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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究竟哪个才是真实?是昨夜血腥的仪式,还是此刻温暖的晨光?
陀螺仿佛在余意识的深处,无声地、永恒地旋转着,拒绝停下,也拒绝给出答案.
鱼伸出手,这次没有犹豫,轻轻握住了余冰冷的手指,温暖的掌心包裹住余.
“该起床了,”祂说,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
洗漱,早餐,通勤.一切流程都与往常无异,甚至比往常更加沉默.
鱼表现得天衣无缝,仿佛昨夜或今晨那段短暂的对话从未发生.祂将苹果仔细的切成小块,浏览手机上的新闻,提醒余带上门卡.
但什么异常都没有,鱼完美得像个设定好的程序.
公司空调依旧冷得让人起鸡皮疙瘩.余坐在工位前,对着屏幕,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那个陀螺的形象在脑海中疯狂旋转,伴随着开关的“啪嗒”声、拖拽重物的摩擦声、以及湿漉漉的切割声……
余猛地站起身,撞得椅子向后发出刺耳的响声,周围几个同事投来诧异的目光.
“不舒服?”对面隔间,鱼抬起头,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询问和关切,与任何一个关心伴侣的普通人毫无二致.
“……没事,去趟洗手间。”余避开祂的目光,几乎是逃离般地走向走廊.
余在洗手台前用冷水反复冲脸,试图让自己清醒.镜子里的人眼窝深陷,面色苍白,一副被噩梦折磨后的憔悴相.撑着台面,大口呼吸,努力将那些血腥的画面压下去.
是压力太大了吗?产生了如此真实可怕的幻觉?鱼的解释是最合理的.贫血,疲劳,导致了一个极度逼真的噩梦.镜中的水滴沿着他的脸颊滑落,冰冷而真实.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些残存的画面从脑海中驱逐.是的,一定是压力太大了.鱼的解释是最合理的——贫血,疲劳,导致了一个极度逼真的噩梦.反复告诉自己,试图用理性的分析来安抚那颗仍在狂跳的心.
回到工位时,鱼已经为他倒了一杯温水.“脸色不太好,”鱼轻声说,声音里是恰到好处的担忧,“要不要请假休息一下?”
余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没事,可能就是没睡好.”
整个个上午,余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但那些声音和画面总在不经意间侵袭思绪.键盘的敲击声、同事的低语、甚至空调的嗡鸣,都能让余瞬间回到那个夜晚——湿冷的空气、昏暗的灯光、还有那双在阴影中注视着余的眼睛.
午餐时间,鱼像往常一样为他带了便当.菜色都是余喜欢的,甚至特意多放了些最近偏好的辣酱.鱼细致地为余摆好餐具,递过筷子时指尖无意相触,温暖而稳定.
“最近项目压力是大,”鱼淡淡地说,仿佛只是在评论天气,“周末我们出去走走吧,换换心情.”
余点头,心里却莫名升起一丝寒意.鱼的完美、体贴,此刻像一层薄薄的冰面,覆盖着深不可测的黑暗,祂,究竟是冷漠还是温柔的,真实或是虚假的?余低头吃饭,味同嚼蜡.
下午的会议漫长而枯燥.余坐在会议室后排,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鱼.鱼正在做项目汇报,逻辑清晰、言辞精准,偶尔与同事交换意见时笑容得体,无可挑剔.
但在就在某一瞬间,余捕捉到了一丝异常.
鱼在回答一个问题时,语速极快地提到了“血液粘度对工程材料的启示”,虽然立刻纠正为“流体动力学模型”,但那一刻,祂的眼神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又是惶恐还是其他?空空荡荡.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会议结束后,余故意拖延时间,等到众人散去才走向鱼.“刚才你说到血液粘度……”试探性地开口.
鱼转过头,神情毫无波澜,甚至带点困惑.“嗯?我说的是流体动力学模型.你听错了吧?”祂抬手自然地整理了一下余的衣领,“是不是太累了?晚上早点休息.”
余沉默地看着祂,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有关切和淡然,找不到一丝裂痕.
下班路上,两人并肩走着,夕阳将影子拉得很长.余的心绪依旧纷乱,但鱼的陪伴如此真实,每一步脚步声都敲打在现实的地面上.几乎要相信那只是一场噩梦了.
直到它们路过一家生鲜市场,鱼突然停下脚步.“今晚做鱼汤吧,”鱼说,声音轻快,“你最近需要补一补.”
鱼走向水产摊位,熟练地挑了一条活鱼.摊主捞起鱼,重重摔在砧板上,鱼尾剧烈地拍打.
余看着鱼的侧脸——祂正专注地盯着那条挣扎的鱼,目光冷静得像在观察一个无关紧要的实验对象.摊主手起刀落,鱼头被利落斩下,鲜血喷溅.
淡然,怜悯,习惯,麻木,余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鱼忽然微微一笑,转向余:“要新鲜才行,对吧?”
那一刻,余仿佛又听到了开关的“啪嗒”声,湿漉漉的切割声在耳边响起.胃里一阵翻涌,猛地后退一步.
鱼却已经转回头,付钱、接过袋子,动作流畅自然。祂再看向余时,眼神依旧温柔:“走吧?”
回家的路上,余一言不发.看着鱼拎着那条无头的鱼,袋子里渗出的水迹滴落在人行道上,每一滴都像敲在他的心脏上.
植物,动物,金鱼,仓鼠,乌龟,鸟类,狗,都死了,淡然麻木一片,随便吧……
陀螺还在旋转,无声地,在意识深处.
晚餐时,鱼细致地盛好汤,奶白色的鱼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祂吹凉一勺,递到余嘴边:“尝尝?”
汤匙贴近嘴唇的瞬间,余猛地偏开头,碗被打翻在地,汤汁四溅.
两人都愣住了.
鱼缓缓放下手,注视着余,没有说话.那双眼睛里倒映着余惊恐的脸,但也有什么别的东西——一种深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怜悯,或许还有一丝疲惫.
“余,”鱼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余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鱼拿起拖把,安静地擦拭地板,动作依旧平稳,没有一丝慌乱.
就在鱼低头清理碎片时,余看见祂后颈上有一小块暗红色的印记—像血迹,又像胎记,形状恰好如同一个旋转的陀螺.
余屏住呼吸.
陀螺从未停止.
它就在那里,无声地旋转在真相与虚幻的缝隙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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