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利刃

　　江云起的心轻轻一坠。
　　那是她无数个夜晚挣扎的梦魇，梦回之时，噩梦的场景无一例外就是实验室。
　　从她成为程素岷养女的那一刻起，就背负着许许多多的期望与压力。
　　她不喜欢科研。
　　纷繁的数据，复杂的公式推演，无数次失败的实验不得不让她认清现实，这是一个属于程素岷的世界，属于天才程素岷的世界。而自己，只能站在山脚下骄傲的仰望。
　　这座由程素岷征服的高山仍在，可她已经消失在世间了。
　　江云起在来的路上早已打好了腹稿，想着如何劝说这位师兄让她接触现场，现下倒好，省下一番口舌。她需要的是第一手的线索，而不是在实验室里分析二手数据。
　　江云起侧头，低声对丛愿讲：“或许吧，师兄，我该换一条路走了，你们比谁都清楚，我不适合搞学术。况且这次，我的确是想去现场的。”
　　丛愿轻声说：“我原本的计划是想让你加入实验室的，毕竟实验室比起现场要安全许多。老师如今已经不在了，我很担心你会遇到危险。但我也知道你这次来绝不是单纯的实习，又想起你在实验室抓耳挠腮的样子，确实是现场更适合你。
　　丛愿顿了顿，问：“听说你大学选了联邦历史学？或许真的是一个不错的路。”
　　江云起说：“是啊，我也没想到干妈会同意，我当初填志愿的时候还挺忐忑的，总觉得做了一个违背大家期待的决定。”
　　这时克莉丝汀的话引起了她的注意：“……昨天发现的遗体依旧没有在基因库里找到匹配项……”
　　江云起问丛愿：“你刚才说，遗体基因和失踪者匹配失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么说来，失踪者遗体找不到，找到的遗体在基因库里也找不到。”
　　丛愿道：“这也是为什么这次成立项目组的原因之一。”
　　江云起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他们，不属于我们的世界。”
　　丛愿道：“那也不一定，说不定是黑户呢，我倒希望如此。”
　　江云起撇了一眼丛愿：“这么多黑户遗体出现在霁海也挺离谱吧。”
　　此时克莉丝汀切换了全息投影上的示例图。
　　一张骇人的图片浮现在江云起的眼前。
　　江云起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看到那图像时，感到胃里一阵翻腾。除此之外，一种想要探求真相的欲望破土而出。
　　视频里那个现场目击者，描述的真的还挺贴切的。
　　克莉丝汀讲：“这是我们发现的遗体。”
　　随后她又切了几张图。
　　每一具遗体都奇形怪状。
　　克莉丝汀道：“遗体的相关信息还在分析当中，但据基因组那边的说法，可能存在一些基因变异的情况，目前还没有得到确切的结论。”
　　“海洋勘探组对最早发现遗体的那片浅海，进行了密集采样。数据显示，该区域海水温度、盐度、密度及成分与周围区域都不大相同，甚至与之前数年所观测得到的霁海数据都有很明显的差异。还有什么疑问吗？”
　　台下有人提问：“克莉丝汀组长，风险评估呢？上次二组侦察损失了两台水下机器人，我们这次去实地探查是否有风险预案。”
　　“这次探查风险很高。”克莉丝汀坦然承认，天蓝色的眼睛扫过全场，“所以我们这次以收集数据为主，尽量保证人身安全。”
　　会议结束后，人群陆续散去。丛愿带着江云起走到台前。
　　“克莉丝汀，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江云起。”丛愿介绍道。
　　克莉丝汀收拾着桌上的资料，闻言抬起头，再次看向江云起。
　　“你真的成年了吗？”她开口。
　　江云起：……
　　江云起：“刚满18岁。”
　　克莉丝汀点了点头：“我看过你的基础档案。外勤组不像实验室，你得有自保的能力。”克莉丝汀审视她一番，江云起被看的有些发毛。
　　她将一份电子板递给江云起，“这是外勤小组的基本守则和装备清单。给你三十分钟熟悉，然后到装备室取。今天下午，我们会去二号区域进行初步探察。”
　　她将手中的文件放好：“即使你是丛愿介绍来的人，如果达不到我的标准，我是不会接收的。我不希望我们在出任务的时候，带上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妹妹。”
　　她的指令干脆利落，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丛愿似乎想说什么，克莉丝汀瞪了他一眼，丛愿只好把话咽了回去，对江云起投去一个“自己小心”的眼神，便转身离开了。
　　三十分钟后，江云起换上了一身作战服，在第三装备室门口见到了克莉丝汀和她的小组其他成员。算上她，一共五人。
