片、等待结果。片子出来,幸好没有伤到骨头,只是软组织损伤和韧带拉伤,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不能剧烈运动。
医生给江辞的脚踝做了包扎固定,开了一些活血化瘀、止痛的药。
“幸好没伤到骨头,万幸万幸。”苏妈妈松了口气,又叮嘱江辞,“回去好好休息,医生说的都记住了没?千万别乱动。”
江辞蔫蔫地点了点头。
从医院出来,苏妈妈对苏晏说:“小晏,你陪小辞回家休息。我回学校一趟,帮你们俩请个假,再跟老师说一下情况。”
“妈,我去请假吧,您送他回去休息。”苏晏说。
“没事,我去就行。你照顾好小辞。”苏妈妈拍了拍儿子的手臂,又对江辞温柔地说,“小辞,别多想,好好养伤。阿姨晚上给你炖骨头汤补补。”
看着苏妈妈关切的眼神,江辞心里一暖,低声道:“谢谢阿姨,麻烦您了。”
苏妈妈开车回了学校,苏晏则拦了辆出租车,送江辞回他自己家。
江辞的家在一个高档公寓楼里,装修精致,但缺乏烟火气,显得空旷而冷清。苏晏不是第一次来,熟练地打开灯,扶着江辞在客厅沙发上坐下。
“喝水吗?”苏晏问。
江辞摇了摇头,看着自己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右脚,心情烦躁。“我手机没电了。”他出来打球,手机放在教室书包里。
苏晏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他:“先用我的。给你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他指的是江辞的父母。
江辞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生硬:“不用。没什么好说的。”他不想让父母知道他又受伤了,换来几句隔着大洋的、程式化的关心和可能随之而来的、更多的零花钱。那只会让他更难受。
苏晏看了他几秒,没再坚持,把手机放在他手边:“那有事用我手机联系。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买。”
“不饿。你别管我了。”江辞有些自暴自弃地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他讨厌这种无力感,讨厌需要被人照顾的感觉,尤其是在苏晏面前。
苏晏没说话,转身走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杯温水走出来,放在江辞面前:“喝水。医生说了,要多休息,补充水分。”
江辞没动。
苏晏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拿出随身带着的一本单词书,安静地看了起来。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中央空调运转的微弱声音,以及苏晏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这种沉默并不让人尴尬,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江辞闭着眼睛,能感觉到苏晏就在不远处,那种存在感如此鲜明,让他无法忽略,却也奇异地驱散了这个空旷房子带来的孤寂感。
脚踝的疼痛一阵阵传来,带着灼热感。江辞迷迷糊糊地,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他身上盖了一条薄薄的空调毯,应该是苏晏给他盖上的。脚踝处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但肿胀感依然明显。
他动了动,发现苏晏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单词书放在一边,他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神情专注。
“几点了?”江辞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苏晏抬起头,放下手机:“快六点了。感觉怎么样?还疼得厉害吗?”
“好点了。”江辞撑着坐起来,揉了揉眼睛,“你一直在这?”
“嗯。”苏晏站起身,“饿了吧?我点了外卖,应该快到了。都是清淡的,适合你现在吃。”
正说着,门铃响了。苏晏去开门,果然是外卖。他拎着几个袋子走进来,一一打开,是清淡的粥、小笼包和一些易消化的菜。
“能自己吃吗?”苏晏把筷子和勺子递给他。
江辞接过:“我又不是手断了。”他尝试着移动了一下,脚踝还是疼,但坐着吃饭没问题。
两人沉默地吃着晚饭。饭菜的味道不错,江辞也确实饿了,吃了不少。
吃完饭,苏晏收拾好外卖盒子,又给江辞倒了水,看着他吃了药。
“你……不回去?”江辞看着苏晏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忍不住问。
苏晏看了看他肿着的脚踝,又看了看这个冷清得没有一点人气的房子,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今晚我住这。”
江辞愣了一下:“……不用。我自己能行。”
“你能行?”苏晏挑眉,视线落在他那只不敢沾地的脚上,“半夜想上厕所怎么办?口渴了怎么办?”
