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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焚诏·真假难辨
萧凤璃扶着沈青崖走过宫道,雪还在下,脚印刚留下就被风扫平。玄明已先一步赶去联络楚怀玉,临走前塞给她一枚铜符——是玄影司外围信物,能短暂避开巡卫盘查。
她们绕过御药房侧巷,直奔冷宫方向。那封密报必须尽快呈递,但宫门封锁严密,唯有从旧宫道潜入内廷,才有可能接近圣上寝殿。
冷宫早已荒废多年,枯井边长满黑苔,井口覆着半塌的木盖。萧凤璃蹲下身,指尖触到井沿一道刻痕——细看竟是个倒置的凤形纹。她心头一震,这纹路与母亲遗物上的印记如出一辙。
“你真要下去?”沈青崖靠在断墙边,声音发紧。
“这井不对。”萧凤璃低声道,“昨夜我查宫籍时发现,先帝曾下令填封此井,可它没被填。”
她解下腰带缠住一根残梁,翻身跃入井中。井壁湿滑,寒气扑面,往下不过三丈,脚底便踩到硬物。她摸出火折子,微光映出一方石匣,表面镌着褪色金纹——正是前朝皇室专用的凤纹匣。
匣未上锁,却有灼烧痕迹。她打开一看,里面只剩半张焦黄纸片,边缘卷曲发黑,隐约可见“传位于”三字,其后文字尽毁。但落款处的玺印残迹仍存,形状与她记忆中的凤印完全吻合。
她将纸片小心收进袖中,正欲攀绳而上,忽听头顶传来脚步声,密集而整齐,靴底踏雪之声沉稳有力。
有人来了。
她迅速熄灭火折,贴墙蜷身。片刻后,井口木盖被掀开,一道紫影立于上方。
是谢玄策。
他俯身看了看井内,冷冷道:“挖出来。”
几名黑衣侍从应声而下,不多时便将石匣取出。谢玄策亲手接过,只看了一眼,脸色骤变。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刀扫视四周:“谁动过这里?”
无人应答。
“半个时辰前,本相亲率礼部查验宗庙圣物,发现前朝诏书原档失踪。”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如今冷宫现残诏,若非有人私掘禁地、毁坏祖制,便是心怀不轨之徒伪造圣旨,图谋篡位!”
话音未落,远处已有文武官员陆续赶来,皆由内阁通传集结。萧凤璃伏在井底,听见自己的名字被人提起。
“听说是司膳局一个杂役近日频繁出入旧宫道,形迹可疑。”
“莫非就是她偷走了诏书原件?”
“否则为何偏偏在这口井里找到残片?”
她不动,也不出声,只是将那半张烧焦的纸片按在掌心,指尖摩挲着残存的玺印轮廓。这诏书是真的,但她更清楚——真正的原档,此刻就在谢玄策手中。
他不是来找证据的,他是来定罪的。
井口光线一暗,谢玄策亲自走到井边,扬声道:“若有知情者,速速自首,尚可免死。若等本相查出,株连九族,绝不轻饶。”
萧凤璃闭了闭眼,随即攀绳而出。
她落地时脚步稳健,玄色袍角沾着井水,在雪地上拖出一道深痕。众臣见她现身,顿时哗然。
“果然是你!”一名礼部老臣怒指,“小小杂役,竟敢擅闯冷宫禁地!”
谢玄策盯着她,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萧凤璃,你可知私自挖掘皇家遗迹,该当何罪?”
“我知道。”她抬眸直视他,“我也知道,您书房密格里的那份‘诏书’,根本不是原件。”
人群一静。
谢玄策嘴角微抽:“放肆!你有何凭据,敢污蔑朝廷重臣?”
萧凤璃不答,只缓缓抬起右手,从袖中取出那半张焦纸,摊在掌心。
“这是我在井中所获。”她说,“纸面受火均匀,边缘卷而不裂,显然是人为焚烧所致。而真正的诏书,按例应以金丝楠木匣封存,置于宗庙地宫,岂会埋于一口废弃枯井?”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诸臣:“更何况——传位诏书用朱砂书写,加盖凤印,而这半张纸上墨迹泛灰,分明是普通松烟墨,经高温碳化而成。造假之人,连基本规制都不懂。”
众人面面相觑。
谢玄策冷笑:“巧言令色!你以为凭这点伎俩就能脱罪?”
