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夫人又在给你写休书了

　　被萧惊寒拥在怀里的那一刻，沈清辞只觉得心头积攒了三年的委屈与惶惑，都化作了绕指柔。他的怀抱不算宽厚，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仿佛能替她挡住世间所有风雨。

　　直到廊下传来亲卫低低的咳嗽声，沈清辞才猛地回过神，脸颊发烫，挣扎着从他怀里退出来，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摆。

　　萧惊寒眼底漾着笑意，也不戳破她的窘迫，只转身对门外道：“何事？”

　　亲卫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将军，兵部派人来送公文，说是关于北疆防线的调整，需您过目。”

　　“知道了，让他们在偏厅等着。”萧惊寒应道，转回头时，见沈清辞还低着头，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便放缓了语气，“我先去处理公务，晚些再来看你。”

　　沈清辞“嗯”了一声，依旧没抬头。

　　萧惊寒拿起案上的公文，走到门口时又停住，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偷偷抬眸望过来，四目相撞，她慌忙低下头，他却低笑一声，转身走了。

　　书房里重归寂静，沈清辞才抬起头，手抚上发烫的脸颊，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走到案前，看着那张写着“休书”二字的宣纸，还有旁边那行“此后经年，再无此二字”，心头像是被什么甜丝丝的东西填满了。

　　“夫人，您瞧着……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晚翠端着点心进来，见她眉眼间都带着笑意，忍不住打趣道。

　　沈清辞瞪了她一眼，却没真生气，拿起一块杏仁酥递过去：“吃你的吧。”

　　晚翠接过点心，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方才我在门口听见……将军要带您去北疆？”

　　沈清辞心头一跳，脸上又热了起来：“不过是随口一说，当不得真。”话虽如此，心里却忍不住勾勒起北疆草原的模样——或许真如他所说，比京城的蔷薇更壮阔些？

　　正说着，院外传来刘嬷嬷的声音，尖利得有些刺耳：“夫人在吗？老夫人让我来问问，午间想用些什么，也好让小厨房预备着。”

　　沈清辞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刘嬷嬷昨日刚被萧惊寒罚过，今日竟还敢来，想必是得了李氏的授意，来探探风声。

　　“不必麻烦了，简单些就好。”沈清辞淡淡道。

　　刘嬷嬷却已经推门进来，皮笑肉不笑地福了福身：“夫人这话说的，将军刚回府，哪能简单？老夫人说了，得备些将军爱吃的，也让夫人沾沾光。”她说着，目光在书房里扫来扫去，像是在找什么。

　　沈清辞何等通透，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无非是想看看她和萧惊寒相处得如何，好回去向李氏汇报。

　　“有劳嬷嬷转告老夫人，我记下了。”沈清辞语气平淡，“只是我这里还有事要忙，就不留嬷嬷了。”

　　刘嬷嬷碰了个软钉子，心里不忿，却不敢明着发作，只能讪讪道：“那老奴先告退了，夫人有事尽管吩咐。”临走时，还不死心地往案上瞥了一眼，见上面只有些书卷，没什么异样，才悻悻离开。

　　“这刘嬷嬷，真是阴魂不散。”晚翠撇撇嘴，“肯定是来监视夫人的。”

　　沈清辞拿起那本《漱玉词》，指尖拂过封面上的批注：“随她去。往后日子还长，总有让她明白的那天。”

　　她如今心境不同，再看这些宅院里的弯弯绕绕，竟觉得没那么难熬了。

　　午时，萧惊寒果然来了西跨院。他换了身月白色的常服，褪去了铠甲的凌厉，更显得身姿挺拔。

　　“在看什么？”他走到案前，见沈清辞正对着一本账册出神，便凑过去看。

　　“府里的用度账册，”沈清辞指着其中一页，“这处采买的价钱，比市价高了近三成，怕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萧惊寒扫了一眼，眸色微沉：“是李氏那边的人经手的？”

　　“嗯，是她陪房的儿子负责采买。”沈清辞点头，“之前我提过几次，都被刘嬷嬷以‘老规矩’挡了回来。”

　　萧惊寒握住她的手，指尖温热：“往后不必忍让。这将军府的中馈，本就该由你做主。”他顿了顿，补充道，“下午我让老管家把府里的人事册子送来，你想换谁，尽管告诉我。”

　　沈清辞心头一暖。他这是在给她撑腰，让她名正言顺地执掌府中事务。

　　“我知道了。”她反手握了握他的手，“不过这事急不得，得一步步来。”

