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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鹿篇
南麓冰川,是连飞鸟都绝迹的苦寒绝地。
狂风卷着冰粒,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季青临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玄身后,每一步都耗尽力气。他一个文弱官员,何曾受过这等苦楚,全靠一股不肯示弱的意念强撑着。
走在前方的玄,步伐却稳如磐石,墨色袍角在狂风中纹丝不动,仿佛与这严酷的冰原融为一体。他甚至未曾回头看一眼季青临的狼狈。
就在季青临体力即将耗尽时,一股暖流忽然从他被玄攥住的手腕处涌入,迅速流遍四肢百骸,驱散了刺骨的寒意。
他愕然抬头,只看到玄依旧冷漠的侧脸和紧抿的唇线。那只手箍着他的手腕,力道不容挣脱,却也带来了唯一的生机。
他没有道谢,玄也不需要。一种无声的默契在呼啸的风雪中悄然滋生。
冰川深处,灵脉的异动更为明显。地面不时传来细微震颤,冰壁上裂开蛛网般的细纹。玄松开他,琉璃色的眼眸紧盯着冰层深处某一点,神情凝重。
“在这里等着。”他命令道,随即俯身,单手按在冰面上。柔和而磅礴的光华自他掌心涌出,如同树根般向下蔓延,试图安抚那躁动的灵脉。
季青临屏息看着。此刻的玄,周身流淌着非人的、神圣而强大的气息,让他心旌摇曳,又自惭形秽。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轰——!”
旁边一座巨大的冰丘因灵脉冲击骤然崩塌,磨盘大的冰块朝着玄毫无防备的后背倾泻而下!
“小心!”季青临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已先于意识扑了过去。
他猛地将玄撞开,自己却被一块坠落的坚冰狠狠砸中肩背。剧痛袭来,他闷哼一声,眼前发黑,一口鲜血直接喷在洁白的冰面上,点点猩红,触目惊心。
预期的更多撞击并未到来。
他落入一个带着清冷苔木气息的怀抱。玄接住了他,那双永远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名为……惊怒。
“你……”玄的声音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迅速检查季青临的伤势,手指触及那明显断裂的骨骼时,周身气压骤降。
季青临疼得冷汗涔涔,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没事……真言咒……没发作……” 他救他,是出于本能,毫无虚假。
玄复杂地看他一眼,手下运起更柔和的光华,覆在他伤处,减缓他的痛苦。也正是在这时,玄的动作几不可查地一顿——方才撞击混乱中,季青临怀中的密旨,滑出了一角,那明黄的绢帛和朱红玺印,在这纯白冰雪中,刺眼至极。
季青临也察觉了,身体瞬间僵硬,连疼痛都忘了,只是绝望地闭上眼。
完了。
他等待着审判的到来。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未降临。玄只是沉默地、极其自然地将那角密旨重新塞回他衣襟内,动作甚至算得上……轻柔。然后,他打横将季青临抱起。
“灵脉已暂时稳定,回去。”玄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季青临靠在他冰冷的胸膛,却能听到那沉稳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敲打在他自己的心尖上。风雪依旧,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以及……更深的迷茫。
玄为什么不揭穿?是觉得他不足为惧,还是……别的?
回程的路,玄走得很快,却很稳,尽可能减少对他的颠簸。季青临昏昏沉沉间,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脸上,他勉强睁眼,看到玄紧抿的唇角和下颌绷紧的线条。
他在担心。
这个认知,像一道暖流,比任何法术都更有效地抚慰了季青临的伤痛。
回到部族,玄亲自为他接骨疗伤,手法精准利落。喂他喝下汤药后,玄坐在他榻边,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屋内只剩下火塘噼啪作响的声音。
良久,玄看着跳跃的火焰,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三百年前,也曾有一个人类修士来到雪原。他发誓守护部族,最终却为求飞升,引来了当年的皇朝围剿。”
他转过头,琉璃色的眼眸第一次如此直接、如此清晰地映出季青临的身影。
“季青临,你的‘梦想’,值得你用命去为那个皇帝换取吗?”
他没有问密旨,没有问欺骗,只是问他的“梦想”。
季青临躺在柔软的兽皮里,伤处的疼痛阵阵传来,而玄的目光,比那疼痛更让他无法承受。他张了张嘴,那个“值得”却卡在喉咙里,重如千钧,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别开脸,避开了那道能照见他所有卑微与挣扎的目光。
玄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起身。
“伤好之前,哪里都不准去。”
门被轻轻关上。季青临蜷缩起来,将脸埋进带着玄身上清冷气息的兽皮里,肩背的伤很痛,但心,更乱。
他好像……真的无法做出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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