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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4
大红色的证书摆在客厅的茶几上,来来去去都能瞥见那抹许久没在这间屋子里出现过的亮色。齐翊收拾好买回来的水果,按着沈千禾的头让他吃掉又热一遍的饭菜,这才开始动手清理餐桌。
沈千禾坐在餐桌边,同小孩简单聊了几句微信,按灭了屏幕,将手机倒扣在桌上。他坐的位置正正好能瞧见那张全国数竞的证书,他想了想,又打开手机同李颂初讲:“明天你来把证书拿回去吧。”
“明天你要开门?”李颂初回得快,附赠一个猫咪探头的表情包,“今天碰到的那个叔叔说你这段时间都不营业。”
被小孩喊了叔叔的齐翊无知无觉,过来拍了一把沈千禾的大腿示意他抬脚,把拖把挥得翼翼生风,火急火燎地拖完他脚底下那一亩三分地,转头就冲进了卧室勾图。
“不开门。”沈千禾没去纠正李颂初的称呼,对这些细节都不怎么在意,“最近没心情营业,但是可以请你喝杯牛奶。”
他看到沈千禾的微信名称变成正在输入,过了半天停下来,然后又变成正在输入。许久对面才发来一句
话:“如果你心情不好,其实我也可以请你喝奶茶。”
小孩很认真,严肃地打包票:“那家多肉葡萄很好喝的,周予然每天都要喝一杯。”
李颂初没问沈千禾为什么心情不好,直觉告诉他酒吧老板不会愿意将这些事情宣之于口,也不可能告诉他这么一个死缠烂打的小破孩,而更明显的一点是,这个理由也不会是现在的李颂初可以消化理解得了的,所以他选择闭口不谈,转而聊起了别的,例如多肉葡萄。
沈千禾看着屏幕上那两条白色的气泡,轻笑出声。一杯多肉葡萄治不了他心里横亘已久的伤,但或许李颂初可以。但也或许没有什么东西可以。
他犹豫了一会儿,回复他:“不用了。少喝奶茶,多喝纯牛奶,长个儿。”
第二天沈千禾跟齐翊说晚上要去一趟酒吧,被齐翊用看妖精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通。纹身师双手跃跃欲试,都要扑上来检查沈千禾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了身。
沈千禾每年一到这段时间就像是丢了魂,如果不是有齐翊看着甚至都有不吃不喝不睡直接猝死的可能。这才只过了一天,就主动提出来要去酒吧,很难不让齐翊怀疑眼前这个正在喝粥的人是不是沈千禾本人。
“跟小孩约好了。”沈千禾抬了抬眼皮,将藕片里面的姜丝拨掉,云淡风轻道,“总不好失约。”
齐翊嗤笑:“你放我鸽子的时候还少了吗?”他顿了顿,接着说,“不过千禾,你这真没必要,过去的就过去了呗,人总要往前看,日子该过还不是要过。”
沈千禾半晌才嗯了一声,将最后一口粥吞下去,没再吭声。齐翊叹了口气,他也知道有些事儿有些坎儿不是别人三言两语说说自己就能轻而易举地跨过去的,但是该说还得说。
总得有人拽着沈千禾,不然哪天沈千禾觉得疲了倦了,说不定就直接算了。
今天有顾客约了纹身,齐翊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掐着时间出门去店里。沈千禾一个人在家,也不做什么,就看着桌子上的那本获奖证书发呆。
闹钟响起来的时候他回了神,按了闹钟,把证书掂在手里,想了想还是找了个小包,刚刚好把证书放进去,又往里面塞了一把糖和一罐旺仔牛奶,拎着出门。
从家到酒吧十来分钟的路程,一初已经放了学,背着沉重书包的学生呼啦啦地跑过。一高还要再上一节自习课才放学。说来也奇怪,不大的小城镇里,酒吧街的隔壁就是一初和一高,小镇最混的地方和承载着多少人希望的所谓最有前途的地方,只隔了几十米的距离。
到酒吧的时候齐翊正巧出来放风,瞧见沈千禾真的出来了,眉头一挑,招呼他:“千禾,来坐?”
