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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闻竹
从沈闻修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下逃离,李听莹几乎是拖着步子回到东厢房。精神一松懈,饥饿感便汹涌而来。夏晴有眼力见地很快传膳,李听莹老老实实用膳,不敢再想吐了。
用膳期间,夏晴垂手立在一旁,轻声汇报着老爷、夫人等人送来的贺礼 —— 绫罗绸缎、珠玉首饰、名贵药材,一一列明,又说已妥帖收在库房。
“四姨娘,二夫人派来的婆子在外等着,说要教导您日后的规矩。” 夏晴汇报完琐事,又补充道。
李听莹点点头示意知晓,草草漱了口,便跟着那面无表情的婆子往沈闻竹的厢房走去。
推开沈闻竹房间的雕花木门,视线毫无阻隔地撞见一间房中佛堂。
这样的布局极少见,李听莹愣怔了一下。
正对大门一丈远处,立着一座精美的紫檀木佛龛,龛内白玉观音低眉垂目。佛前长明灯的火苗,是整个房间最活跃的跳动点。灯下,三个深色蒲团置于地面。
中间跪坐着一位披袈裟的年轻和尚,他似乎在念经,捻着手里的佛珠,脊背挺直,嘴里发出低低的喃声,他的周身散发着庄严的气场,与周围格格不入,李听莹的视线在和尚的头上停留了一瞬间。
以佛堂为界,左右两侧各设一道高大的座屏。屏风材质是绢帛,其上绘有竹、兰等清雅图案,显得清傲风骨,又不至喧宾夺主。
屏风之后,光线略暗,隐约可见沈闻竹静卧的床榻、一张放置药碗的小几,及一两把圈椅。
“明日起,四姨娘需每日巳时前来为大少爷祈福一个时辰。” 婆子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宁静,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今日先跪拜三次,随后奴婢再带您去见大少爷。”
一个时辰,那就是她要每日跪两个小时。
行吧,跪就跪吧,只要不要她的命,怎么着都行。
她恭顺地拿香点燃,随后扑通一声地跪下,眨眨眼睛,学着光头和尚双手合十放在面中。
她被一种奇特的混合气息笼罩:檀香的静谧、药草的清苦、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病人的微弱气息。
从外望去,便能看见李听莹跪在蒲团上的单薄的背影,她仿佛是连接着神佛与凡人、希望与绝望的那个孤寂的媒介。
唉,回家的意愿更加强烈了。
求求沈闻竹赶紧醒过来吧,李听莹一拜,求求沈闻修不要杀自己,李听莹二拜,求求赶紧让她回家吧,李听莹三拜。
拜完之后,她睁开眼,起身将香稳稳插入香炉。身旁的清远法师恰好念完最后一段经文,同步起身,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婆子连忙上前,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有劳清远法师了,这是二夫人代交的香火钱……” 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隐秘地递了过去。
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棂斜射进来,落在清远法师的朱红袈裟上,反射出浅红色的光晕。李听莹瞥见他如玉的脸上不见丝毫慌张,反而像避开什么似的,轻轻挪了挪脚步,抬手将婆子的胳膊推了回去。
“阿弥陀佛。” 他的声音清朗平和,“施主,二夫人的心意,贫僧与寺院都已收到,这已是莫大的功德。” 顿了顿,他语气坚定,“但这银钱,是寺规所明禁,亦是僧家戒律所不容。贫僧身为方丈,更当以身作则,望您理解。”
说完,他对着众人行了一礼,便转身径直离去,脚步轻快,半点不给婆子再说话的机会。
李听莹的眼眸闪了闪,收回视线,垂头乖乖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
谁在说话?
……这是第几个了?
日日如此,他就像是一条困在冰里的鱼,分不清昼夜,也记不清时日。这是他昏迷的第几个日子了?
是不是已经秋天了,吹来的风闻着也凉凉的,上次还能动的时候,是不是春天呢?
他能听见屋子外面那一大丛竹林被风吹动的声音,沙沙作响,像下起了小雨。浑身都动弹不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为什么这些人还不放弃他?
