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神的小雏菊？不，是食人花

　　云游的生活，像一台精密运转的仪器，突然被投入了一颗名为“温柔”的变量。

　　回到他那间能俯瞰城市、却冷清得如同安全屋的顶层公寓，那盆被他放在落地窗前的月光花，便无声地宣告着这个变量的存在。银灰色的叶片在都市的霓虹与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与他极简到近乎冷酷的装修风格格格不入。

　　他站在花前，看了很久。

　　指尖抚过一片肥厚的叶子，那股熟悉的清凉安神感再次顺着指尖蔓延。这不是错觉。这盆花，连同它的主人，都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渗透进他固若金汤的世界。

　　“尊主。”影一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身后凝聚，“‘暗巷’的残余势力已经肃清。另外，关于那家花店……”

　　云游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月光花上。“说。”

　　“我们监测到，近期有几股微弱但来源不明的妖气在花店附近徘徊，但并未靠近，似乎……只是在观察。”影一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它们很谨慎，没有留下任何追踪痕迹。”

　　观察？

　　云游的眸色沉了沉。是因为他出现在那里次数多了，引起了某些东西的注意？还是……它们的目标，本就是那个看似普通的花店老板？

　　“加派人手，暗中清理掉。”他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任何靠近那里的‘东西’，不管意图如何，一律处理。”

　　“是。”影一领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尊主，您似乎对那家花店……格外关注？”

　　云游转过身，冰冷的视线扫过影一。影一立刻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做好你分内的事。”云游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影一迅速消失。

　　公寓里再次只剩下云游一人，还有那盆无声无息散发着安宁气息的花。他走到吧台，习惯性地想倒一杯烈酒，手却在触碰到酒瓶时顿住了。脑海里莫名浮现出那杯清冽微甜的薄荷茶，和那个坐在阳光里、笑着问他“茶很好吧？”的女人。

　　他烦躁地松开手，转而拿起水杯。

　　保护这座城市是他的职责。清除潜在威胁是他的本能。对那个花店老板的特殊关注，仅仅是因为她身上的疑点，以及她可能带来的不稳定因素。他如此告诉自己。

　　---

　　第二天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

　　云游再次站在了“温柔花坊”的街对面。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例行巡视，确认他清理掉那些“观察者”后，这里是否真的安全。

　　花店还开着门，暖黄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来，像黑夜中一颗温柔的茧。

　　他看见温柔正踮着脚，试图将一盆看起来颇为沉重的发财树搬到里面的架子上去。她显得有些吃力，脸颊因用力而泛红。

　　几乎是一种本能，云游穿过了马路。

　　风铃响动，温柔回过头，看到是他，脸上立刻扬起笑容，松开了抱着花盆的手：“云游先生！你来得正好，能帮个忙吗？”

　　她求助得如此自然，仿佛他出现在这里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云游沉默地走过去，轻松地单手接过那盆对于普通人来说不算轻的发财树，按照她的指示，稳稳地放在了里面的花架上。

　　“谢谢你！你可真可靠！”温柔仰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纯粹的感激，“我正发愁呢，这大家伙我可搬不动几次。”

　　她的靠近带着一身清浅的花香，不像任何一种具体的花，更像雨后森林里所有植物蒸腾出的、生机勃勃的气息。

　　云游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距离。“举手之劳。”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花店。和上次来时似乎没什么不同，但又好像……更加生机勃勃了。那些花草舒展的姿态，充满了灵动的活力。

　　“作为感谢，我请你吃饭吧？”温柔忽然提议道，指了指楼上，“我自己做的，家常便饭。就在楼上，很方便。”

　　云游愣住了。

　　上楼？进入她的私人领域？这完全超出了他“巡视”和“确认安全”的范畴。

　　“不必。”他几乎是立刻拒绝，语气带着惯常的冷硬。

　　温柔脸上的笑容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重新亮起，带着一点善解人意的狡黠：“哦——我懂了，是怕我手艺不好，毒到你吗？”

