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灯

　　玉娘梳洗完毕之后，从内室出来。一群妇女坐在陈家院子一角，几个幼小的孩子在院子里的树下玩着捉迷藏。
　　脸色经由食物，水源，保暖的作用下，已经逐渐恢复其原本的红润。陈庄姐的衣服偏大，玉娘拿绑带在腰处围了好几圈才固定。清洁换装后的灵巧动人确实比刚刚看到的那种楚楚可怜更是惹得大娘们的欢心。在她们的概念里，女人要好养活，要健康，要充满朝气。不要那种病怏怏，说一句话就要咳嗽一阵子的虚弱。
　　“哎呀，姑娘长得可真好看。这小脸白白净净的。”
　　“天呐，我也想要一双这样长得好看的手。”
　　众人围着她，一直从上打量到脚下，凡事好的都赞不绝口。此刻的玉娘就好像一件珍贵的货物，供来往的客商欣赏。
　　她只是一个劲不好意思，想说话也被一惊一乍的声音憋了回去。
　　“诶诶诶，我说你们够了啊！”
　　陈庄姐故作生气地冲人群叫到，将围成圈的人分解开，让位于中心圈的玉娘从里面走出来。
　　“来，喝点热茶。”
　　“来，尝尝我做的果干。”
　　大家七嘴八舌之下，玉娘还是没能将想要说的话说出口。
　　陈庄姐看出这孩子憋着话，于是就当起了扫话人。
　　“你说一句，她说一句。人家姑娘想说话倒被你们整的说不出口。”
　　转过头将玉娘的手握在手心，那份温暖与舒心在手上拍了拍。玉娘很感激，也很感谢这份劫后余生的温柔。
　　“孩子，你想说什么就说。”
　　大家殷切，充满慈爱的眼神让玉娘放下心中最后一丝戒备。这群人，也许真的是好人。
　　其实在内室洗漱时，玉娘还没有从那场阴影里跑出来。她觉得大娘对她虽好，但自己不能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她。万一她是个坏人，万一她泄漏了自己的行踪给那伙贼匪，万一她就是那贼窝里的一员，自己该怎么办？弟弟生死不明，赵家冤情没有得到平反，她怎么敢将自己的真心交付他人？
　　可，出门看到大娘的眼神，大家伙的亲切举动。内心又觉得自己是想多了，这个世界固然是有好人坏人，但万一好人多一些呢？
　　“我玉娘在这里先感谢大家，其次特别感谢陈大娘和陈英公子。若不是二位，即使坠崖后的我还活着，但没有你们的帮助，受伤后的我也不知道会怎样。真的十分感谢。”
　　说完，玉娘朝陈英和陈庄姐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陈英有些不好意思，陈庄姐倒是开心得很。
　　“等我伤势好一些，腿脚能走得利索。我就会离开，不会打扰大家很久。”
　　“怎么，你要走？”
　　“我要去我弟弟。”
　　“你弟弟长什么样？”
　　“十三四岁的男童，额头上小拇指大小的胎记。与我一同从山崖上掉下来，肯定受了很重的伤。”
　　“这山林子想找活人不难，但若找个不说话的人就难。”
　　从院门里走进来一位中年男子，他穿着兽皮缝制的衣裳，下半身穿着麻布长裤，脚下的鞋更是奇怪，一双由兽皮制成的皮草鞋。手臂处有一道碗口大的伤疤，甚是吓人。
　　来人是村里的铁匠，也是打猎户们的领队。名叫古山。
　　“你怎么来了？”
　　一位妇女看着门口缓缓走来的丈夫感到奇怪，他不是不爱凑热闹的人吗？
　　“我来是想找陈勇谈点事情。”
　　“哎哟，古大哥，陈勇今日去了田上，要等会儿才回来！”
　　陈庄姐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叫站在一旁的儿子过来，在耳边叮嘱了几句。陈英进了房间一会儿拿着个篮子就离开。
　　“这是？”
　　“哎呀！刚刚聊天都差点忘了给老陈送饭了！”
　　大家又开始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古山故意咳嗽了几声，喧闹的场景才安静下来。
　　“既然陈勇不在家，我等他回家再商议。”
　　他的眼神，全身没有一刻落在玉娘身上。就仿佛玉娘是她们村里的人，熟视无睹。
　　“古大叔，请问您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您说找活人不难，找个不说话的人难。这个不说话指的是死了吗？”
　　“我可没断定就一定死了。但也大差不差。”
　　“可是，我从这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并没有死。难道我弟弟就不会和我情况一样吗？”
　　“姑娘，老天眷顾一次，可不会眷顾两次。有人幸运，有人悲惨，这之间的能量都是相互转化的。也就是说，你的幸运说不定就是从他人的悲惨中滋生。”
　　这一次，古山正视着玉娘的双眼，一字一词地将嘴里的话，毫不留情地全部吐露出来。
　　“哎呀，你别说这些话吓这位小姑娘。”
　　一位妇人，可能是古山的妇人赶紧出门阻止自己丈夫的胡言乱语。
　　“姑娘，你可别听他瞎说。你弟弟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周围传来的都是安慰话，玉娘的大脑有片刻空白。对啊，自己想的都是最好的结果，万一出现最差的结果，自己又该如何应付？