沈千禾摇摇头,在酒吧门口站定,把包挎在肩膀上,从口袋里摸出根烟来点着。他不抽烟,但身上总带着烟和打火机,看着猩红的火将烟草吞噬殆尽,弹掉烟灰,再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捻灭。
就是一根烟的开始和结束。
他看着腕上的表算着时间,估摸着还有几分钟李颂初就会从巷子里窜出来找他,于是将烟盒和打火机都收好,站直了拍拍衣服,散散烟味。
已经有一高的人陆陆续续地出来。一高的校服好认,蓝色加白色,最简单的运动款,十几年了都没有变过。沈千禾立在路边一个一个地看过去,心里暗自比较,觉得哪个都没有像李颂初,能把校服穿出一股子放荡不羁又透着股乖巧的样子来。
不知道等了多久,齐翊已经一头扎回店里接着纹图了,沈千禾心里估计了一下时间,眉头越拧越紧,掏出手机点开了李颂初的微信对话框。小孩昨天晚上换了个头像,一只傻不拉几的猫蹲在墙头看天,看样子是他自己拍的。
“人呢?”沈千禾问。
李颂初没回。沈千禾啧了一声,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左右看了看没看见那只在自己面前乖得跟猫似的小孩,干脆走到齐翊的店里,拉过一把椅子往门口大喇喇一坐,双手环着胸,嘴唇抿得紧紧的,看上去就不怎么好招惹,硬生生把一张平平无奇的小藤椅坐出了不可一世的龙椅的感觉。
沈千禾长得好看,平日里在酒吧迎来送往,哪怕笑容不真心,光靠着脸就能吸引不少人。这会儿不笑了,脸色阴沉沉的,倒让不少人连多打量一眼都不敢。
“怎么了沈哥?”齐翊的助理,叫谭之云,二十来岁,见到沈千禾,替他接了杯水,问,“找齐翊哥吗?他正做图呢。”
“没事儿,不找他。”沈千禾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校服穿得歪歪斜斜,衣服上还沾着一个灰脚印的男生疯狂地往这边冲,他站在酒吧门口张望了一会儿,原地一跺脚,转头看见沈千禾,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拔腿就往这边跑。
“沈千禾!沈千禾!”那小孩喘气喘得厉害,话都说不清,着急地直接上手来拽,被谭之云给挡开了,看沈千禾不说话,谭之云一脸警惕,急得都要
哭,“诶诶,”他喘了好几口气才把话说清楚,“李颂初被人打了!”
沈千禾还没开口,一边的谭之云先张了嘴:“你谁啊你?酒吧街挨打多正常,关我们沈哥什么事儿,又不是我们沈哥让人去打的他。”
周予然站在原地团团转,想还嘴又不知道怎么讲。说一千道一万沈千禾和李颂初之间只是李颂初有这个心思,沈千禾有没有把李颂初放在心上还另说。这样一想,谭之云说的确实有道理。
但他也没别的办法了。今天这波人明显不是学生,更像是酒吧街土生土长的混混,又是有备而来,他和李颂初两个人根本招架不住。
李颂初刚刚一脚给他踹出战场,周予然知道李颂初是不想拖累自己,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才想起沈千禾这么个人,慌里慌张地一路跑过来求救。
谭之云已经开始准备动手往外轰人了,倒是沈千禾坐在原地若有所思。他把谭之云拦住,站起来对周予然说:“在哪儿?”
原本沮丧不已的周予然瞬间支棱起来,眼睛亮亮的:“我带你去!”