　　云游：“……不是。”

　　“那就上来嘛。”她转身走向通往后屋的楼梯，回头朝他招手，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的轻快，“就当是……谢谢你上次‘救’了我的花店，还有刚才帮我搬花。而且，饭都快好了哦。”

　　她站在楼梯上，暖黄的灯光从她身后漫过来，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那眼神清澈又坦荡，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温暖力量。

　　云游站在原地，内心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转身离开，但脚步却像被什么东西钉住了。他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咽了回去。

　　他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二楼的空间不大，但布置得极为温馨。米色的沙发，铺着钩花桌布的小茶几，窗台上放着几盆小巧的多肉，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食物温暖的香气。

　　这里和他的公寓，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

　　“随便坐，就当自己家。”温柔系上围裙，钻进了开放式的小厨房，“很快就好！”

　　云游有些僵硬地在那张看起来过分柔软的沙发上坐下。他的存在，与这个充满生活气息的温馨空间格格不入。他感觉自己像一头误入兔子洞的猛兽，周围的一切都让他无所适从。

　　他打量着这个小小的空间。书架上摆着一些园艺书籍和小说，墙上挂着几幅干花装饰画，一切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窗台那几盆多肉时，眼神微微一凝。那几株多肉的形态饱满得不正常，叶片表面流转着极其微弱的、纯净的灵光。若非他感知敏锐，几乎无法察觉。

　　这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植物。

　　“来，尝尝看。”温柔端着两盘菜走了过来，摆在小茶几上。简单的番茄炒蛋，青椒肉丝，色泽诱人，香气扑鼻。她又盛了两碗米饭。

　　“条件简陋，别介意。”她在他对面坐下，递给他一双筷子。

　　云游接过筷子，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饭菜，有些迟疑。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家常食物了。

　　“快吃呀，凉了就不好吃了。”温柔自己先扒了一口饭，吃得香甜。

　　云游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送入口中。酸甜的滋味在味蕾上炸开，带着鸡蛋的滑嫩和恰到好处的火候。很普通的味道，却有一种……陌生的，属于“家”的温暖感觉。

　　“怎么样？”温柔期待地问。

　　“……很好。”他低声说。这是实话。

　　温柔开心地笑了，眼睛弯成月牙：“那就多吃点！”

　　吃饭间，温柔的话匣子打开了，絮絮叨叨地说着花店的趣事，哪个客人订了奇怪的花束，哪盆花今天又开了新的花苞……她的声音温和柔软，像春日里潺潺的溪流。

　　云游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应一声。他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氛围。这种被生活气息和温暖话语包围的感觉，是他漫长生命中几乎从未体验过的奢侈品。

　　他看着她说话时生动的表情，看着她因为吃到好吃的而眯起的眼睛，心底那块坚冰，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又被融化了一角。

　　饭后，温柔泡了两杯柠檬水。

　　“云游先生，”她捧着杯子，忽然问道，“你一个人住吗？”

　　云游端着水杯的手紧了紧。“嗯。”

　　“会不会……很孤单？”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孤单？

　　这个词对云游来说太过陌生。他是守护神，是统治者，是孤独的化身。他从未思考过自己是否“孤单”。

　　“……习惯了。”他垂下眼帘，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温柔看着他冷硬的侧脸轮廓，在温馨的灯光下似乎也柔和了几分。她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地说：“以后要是觉得……习惯了太久了，可以常来我这里吃饭。反正，我也一个人。”

　　她的邀请轻描淡写，却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云游沉寂的心底漾开圈圈涟漪。

　　他抬起眼，正对上她清澈的、不含丝毫杂质的目光。

　　那一刻，千年蛇妖坚固的心防，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有一种陌生的、温暖而柔软的东西，正悄无声息地，顺着那缝隙，入侵而来。

　　他知道这很危险。

　　但，似乎……并不令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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