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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疯狂收集每一个快乐的瞬间,用它们回击每一个糟糕的日子。”
如果说纽约的三年,有什么是让乔安真正感到快乐的,那便是外出选景和跟组的日子了。
北半球最宜人的两个月,她拎着行李箱和背包,跟着老师和工作人员,辗转飞了三个国家。
这两个月里,她不用再裹着暗黑的衣服,更不用被迫收敛自身光芒。
他们去威尔顿别墅里参观,在康普顿城堡前的草坪上等雨停;他们去蜀南竹海等风来,在苍岩山巅上看‘桥殿飞虹’;后来,他们还去了阿尔伯塔草原上策马奔腾,在Lake Louise上泛舟饮茶。
如果说,电影让乔安看到了人生,那么在选景的路上,她看到了这个世界。
再次落地时,曼哈顿已经迎来了夏天。
没有喘息的时间,乔安又泡进了图书馆,开始了毕业论文的准备工作。
许是夏清远的名号还算好用,又也许是大家都在忙毕业论文,一时间,竟真的再无人找她麻烦。
可谁承想,给她庇护的人来找她‘麻烦’了。
夏清远从图书馆将人连哄带骗拐了出来,人扯着书包系子瞪他,一双桃花眼里全是不满。
“找我什么事?”
乔安也不好发作,要说熟,她觉得两个人也不至于多熟。
不过是因为那两次偶发事件,便好像多少有了些过命的交情而已。再加上他有意无意的让她‘狐假虎威’,乔安便总觉得好像欠了夏清远点儿什么。
“苏亦周你记得吧?”夏清远拉开车门,表情在问她是你自己进去,还是我把你塞进去。
“那个在医院里跟我告白的男孩?”
“告白?人是跟你告白吗?人那是跟你的剧本告白。”
“什么意思?”
“苏亦周学得表演,旁听过你们的课,有次听了你的剧本构思就想演你的男主角。”
他还是将人塞进了副驾,等他坐进车里,就听见她冷哼一声,“他想得倒是美,我连投资都没找到呢。”
“我给你投。”
乔安扭头看他,天上掉馅饼了?
他油门踩得狠,表情也跟着难看的要死,“但我有条件。”
乔安翻了个白眼,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什么条件?”
“让苏亦周演男主。”
“就这?没别的条件?”
“有,投资得过两年。”
“为什么?”
“毕业回国后我会创办公司,在此之前你得帮忙哄着苏亦周,稳定他的情绪。”
“他怎么了?”
“抑郁症。”
乔安拧了眉,“我拒绝。”
“赵乔安!”
“我剧本里的抑郁症患者,最后死掉了。”
乔安扭头看向窗外,“我绝对不会找本身有抑郁症的人来演这个角色,我负不了那个责。”
“你以为我为什么来找你?”
夏清远的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压抑,“三天前,苏亦周割腕了。”
望向车窗外的乔安,再次扭头看向他。
“好在发现的早,没有大碍。”
“那你们给他请心理医生啊,找我有什么用?”
“他不愿意看医生,他只想见你。”夏清远说,“我跟苏亦白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对你的故事,那么执着。”
车子停在曼哈顿街边的联排别墅前,夏清远侧身看着她,“乔安,拜托你,哪怕是哄骗他也好,别让他再一心求死。”
“哄骗?”乔安无语,“当他知道是哄骗后呢?他只会更加一心求死,还会怪我给了他希望,又让他失望。”
赵乔安到底还是跟着夏清远走进了那栋四层别墅里。
入目是清一色的布鲁士兰,乔安拧了眉,这不抑郁才怪。
夏清远一路带着赵乔安上了三楼,“他从醒过来之后就不吃不喝不说话,亦白一直在卧室里守着他,不敢离开。”
在苏亦周的卧室门前,他又回头对她说,“只要你想办法让他开口,回国后我会签下你,让你拍电影。”
“你们是什么关系?”她问。
“你就当,他是我亲弟弟好了。”
夏清远带着赵乔安推门而入,未开灯的房间漆黑一片,窗边也没有一丝灯光,因为窗帘是紧闭的。
门廊的灯光投在卧室的地板上,乔安侧头瞥了眼墙边,‘啪’的一声,卧室里便通明了起来。
“谁让你开灯的?”苏亦白转头狠狠的瞪着她,仿佛她就是那个让苏亦周割腕的罪魁祸首。
“要么,你闭嘴滚出去,要么,我扭头就走。”乔安可并不想接这么个烂摊子。
苏亦白正想赶她走,却看到自家弟弟听到她的声音后,原本死灰般的眼睛里,竟透出了那么一丝光亮。
“我们先出去。”
夏清远把苏亦白带了出去,又把卧室的门给带上了。
等房间里只剩下乔安和躺在床上的苏亦周时,乔安‘啪’的一声又把灯给关上了。
她从他的身边走过,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也拉开了窗外的世界。
少年躺在那里,面色苍白,毫无生机,好像随时都会消失。
乔安看到他,就像看到她故事里的主人公一样。
“你也不想吃饭,不想下床,看到窗口就想跨出去是吗?”