　　古山被妻子带离陈家院子。正踏出门槛的时候，玉娘像是从空白中幡然醒悟，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古大叔，等等！”
　　古山和妻子转过头，想看看她想干什么。
　　玉娘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腿伤传来的撕扯疼的她倒抽一口冷气。
　　“玉娘请求古大叔在山林打猎的时候，能帮我多留意一下我弟弟的样貌特征。活着当然最好，可若是死了，也请告知我，去给他收尸。”
　　“可以，但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玉娘想到自己逃亡的时候并没有带银票之类的东西，全身上下值钱的也就一样东西，那就是脖子上挂的那块玉。
　　此玉通体呈青翠色，玉体内清澈无杂质，前为雕刻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后有“天为太平，幼女安康”八个字。
　　玉娘摘下脖子上的玉佩，起身递给古大哥。
　　古山闯荡江湖这么久，自然也是练出一副好眼力，这块玉必然是宝物。
　　“古大叔，我这块玉先抵押在你这里。等我进京找到生计就会将此玉赎回来。您看可好？”
　　“行。”
　　临走前，古山对玉娘说。
　　“玉姑娘，伤养好还是快些离开吧。”
　　说的莫名其妙，难道是不欢迎她吗？可是古山的眼神又不像是厌恶。
　　古山离开之后，陈庄姐招手让玉娘进去和她们交谈。
　　躲在墙角的富贵将她们的谈话一一熟记于心，然后赶紧跑回家和母亲出谋划策。
　　“娘！”
　　李富贵一把推开门，赶紧去找他娘。
　　“怎么了？”
　　“我刚刚听到那个小娘子的事。”
　　“她什么事？”
　　“听说她还有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弟弟与她一同坠崖，额头有哥拇指大小的红色胎记。”
　　“有个弟弟又怎么样？”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把听到的消息告诉你。”
　　齐大娘想起在村门口时陈庄姐说过她父母被山贼杀害，她和弟弟逃亡途中坠下山崖。
　　“你继续说。”
　　李富贵把听到的话一字一句不落地复述出来。
　　齐大娘听完之后，顿时有了个主意。
　　若是她们抢先在打猎队前找到那个小男孩，她岂不是玉娘的恩人。那到时候要她以身相许给她儿子，岂不是有可能。退一步讲这个目的达不成，不也能捞一笔，听说那姑娘给了古山一块玉佩。她找到的话那玉佩可就归她了。
　　一想到这里，事不宜迟，她和儿子赶紧闭门出出村找男孩踪迹。
　　另一边，玉娘吃了一碗陈庄姐熬煮的甜品后，觉得身体慢慢放轻松。这些天紧绷的神经，惴惴不安的心情都被那碗甜水抚慰，竟产生睡意。靠在床榻上，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爹还在书房批改文书，娘就站在身后给爹揉肩，弟弟观儿拿着一本书坐在下面的书桌前仔细阅读，大家都很默契地维持这一份来之不易的宁静与温馨。可是，门外传来叽叽喳喳的交谈声，声音由小逐渐偏大。
　　“去看看药生效没有？”
　　玉娘感觉到有人抬起她的手臂，拍打她的脸颊。
　　“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应该醒不来。”
　　“之前那个药量都是放成年男子的量，怕药量多了我还特意减了点。”
　　“娘，你确定这么做没事？”
　　“你放心吧，你娘我都打听好了。她爹娘被杀，唯一的亲人就剩下个生死不明的弟弟。”
　　“她难道没什么亲戚吗？”
　　“她可不是被一般的山匪追杀。”
　　“娘，怎么说？”
　　“她之前告诉我他们一家连夜被朝廷官员护送入京，半路突然闯出一伙山匪无端劫杀他们。若是一般山匪，逃了家属也就逃了，他们目的是钱财，更何况她嘴里的山匪那是穿戴严密，没暴露真面目又何苦去追杀？那就有另外一种可能，这不是山匪伤人劫财，而是仇杀。可话又说回来，一般人怎么敢在官兵护送下还敢动手？只能说，非一般人可言。再结合她父亲是个官，是官就有可能得罪另外一个官，那官场的事，谁又讲的明白？”
　　“娘，可是你还是没说她万一有亲戚怎么办？”
　　“你个蠢猪，你若是有你二弟一般聪明，我可就省心多。”
　　陈英挠了挠脑袋，赌气说。
　　“那我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我有什么办法。”
　　“她家得罪的不是一般官，你说哪个亲戚敢收留。若是留下她，岂不是公开叫板！”
　　“哦，那这样一来，她亲戚也不会管她。”
　　“所以她现在无依无靠，身上还受伤。”
　　“这样一来，岂不是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陈英盯着熟睡的玉娘，露出贪婪的眼神。
　　“诶诶诶，还不急。等你二弟回来我们再商量你的婚事。”
　　“好，我娘最好了。”
　　慈眉善目陈庄姐，竟是恶毒面具人。玉娘后续会如何？请看下回章节。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