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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压在废弃工地顶端,锈迹斑斑的钢筋骨架在月光下勾勒出狰狞剪影,宋时锦蹲在坍塌的水泥板旁,指尖捏着半块猫粮。
“慢点吃,没人抢。”他嗓音压得很低,和白日审案时的凌厉判若两人,指尖被最胆大的一只猫舔了下,粗糙的指腹泛起细碎痒意。
楚黎枫站在两步外,黑色检察制服衬得身形挺拔,手里拎着个透明食盒,他没蹲下来,只是微微俯身,看着宋时锦耐心地把猫粮撒在干净的硬纸板上,喉结轻轻动了动:“没想到宋队还有这一面。”
“总不能让它们饿死在这鬼地方。”宋时锦抬眼,眼底还残留着白日查案的红血丝,被月光一照,竟添了几分柔和,“上次来勘察现场看见的,后来就习惯性带点吃的。”
一只小猫试探着走出阴影,楚黎枫看着它叼起一粒猫粮,又飞快缩回宋时锦脚边。夜风卷着尘土掠过,带起宋时锦外套下摆,他伸手拢了拢,顺便把食盒递过来的楚黎枫手里接过来:“多谢,你这盒看着更合它们胃口。”
楚黎枫没说话,只是弯腰帮着把剩下的猫粮倒出来,工地深处传来远处城市的霓虹光晕,在他们身后投下两道拉长的影子,和那群埋头进食的猫影叠在一起
在寂静的夜色里,漾开一丝难得的松弛。工地的猫正埋头舔食,宋时锦指尖蹭过一只狸花猫的耳尖,忽然抬眼看向楚黎枫,眉峰微挑:“这几只太瘦了,总在这儿也不是办法,不如捡回去养?”
楚黎枫正弯腰逗弄最胆小的那只,闻言动作一顿,唇角弯了弯,语气里带点无奈:“想过,但房东明确说不让养宠物。”
宋时锦盯着他的眼睛,喉间低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随意:“那简单,搬去我那儿住。”
楚黎枫抬眼,睫毛轻颤了下,没立刻应声,反而偏头打量他,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宋队这是……招揽室友?有什么好处?”
“好处?”宋时锦直起身,双手插兜,警服裤腿蹭过地面的碎石,语气笃定,“第一,方便随时交流案情,省得你总往支队跑;第二,”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浅弧,“我家那只橘猫,会后空翻。”
楚黎枫闻言,眼睛倏地亮了些,下意识往前凑了半步,指尖差点碰到宋时锦的胳膊,随即又克制地收回,唇角的笑意藏不住:“会后空翻?真的假的?”
“真的啊,回家给你看。”
钥匙插进锁孔转了半圈,“咔哒”一声轻响,宋时锦推开门侧身让楚黎枫进来:“进来吧,地方不大,将就住。”
玄关铺着深灰色水泥砖,墙上挂着块复古挂钟,指针走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浅灰色布艺沙发靠墙放着,茶几上摆着几本翻卷页角的刑侦卷宗,旁边散落着半袋猫条。
“左边是客房,收拾干净了,衣柜和书桌都有,你东西直接搬进来就行。”宋时锦边说边往客厅走,指尖划过沙发扶手。
楚黎枫目光扫过四周,极简的工业风装修,黑白灰为主色调,唯独阳台挂着几盆长势旺盛的绿萝,添了点生机。他刚走到客厅中央。
就听见阳台传来“喵呜”一声炸响——一只圆滚滚的馒头正蹲在猫爬架顶端,浑身绒毛炸起,像是被突然闯入的陌生人吓呆了,爪子紧紧扒着架子边缘。
“喏,那就是会空翻的那位。”宋时锦抬下巴指了指馒头,语气带点调侃,“它名字叫馒头平时胆儿大得很,今儿倒是见了生人害羞。”
馒头盯着楚黎枫,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威胁声,却迟迟不敢动弹,楚黎枫忍不住笑出声,脚步放轻:“这反应,倒不像会空翻的样子。”
“等它熟了给你露一手。”宋时锦走到冰箱旁,拿出两瓶矿泉水,扔给楚黎枫一瓶,“厨房在那边,厨具都齐全,你想做饭随意。阳台晾衣服,洗衣液在柜子第二层。”
他靠在冰箱上,看着楚黎枫打量房间的样子,宋时锦刚把泡好的浓茶搁在茶几上,指尖还凝着瓷杯的凉意,
玄关的手机就骤然响起,尖锐的震动声刺破了公寓的静谧。屏幕上“老张”两个字一跳,他眉峰瞬间拧紧——这个时辰的来电,从没有无关紧要的事。
“头儿!有大进展!”老张的声音裹着风噪,急促得像要撞破听筒,“失踪一年的死者,最后监控查到了!去年今天傍晚,他开车进了邻市‘铂悦府’的地下车库,之后就没再出来过!技术队刚排查完,车库B2层拐角处的水泥地面有微量组织残留,虽然没血迹,但反应异常,大概率是第一案发现场!”