她站在苏亦周的面前,目光看向窗外灯红酒绿的街道,苏亦周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她当然也就看不到苏亦周在点头。
乔安多得是耐心,他不说话,她便一直不转身。
“是。”
她终于转身面向他,同过去每次看见她都不同,她不再像暗夜里行走的精灵,而是成为了前来拯救他的天使。
在苏亦周眼里,她背后繁华的曼岛夜景比不上她清冷却潋滟的眉梢。
“夏清远是你什么人?”
“邻居家的哥哥。”
他许久未喝水,嗓子都仿若粘连了一般。
“可他不是这样说的。”
他看着她越走越近,最后在床边的地毯上坐了下来。
“他说,他当你,是自家弟弟。”
苏亦周张了张嘴,不知道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
“你要喝水吗?”
她边问边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也不等他回答便将吸管塞进他的嘴巴里。
“如果你想跟我聊会的话,就小口慢慢地喝一点点。”
苏亦周喝了两小口,她就把吸管抽走了,生怕他多喝似的。
杯子被她随手放在地板上,她背靠着床头柜,转头看向窗外灯火通明的夜空。
“说吧。”
既来之则安之,这样想着乔安便理所当然的选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
“你能,扶我坐起来吗?”
“躺着吧,”乔安撇了他一眼,“如果他们没能救回你,这会儿你也该是躺着的。”
“对不起。”他努力翻身侧躺,去看一侧的她。
“我又不关心你的死活,你要道歉也不是跟我。”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乔安还是向他这边侧了侧身子。
苏亦周看在眼里,星河又亮了起来。
他第一次看见赵乔安的时候,纽约正下着暴雪。
他从家里偷跑出来,站在萧瑟的湖边试图尝试湖水的温度,还没来得及抬脚,就听见女生清冷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这场雪后,天就更冷了,你能熬过这么冷的冬天吗?”
那只脏兮兮的流浪狗欢快的摇着尾巴,“要不,我偷偷带你回宿舍?”
“可我没有时间照顾你,我早上出门,凌晨才回去,你没有在外面自由,但也不用再风餐露宿。”
她叹了口气,“我没有朋友,如果你愿意跟我回去,你就是我在纽约的第一个朋友。”
她从羽绒服里伸出右手,“你愿意跟我走吗?小宝贝。”
也许是她的声音太过温柔,又也许是那句陌生的‘小宝贝’,总之,躲在一旁偷听的苏亦周竟生出了跟她走的冲动。
苏亦周想,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他。
可那只流浪狗大概是听不懂中国话的,乔安只能收回手,她打开快要冷掉的热狗,咬了口热狗外层的面包,然后把中间的香肠给了它。
暴雪落在她漆黑的羽绒服上,她却比这炎凉的天地还要温柔。
苏亦周看着那一人一狗,一个蹲在地上嚼着冷透的面包,一个垂着尾巴埋头苦吃。
这样看着,苏亦周突然觉得,他得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再之后,他经常有意无意的偶遇她,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她的衣服总是深色的了。
她在食堂被人欺负,咖喱盖在她深灰色的卫衣上,她抬起眼皮瞅了那人一眼,随手就将罗宋汤泼在那人粉白的毛衣上。
她那件卫衣不到300,而那件毛衣30000还不止。
她也不嫌沾了油,隔几天又见她穿着它从楼下走过。这次,冰美式混着奶茶浇在了她的头顶上。
她似是习惯了一般,看也不看楼上,只一边走一边脱了卫衣。
如缎的长发从衣服里钻了出来,露出里面那件打底的黑色毛衣。
她随手用卫衣在头发上擦了几下,落在旁人眼里,便是摇曳生姿。
后来,他打听到她的课表,去旁听她的故事,意外的,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
“我的母亲因为生我难产去世了。”
原本就安静的房间此刻更是沉寂无声,乔安僵在原地,也是啊,寻常人哪能得这样的病呢。
“小的时候,我不懂父亲为何总躲着我,只以为他是更喜欢哥哥。后来懂事了,总听到醉酒的父亲跟哥哥争吵。”
“他说,如果不是为了生我,母亲就不会死。”
“因为我,我的父亲失去了挚爱的妻子,因为我,我的哥哥失去了最爱的母亲。”
“所以,我总觉得,我该死。”
大概是‘该死’二字太过偏激,乔安忍不住嗤笑出声。
“所以,你宁愿求死,也不去看心理医生。”
“是。”
苏亦周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这句是,答得有些心虚。
他看着席地而坐的女人,不同于别人的小心翼翼,她既没有哄骗他,更不曾迁就他。
她依旧看着窗外,好像有人停在那里。
“我有一个朋友,他跟你一样,又不一样。”
“他是想看医生的,可他的母亲觉得看心理医生丢人,不让他去看。”
她清冷的声音略显凉薄,在昏暗的房间里缓缓蔓延开来。
“他是我们班唯一一个作文写得比我好的人,他理想的大学也是纽约大学,只不过他想要当编剧,而我想要做导演。我们曾经约定,一起来留学,然后,他来写故事,我来实现它。”
“我曾经以为,我们会是最好的搭档。”
听到这里,苏亦周终于明白,她写得故事从何而来了。
“那天,他的同桌想要借他的错题集,便翻了他的桌洞。”
“然后,他翻到了他的日记本。”
“人啊,总是想要偷窥别人的隐私。”
乔安歪头看向苏亦周,“你猜他在日记本里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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