鼻尖萦绕着各种气味:朱砂的矿物腥气、汤药的苦涩味道、香灰的幽微气息,还有一种特别的、淡淡的清香味,带着皂角的清爽与草木的芬芳。
很好闻。这是什么味道?他躺在这里太久太久了,从未闻过这般鲜活的气息,新奇得让他混沌的意识都清醒了几分。
谁在给他擦洗?是新来的小妾?
清香味更重了,他感觉有凉凉的手指碰了碰他的额头,柔软的帕布轻柔地擦拭着、仔细地擦过他的头、他的手,耳边响起水声,接着,更湿润的帕布在他的手指间缓慢穿梭,密密的、细细地走过他的指甲缝隙等难以清理的地方。
她好细心,以前那些人都是草草了事,她下次还会再来吗?
他记得,以前也有过小妾来照料他,可大多来个一两次就不见了踪影。有时候深夜里,他还能听见有女人压抑的哭声,明明心里悲痛,却不敢放声大哭,只能咬着牙隐忍。
一个又一个弃他而去,一个接一个地来。
弄这些无用功做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如愿死掉。
“四姨娘。”有人在喊谁
“嗯。”李听莹接过木梳,仔细地整理梳开沈闻竹的头发,他的头发很长,植物人也会长头发,就是发尾粗糙。
他静卧在榻上,下人用软架撑起他的上半身,锦被下的身形清瘦单薄,唯有那宽阔的骨架,还能隐约看出他健康时的挺拔英姿。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此刻却无力地微蜷着,像失去了生机的枯枝。
沈闻竹的模样清癯而脆弱,如同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温润细腻,却又不堪一击。
她的手微微一顿,不得不承认,即便病骨支离,沈闻竹的容貌依旧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冲击力,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果然是男主角啊!
梳完头发,下人挪开支撑沈闻竹身体的软架,李听莹扶着他的身体将他放倒,自个又挪挪身体,仔细地给他的腿按-摩。
她大学时经常去敬老院做义工,跟着护工学过一套基础的按摩护理手法,还照料过几位偏瘫的老人。后来为了给姥爷调理身体,她又自学了艾灸和针灸,只是可惜,等她学会的时候,姥爷已经安详地离开了。
小老头死的时候挺安详,就那么放心地离她而去了。
沈闻竹昏迷至今已有一年零四个月,按说长期卧床的人肌肉萎缩会很严重,可他的腿虽然清瘦,肌肉状态却意外地不错。李听莹在心里暗自感叹:果然是男主角待遇,连这种有损形象的事都能避免。
能不能分一点主角光环给她,说不定她昨晚就可以跑掉呢。
按照古代的说法,沈闻竹这是得了 “失魂症”,人就像睡着了一样,会磨牙、会打鼾、甚至会无意识地排气。也正因如此,沈家人始终抱着一丝希望,坚信他终有一天会醒过来。这种期待,最是磨人,也最让人无法割舍。
李听莹记得小说里写过,沈闻竹其实是有意识、有感觉的。他就像一个健全的人被困在无法动弹的身体里,每天能听见、能感知,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日复一日地躺着,睁眼是黑暗,闭眼还是黑暗。
若是没有这些感知,剧情又该如何发展?沈闻竹又怎么会对日复一日照料他的女主日久生情?
李听莹光是想想那种日子,就觉得窒息。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像个废人一样躺着,看不见阳光,摸不到花草,连口腹之欲都无法满足,只能靠着流食维持生命。
她真心觉得沈闻竹可怜,手下的动作不由得加重了几分,力道均匀地按压着他的腿部肌肉,从大腿到小腿,再到脚踝,每一处都仔细按摩到。她甚至在想,若是能找到合适的针具,要不要擅自给沈闻竹针灸一下,或许能帮他恢复得快些。
不过擅自针灸,会有风险的吧?那她还是老实按摩吧,万一自己的炮灰属性导致沈闻竹受伤可怎么办?
沈闻竹只觉得腿部传来一阵阵温热的触感,酸酸麻麻的,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感。
从来没有人这样认真地给他按摩过,以前的人要么力道过重,要么敷衍了事,唯有她的动作,轻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让他混沌的意识都清醒了不少。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萌芽,带着微弱的暖意,想要破土而出。
…… 不知道她明天还会来吗?
期待,是一种不妙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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