　　没有过多的寒暄，克莉丝汀简单确认了人员和装备状态，一行人便沉默而迅速地登上了前往二号区域的专用小型潜航器。
　　这是二十几年前的老式装备。可以在海面上航行，也可以下潜，必要时可以飞行。
　　他们逐渐远离了海岸线，来到了二号区域。在这里集中发现了3具遗体。
　　在克莉丝汀的指示下，潜航器开始下潜。
　　潜航器内部空间狭窄，充满了机械运转的低鸣和淡淡的机油味。
　　透过舷窗，外面的光线随着下潜深度迅速变暗，从明亮的蔚蓝逐渐过渡到幽邃的墨蓝，最后只剩下潜航器探照灯照亮的有限范围。
　　抵达预定深度后，队员妮娜将潜航器悬停。克莉丝汀打了个手势，众人开始进行最后的潜水检查。背上压缩空气瓶，潜水助推器，带好装备，戴上潜水面罩，接通通讯器。
　　“检查通讯，依次报数。”克莉丝汀的声音透过内置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电流的杂音，却异常清晰。
　　“周白，通讯正常。”
　　“妮娜，正常。”
　　“康纳，正常。”
　　“江云起，通讯正常。”
　　“保持队形，注意观察周围环境变化。有任何不适或发现，立即报告。下水！”克莉丝汀一声令下，舱门打开，冰冷的海水涌入气密舱。
　　五人依次潜入水中。
　　四人把江云起这个新人护在中间。
　　二号区域的海水，即使隔着恒温潜水服，也能感受到一种刺骨的寒意，仿佛能穿透装备，直接渗入骨髓。能见度很低，探照灯的光柱在浑浊的海水中只能照出十几米远，光线之外便是无尽的、令人心悸的黑暗。水压也比预想中更大，耳膜传来阵阵压迫感。
　　周围异常寂静，甚至连常见的海洋生物游动的声音都寥寥无几，一种死寂般的氛围弥漫开来。
　　他们按照预定路线缓慢推进，采集水样，放置小型环境监测器。起初一切还算顺利，然而，随着逐渐深入核心区域，异样开始出现。
　　首先是负责团队技术支持的康纳，他在通讯器里的呼吸声开始变得粗重，大家都没太注意。随后他开始胡乱地挥舞四肢，像是在驱赶什么东西。
　　“康纳，报告你的状态！”克莉丝汀立刻察觉到不对，厉声问道。
　　“有东西……在看着我……好多眼睛……”康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恐惧和混乱，“别过来！滚开！”
　　见事态不对，担任护卫的周白立刻游向康纳。他双手紧紧握住了佩戴在潜水服上的匕首，身体紧绷，进入了临战状态。
　　还不等他靠近康纳，江云起便看见他拔刀刺向黑暗。而刀尖所指之处，空无一物。
　　江云起大喊：“大家别过去！周白！回来！那片区域有问题。”
　　但周白似乎听不到一般，仍在黑暗中挥舞着刀。妮娜似乎还保持着一定的清醒，离开了原地。
　　克莉丝汀立刻下达命令：“江云起，你带着妮娜，立刻回去基地向组织报告，请求增援。”
　　“队长……”江云起深深地看了一眼克莉丝汀。
　　“少废话，带妮娜上去。”紧接着克莉丝汀掏出麻醉枪和套索，瞄准了康纳和周白所在的异常区。
　　她想将他们麻醉后拉过来。
　　妮娜似乎已经缓过来不少，她拍了拍江云起的肩膀，比了一个向前的手势，随后江云起和她一前一后游向潜航器。
　　就在她们即将登上潜航器的时候，江云起余光一瞥，原本在虚空中挥舞着匕首的周白，此刻已经冲向克莉丝汀。
　　他就像一头失去了理智的野兽，以惊人的速度提起匕首刺向克莉丝汀的咽喉。克莉丝汀凭借着丰富的战斗本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身避过锋利的刀刃。
　　周白见一击不中，立刻发动了第二轮更猛烈的攻击，刀刀致命，完全将昔日的战友当成了生死仇敌。
　　克莉丝汀既要躲避攻击，又要顾忌不能对周白造成致命的伤害，一时间只能凭借灵活的身手在水中周旋。
　　“妮娜，你上去请求救援，我留在这里。”江云起见状，毫不犹豫地改变了计划，此刻她不能抛下克莉丝汀，让她独自面对两个陷入疯狂的队员。
　　此刻的周白正顾着与克莉丝汀缠斗，对江云起的出现毫不在意。江云起在通讯器中对克莉丝汀说：“队长，你先拖住周白，我去把康纳带过来。”
　　江云起心中计算着那片异常海水的范围，谨慎地靠近。
　　康纳仍然在尖叫挥舞着手臂，江云起用麻醉枪瞄准康纳的胸口，将麻醉针发射了出去，过了大概十几秒钟，康纳失去了意识，整个人向下沉去。
　　就在此时，江云起将套索发射，固定在康纳的大腿上。几乎是瞬间，康纳的重量也将她拽向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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