江辞被噎得说不出话。确实,以他现在的情况,在这个空荡荡的大房子里独自过夜,会很不方便,甚至有点危险。
“我睡客房。”苏晏已经做出了决定,“有事叫我。手机放你床头。”
他说着,就把自己的手机放在了江辞这边的床头柜上,快捷键1的位置,依然是“苏晏”两个字。
江辞看着那部手机,又看着苏晏走向客房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这个人,总是这样,强势地介入他的生活,管束他,帮他解围,在他最狼狈的时候留下陪他。他应该感到烦躁,感到被侵犯了领地,但此刻,看着这间冰冷的大房子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而似乎有了点温度,那股抗拒的情绪,最终化为了喉咙里一声低低的、几乎听不见的:
“……随你便。”
苏晏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但嘴角微微弯了一下。
夜渐渐深了。江辞躺在自己熟悉的大床上,却有些睡不着。脚踝还在隐隐作痛,但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想到隔壁房间睡着苏晏。这好像还是第一次,苏晏在他自己家里过夜。
他翻了个身,拿起床头柜上苏晏的手机。屏幕亮起,需要密码。他下意识地输入了苏晏的生日——不对。他又试了试自己的生日……屏幕解锁了。
江辞的心跳漏了一拍。苏晏的手机密码……竟然是她的生日?
他怔怔地看着解锁后的屏幕,壁纸是系统自带的星空图,简洁干净,一如苏晏本人。他点开短信,收件箱里大部分都是各种学习通知、竞赛信息,还有和家人、老师的沟通记录。置顶的对话,是他的名字【江辞】。他点开,里面是寥寥几条短信,几乎都是他发的,内容简短,不是“在哪”就是“哦”、“知道了”,而苏晏的回复则要详细耐心得多。
最新的一条,是今天下午,苏晏发给苏妈妈的:【妈,江辞睡了,情况稳定。我今晚住他这边。别担心。】
江辞看着那条短信,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轻轻触碰了一下,酸酸软软的。他退出短信,手指无意中滑到了相册图标上。鬼使神差地,他点了进去。
相册里的照片不多,大多是拍的习题、笔记、或者一些风景。翻到后面,有几张看起来是偷拍的照片。一张是他在篮球场上投篮的瞬间,身影腾空,动作舒展;一张是他趴在课桌上睡觉的侧脸,阳光照在睫毛上;还有一张,是昨天在苏晏房间,他窝在沙发里打游戏时,微微皱着眉头专注的样子。
照片的角度都有些隐蔽,画质也不算特别清晰,显然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拍的。
江辞看着这些照片,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了,呼吸都有些困难。苏晏他……什么时候拍的?为什么拍这些?还设他的生日做手机密码?
一个个问号在脑海里炸开,混合着脚踝的钝痛,让他心乱如麻。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而陌生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不知所措。
他慌忙退出了相册,锁上屏幕,把手机放回床头柜,像是被烫到一样。他拉高空调被,把自己整个埋进去,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但脑海里,全是苏晏的脸。冷静的,微笑的,担忧的,认真的……还有手机里那些偷拍的、属于他的瞬间。
这个夜晚,注定比昨晚更加漫长,也更加难以入眠。
而隔壁客房,苏晏躺在陌生的床上,也并没有睡着。他听着主卧那边隐约传来的、江辞翻身的细微声响,知道那家伙肯定也没睡踏实。他想起江辞摔倒在地时疼得发白的脸,想起他强装无所谓的样子,想起他睡着时毫无防备的眉眼,心里软成一片。
脚伤需要时间愈合。而某些更深层的东西,似乎也正在这被迫的、近距离的相处中,悄然发生着变化。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进两个房间,照着的,是两颗同样不平静的、少年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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