　　萧惊寒笑了：“都听你的。”

　　两人正说着，晚翠端着饭菜进来，四菜一汤，简单却精致。萧惊寒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水晶虾饺放到沈清辞碗里：“尝尝这个，你以前爱吃的。”

　　沈清辞愣了一下。她确实喜欢吃水晶虾饺，还是少女时在沈家，母亲常给她做。这事她从未对旁人说过，他怎么会知道？

　　“你……”她抬眸看他，眼里满是疑惑。

　　萧惊寒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噙着笑意：“大相国寺那次，你不是说过，最喜欢吃街角那家铺子的水晶虾饺吗？”

　　沈清辞这才恍然。那日她从相国寺出来，确实对着一家铺子的虾饺多看了两眼，还和身边的青衫少年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他竟记到了现在。

　　“原来你都记得。”她低下头，掩去眼底的暖意，小口吃着虾饺，只觉得这寻常的食物，竟比往日多了几分甜味。

　　饭后，萧惊寒处理公务，沈清辞便在一旁看书，偶尔替他研墨。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静谧而温暖。

　　沈清辞偶尔抬眸，会看见萧惊寒正看着她，目光温柔，见她望过来，便又低下头去看公文，耳根却悄悄泛红。

　　这般相处，竟让她想起话本里写的“岁月静好”。

　　傍晚时分，老管家送来了府中人事册子。沈清辞翻开一看，里面详细记录着各房的仆役，谁是旁支安插的，谁是李氏的心腹，一目了然。想必是萧惊寒早就查过了。

　　“这几个人，”沈清辞指着册子上的几个名字，“采买的李管事，还有刘嬷嬷手下的两个小丫鬟，手脚都不干净，得先换了。”

　　萧惊寒点头：“我让亲卫去办。”

　　“不必惊动亲卫，”沈清辞摇摇头，“让老管家按规矩处置就好，免得落人口实，说我刚掌权就苛待下人。”

　　萧惊寒看着她，眼里满是赞赏：“你考虑得周全。”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刘嬷嬷尖利的哭喊：“将军！夫人！您不能这么对我啊！我是老夫人跟前的人啊！”

　　沈清辞和萧惊寒对视一眼，起身走到门口。

　　只见两个小厮正架着刘嬷嬷往外走，她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哪里还有往日的体面。老管家站在一旁，脸色严肃：“刘嬷嬷，你私自克扣下人月钱，还勾结采买管事中饱私囊，证据确凿，按府规，该杖责二十，逐出府去！”

　　刘嬷嬷看见萧惊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挣扎着喊道：“将军！我是太太派来的！您不能因为一个外人……”

　　“住口！”萧惊寒冷喝一声，目光如刀，“将军府的规矩，岂容你一个奴才置喙？清辞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什么时候成了外人？”

　　他看向老管家：“按规矩办，不必请示。”

　　“是！”老管家躬身应道。

　　刘嬷嬷彻底瘫软在地，被小厮拖了出去，哭喊声越来越远。

　　李氏派来的几个仆妇站在廊下，吓得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沈清辞看着萧惊寒挺拔的背影，心头涌上一股暖流。他这是在告诉所有人，她沈清辞，是将军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谁也不能轻视。

　　“吓坏了？”萧惊寒转过身，见她脸色有些白，便握住她的手。

　　“没有。”沈清辞摇摇头，“只是觉得，来得太快了些。”

　　“对付这种人，就得快准狠。”萧惊寒看着她，“往后有我在，没人再敢欺负你。”

　　沈清辞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脸上，映出他深邃的眼眸。她忽然想起那十七封休书，想起那些藏在字里行间的牵挂，便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萧惊寒愣住了，随即眼底爆发出惊人的光亮，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住，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清辞……”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再说一次，你不写休书了。”

　　“不写了。”沈清辞在他怀里闷闷地说，“再也不写了。”

　　晚风穿过庭院，带来蔷薇的甜香，也带来了远处隐约的虫鸣。廊下的烛火摇曳，将两人相拥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沈清辞知道，这只是开始。李氏不会善罢甘休，朝堂的风浪也迟早会波及将军府。但她不怕了。

　　因为她的身边，有了可以依靠的人。

　　而萧惊寒抱着怀里温软的人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往后余生，定要护她周全，让她再无半分委屈，再不必写那劳什子休书。

　　夜色渐深，西跨院的灯，亮到了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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