沈千禾没让周予然带路。酒吧街他熟,周予然说了几个标志物他就知道在哪条巷子的哪个位置。拎着有了靠山就开始张牙舞爪气势汹汹的小孩的后衣领扔给了谭之云,嘱咐他检查检查小孩有没有受伤,自己脚步匆匆往外走。
到地方的时候,还能听到领头的在那里叫嚣,沈千禾凝神听了会儿,觉得实在无聊又蛮不讲理。说来说去,是眼馋李颂初昨天刚给他看的数竞证书,又眼红小孩的保送名额。
“没了你就该是谁谁谁被保送”“没了你就该是谁谁谁拿一等奖”这种论调,沈千禾觉得着实没趣。只会指责别人的成功而不反思自己的过错的人,才是真正的loser。
他踹了一脚巷子口的铁皮垃圾桶,发出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巷子里的人纷纷回头来看,沈千禾眯着眼睛逐个找过去,没看见小孩。巷道里光线不足,半晌他才找到狼狈不堪、斜斜倒倒、仿佛下一秒就要歪倒地上的李颂初。
“你谁啊?”领头的问,不屑地朝他摆摆手,像赶一只苍蝇似的,“别多管闲事啊。”
“你打了我家小孩,”沈千禾把外套脱下来扔到一边,指了指巷子深处的李颂初,道,“这算闲事儿吗?”
“你家小孩?”那群混混枭枭笑起来,又是一脚踢过去,李颂初踉跄了几下,重重地跪倒在地上,“谁不知道这小子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啧,你又是哪里蹦出来的?”
沈千禾一挑眉。当初齐翊说替他打听打听,他没让,哪成想这小孩的身世这么凄惨,无父无母。不过也对,哪家的父母能放任小孩一下课就往酒吧街跑,也没有哪家的父母会任由小孩在外面受欺负。
真惨一小孩。也难怪自己救了他就那么一回,就跟狗皮膏药似的黏上不放了。
没被人护着过,一点善意都当糖似的珍藏了起来。
沈千禾叹了口气,走过去几下把一圈儿混混给撂倒。他打人快准狠,尽照着那些不显伤但生疼的地方下手。李颂初蜷在一边儿,看着沈千禾赤手空拳打得虎虎生风,眼睛都看直了。
还没回神,混混们已经哎哟哎哟地躺了一地,沈千禾在他眼前蹲下来,仔细检查了他身上受的伤,问他:“还能坚持一会儿吗?”
他语调温柔,李颂初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那行。”沈千禾站起身来,转头问领头的,“他眼角的伤,谁打的?”
领头的兀自抱着自己的脑袋哭嚎,被沈千禾在小腿上碾着踩了一通,哼哼唧唧半晌都憋不出来一个字。沈千禾把人拎起来,对着李颂初伤的那个地方砸了一拳,又照着李颂初身上脸上的伤一一还了回去,末了手一松,那人就软软地倒下去了。
他本来是想挨个找人挨个把李颂初挨的打还回去,只是这样效率太低,干脆一股脑地全让领头的那个受着,倒也不冤枉他。
“回去告诉找你的人,”沈千禾语调冷淡,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瞧,“有这功夫找人堵我家小孩,不如多做几道数竞题,在这里想恶心谁呢?”
领头的没吭声,沈千禾皱着眉踢了他一脚:“听见了没?”
“听,听见了。”细若蚊蝇的声音让沈千禾有些不满,但他也不想再多做纠缠,转身把李颂初背到背上,路过一地横七竖八的伤员还非常不客气地一人来了一脚。
天色渐晚,李颂初趴在沈千禾背上,瓮声瓮气问:“你怎么来了?”
“你那小男朋友都跑到齐翊的店里找我了,”沈千禾道,背着他往小诊所走,“我还能不来?”
李颂初顿了顿,矢口否认:“他不是我男朋友。”
“嗯,是。”沈千禾本来也只是逗他玩,没再继续调戏,转而问他,“小朋友,你说说你怎么回事儿,怎么每次都这么狼狈?”
李颂初不吭声。沈千禾接着问:“我不来,你不就被打死了?”
“打死就打死,又没有人在意。”李颂初揽着沈千禾脖子的手紧了紧,把自己埋进沈千禾的肩窝里。
“李颂初。”沈千禾沉声喊他,却没说出接下来的话。他自己也在这个世间挣扎存活,实在没有立场去要求李颂初好好活。
他只说:“以后会有人在意你的,也会管你的。”
李颂初没回话,温热的呼吸打在沈千禾肩窝处,就在沈千禾以为李颂初睡着了的时候,他听到小孩小声地、祈求般的说:“沈千禾,求你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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