宋时锦眼底的倦意瞬间被冲散。他回头时,楚黎枫正坐在沙发上翻案卷,暖黄灯光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勾勒出几分清冷。“局里有案子,我得过去。”宋时锦的声音沉而利落,抓起搭在衣架上的警服外套。
楚黎枫抬眸,目光掠过他紧绷的下颌线,轻声应道:“注意安全。”他看着宋时锦快步走到玄关,手指翻飞间系好警服扣子,抓起车钥匙时,防盗门“咔哒”一声锁闭,最后只剩引擎轰鸣划破夜色,朝着远离明州的邻市疾驰而去。
车外的路灯飞速倒退成模糊的光带,宋时锦一手握着方向盘,一边再次拨打老张的电话,
车库监控有没有盲区?死者车辆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盲区刚好在B2拐角。”老张的声音带着懊恼,“车辆没找到,估计是被凶手作案后开走了,我们在排查周边路口的监控,现在还没有线索。”
宋时锦目光扫过周围漆黑的路况:“先查死者生前社会关系,特别是和“铂悦府”相关的人,我先到局里先看技术队的初步报告。”
此时的公寓已经恢复平静,夜色漫过窗棂,唯有茶几上的台灯泄出一圈暖黄光晕,堪堪裹住楚黎枫蜷缩在沙发里的身影。他指间捏着枚边缘泛白的回形针,漫不经心地在泛黄的案卷封皮上划动,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案卷被翻得卷了角,每页都贴着深浅不一的批注,最末页的“自杀”四字旁,他指尖顿在“现场物证清单”那栏,目光凝在空白的“死者随身腕表”一项上——那是死者常年戴在左手的限量款机械表,防水等级足以抵御河底压强,却在打捞现场遍寻无果。
楚黎枫微微前倾身体,手肘撑在膝盖上,台灯的光线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眼底翻涌着与静谧夜色不符的锐利。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他的思绪被拉到很久前,
“好像是跳河了……”“那衣服你看,是不是检察院的?”
“好像是跳河自杀了。”
“真可惜啊,看着还年轻呢。”
议论声钻进耳朵时,楚黎枫的目光已经钉在了护栏边的石台上。一件深灰色的制服外套摊在那里,铜色的检徽在警灯下闪着冷光,袖口还沾着几片没干的草叶——那是他最熟悉的。
他的呼吸猛地卡在喉咙里,像有块冰砸进肺里。原本半抬着的手僵在半空,指节泛白,周围的声音突然远了,警笛的嗡鸣、人群的低语都变成模糊的背景音,只有那枚检徽的光在眼前晃,晃得他眼睛发酸,却连眨眼都忘了。
河面上泛着暗沉沉的波纹,警察的喊话器在远处响着,楚黎枫却死死盯着那摊制服,嘴唇无意识地抿成一条直线,下颌线绷得发紧。他想往前再走一步,脚却像灌了铅,只有指尖在微微发抖——昨天晚上他还坐在餐桌旁看案卷,
怎么现在……怎么会是他的衣服?
风卷着河边的潮气吹过来,楚黎枫才猛地打了个寒颤,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他张了张嘴,想喊“不可能”,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警察往河里放救生艇,蓝红的灯光在他眼底晃出一片模糊的光斑。
警局走廊的灯光冷白刺眼,楚黎枫刚跨进接待室,穿警服的男人便起身,指尖夹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递过来,纸张边缘泛着冷硬的质感。“
楚先生,”警察的声音平稳无波,却像块冰砸进寂静里,“尸检结果出来了,结合现场痕迹和遗书,你养父是自杀。”
楚黎枫伸手去接的动作顿在半空,指节瞬间绷紧泛白。报告封面的“尸检报告”四个字黑得扎眼,油墨味混着警局特有的消毒水味,呛得他喉咙发紧。警察收回手时,又补充道:“现场没有打斗痕迹,致命伤符合自伤特征,遗书经鉴定是本人笔迹。”
楚黎枫终于接过报告,纸张在他掌心微微发颤,冷白的灯光照在他脸上,衬得眼底翻涌的情绪瞬间沉了下去,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凉。
楚黎枫陷在意识的深海里,四周是漫无边际的黑,连光都懒得穿透。他放任自己往下沉,反复碾着一个念头:无论等多久,那些藏在骨血里的东西都不会变。
没有岔路,没有回头的可能,脚下这条通往黑暗的路,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他的终点。他甚至能摸到路面上硌人的碎石——那是过往的痕迹,也是往后要踏碎的荆棘,一步都躲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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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再写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