“我不是要脱罪。”萧凤璃忽然上前一步,“我是要证明——谁才是真正的窃国者。”
她猛地扯开左袖,露出内衬一角——那里暗绣着一只展翅凤凰,针法古朴,色泽沉敛,正是前朝皇室秘传的“隐凤纹”。
“此纹仅限皇嗣近侍知晓,每一针走向皆对应星图轨迹。”她声音清冷,“若您不信,大可请尚衣局老匠人辨认。他们记得,三十年前,先帝曾命人以此纹绣于幼公主常服之内,以防失散。”
有人倒吸一口气。
谢玄策脸色铁青:“荒谬!一件衣服上的花纹,就能证明你是皇族之后?”
“不能。”萧凤璃点头,“但它能证明一件事——这半张假诏,是你今日才命人烧毁的。”
她转向群臣:“诸位可还记得,半个时辰前,礼部奉旨查验宗庙圣物?那时你们看到的‘原诏’,其实是谢相伪造的副本。他故意让你们看见一份完整的诏书,再派人偷偷销毁,制造失窃假象。而真正的前朝遗诏早已不在人间——因为当年宫变那一夜,他就把它烧了。”
“胡说八道!”谢玄策厉喝。
“是不是胡说,问问你自己。”萧凤璃逼近一步,“你每晚子时必入密室焚符祭天,为的不是祈福,而是压制心中恐惧。因为你清楚,真正的血脉未绝,凤星已现。你怕的不是乱臣贼子,是你亲手斩首的那位皇帝,还留着后裔。”
谢玄策瞳孔猛缩。
就在此时,一道月白身影穿过人群而来。
谢沉舟到了。
他站在父亲身侧,目光落在萧凤璃袖口的凤纹上,又缓缓移向她手中那半张焦纸。
“你说这份诏书是假的?”他开口,声音平静。
“是。”萧凤璃看着他,“而且我知道,你早就查到了真相。”
谢沉舟沉默片刻,忽然伸手:“让我看看。”
她没有犹豫,将纸片递出。
他接过去,仔细端详,指尖划过碳化边缘,忽然翻转纸背——背面极淡的一行小字浮现出来,像是用米汁写成,遇热才显:
“凤归南岭,山河待主。”
谢沉舟眼神一沉。
谢玄策猛然伸手欲夺,却被谢沉舟侧身避开。
“父亲,”他缓缓道,“您昨晚烧掉的那份‘原诏’,我能拿来对照吗?”
“不必了!”谢玄策断然拒绝,“那是国家重宝,岂容反复查验!”
“那就更奇怪了。”谢沉舟抬眸,“既然如此重要,为何宗庙记录中从未登记此物?户部档案里也没有保管支出?反倒是在您书房暗格发现了三份不同笔迹的抄本?”
他从袖中抽出一叠纸页,赫然是几份内容相近、笔迹迥异的“传位诏书”复件。
“这些,是我今晨从您书房夹墙中找到的。”他说,“哪一份才是真的?或者说——您到底想让谁当这个皇帝?”
谢玄策脸色剧变,后退半步。
群臣哗然。
萧凤璃望着谢沉舟,终于明白他为何迟迟未动。他不是不信她,他是在等证据足够多,多到连整个朝廷都无法否认。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半张焦纸重新收回袖中。
“今日之事,自有史官记述。”她说,“但我只想告诉各位——我不是来争一份残破诏书的真假。我是来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她转身欲走,身后传来谢玄策嘶哑的声音:
“你以为这样就算赢了?你以为一块破布、一张烧纸,就能动摇国本?”
萧凤璃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不是我能动摇国本。”她轻声道,“是你已经把它蛀空了。”
风卷起她的袍角,露出腰间一枚旧玉佩——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玉质温润,雕工朴拙,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璃”字。
她握紧玉佩,迈步离去。
沈青崖站在宫门前等她,手里握着双刀,肩伤仍在渗血,却站得笔直。
两人并肩而行,踏过长阶。
身后,谢沉舟望着她们的背影,慢慢将那半张焦纸收入怀中。
他的手指抚过纸面,停在那行显影字迹上。
忽然,他察觉到一丝异样——那字迹边缘,并非自然浮现,而是被人用极细的针尖轻轻划过,才加速了显形。
有人提前动过这张纸。
他的目光缓缓转向冷宫方向。
井口黑洞洞的,像一只沉默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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