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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
夏季湿衣服干的很快，第二天中午便能收了。
湔汰局洗净的衣裳都要由几名宫女一一送回各宫中，叶青黛揽下这活儿，将谭修的衣裳放在最下层。
楠寒宫于宫中最南方，位置偏僻空间狭小，院内只有两间屋子，一间卧房，另一间不知是做什么的，叶青黛跨过门槛后措不及防被浓烟熏得直呛声。
踏垛周边都已生出杂草，院内地砖的缝隙中更是萋萋，显然是许久不曾清理了。
她环顾一圈，竟不见一个宫人，那间烟雾缭绕的屋子门口堆了一些柴，谭修手拿水瓢从烟中走出来，看见她时微怔，随后扯下鼻口围着的粗布，“来了。”
叶青黛看他额头上的灰，问：“公子是在里面做饭吗？”
“对，柴不太好，烟有些大。”
“司膳房没有人给你送饭吗？”
谭修垂眸，叠了叠粗布擦脸：“有时候会送些馊食。”
他语气平淡，似乎在说一件早习以为常的事情。
叶青黛看见他抬起的手臂上裸露在外的伤痕，一直蔓延进袖口遮挡处，形状各异杂乱无章，应是伤的极重，生出的新肉与原生的皮肤形成明显的色差。
谭修察觉到她的目光，放下手臂，笑笑，“衣服给我吧。”
叶青黛敛去惊愕，将托盘递过去。
他的处境比她预料的要凄惨许多，甚至那些旧伤的来历，也如白布轻覆的尸首，让人不敢掀开遮掩又免不了胆寒。
“手伤了？”
谭修的一声让叶青黛回过了神。
她不明所以地抬手看，右手的虎口有道不长不短的划痕，方才不曾注意，如今才感觉到疼，伤口有些肿胀，往外溢出血丝。
“哦，应该是搬花不小心蹭到了，没事。”
她不甚在意地甩甩手。
“你随我来。”
谭修转身往卧房走。
叶青黛抱着托盘跟上去。
卧房很小，除了一张桌子便是床，衣柜与洗漱架局促地挤在角落里。
叶青黛站在门口，看谭修从衣柜里翻出一只白玉小圆瓶，又走到她跟前。
“这是外敷金疮药，你拿回去用。”
谭修从小瓶里挖出一点柔绿色膏体擦在她伤处，末了将盖子扣好递给她。
不愧是男主，温柔体贴，心地善良，她以前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啊。
叶青黛抬头对他笑，“谢谢公子。”
谭修看着她怀里的托盘，又道：“对了，昨晚还有些话没来得及问你。”
“你问。”
“宫里除你以外，是不是还有其他细作？”
他说的直白，叶青黛回头看了眼院内，将房门掩上。
“是。”
“前几日摄政王借着秽乱宫闱的由头赐死的几人，是不是？”
叶青黛闻言微愣，她尚未听说这件事。
谭修看她神色，猜想大致得到了验证，他继续道：“你都是在何处与那边通信？”
“湔汰局水房。”
“他要你下一步做什么？”
“颐河宴，刺杀挡刀。”
叶青黛全部如实交代，谭修没料到她回答的会这样痛快，看着她的眼睛数秒后轻轻勾唇。
他沉吟片刻后道：“从今日起，你不必再听他差遣，别轻举妄动暴露身份，我自会与他通信。”
昨夜的苦恼就这样被轻易化解掉，叶青黛激动万分，捧着小圆瓶，由衷感慨：“谭公子，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谭修一直观察她的表情，听到这话后眼中的薄霜拂去，笑意达了底。
【系统提示——谭修好感值+2，信任值+10，当前好感值为7，信任值为10。】
叶青黛一路哼着小曲往回走，一边回想方才对话的细节。
谭修既然能与覃国传信，却不知道细作具体是哪些人，看样子夏侯弛并未告诉他。
回顾从前她传过的情报，似乎一件与谭修相关的都没有，反倒是对边境战事格外关注，就连最后攻城也丝毫未提谭修。
可她记得那时覃国皇帝似乎才薨逝不久，而谭修是皇室所剩的唯一一位皇子，如此一想，或许夏侯弛早已生了异心。
而谭修应当也猜出了一二，否则也不会一直观察她的神色，试探她是否是真心效忠于夏侯弛。
“青黛在那呢，来了来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湔汰局门口，李嬷嬷站在不远处叫她，面前还有一个小太监。
青黛？
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她看着李嬷嬷谄媚的模样，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收拾一下就跟我走吧。”
小太监对她笑笑。
叶青黛一脸懵，“去哪？”
“起鹤殿。”
“今日还未到我搬花的时间。”
小太监只是笑，“摄政王吩咐，由你随侍颐河宴，这几日由起鹤殿的教习嬷嬷教你规矩。”
脑子里仿佛有雷劈过。
叶青黛遽然想起谭修的那句话，宫里除她以外的所有细作全部被赐死。
危！
“到了起鹤殿好好学规矩，你容貌出众，家世又好，指不定哪一日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李嬷嬷站在一旁帮叶青黛收拾东西，嘴里喋喋不休，边说边掏出一只玉镯和一袋碎银塞到叶青黛手里。
“拿着用，日后用银子的地方多了，到时候可别忘了让我这老奴沾沾喜气。”
李嬷嬷笑的一脸褶子，谄媚讨好的嘴脸与前几日泼她择菜水的凶神恶煞全然不同。
叶青黛看着这镯子，分明就是她刚被贬来湔汰局时被搜刮去的，现在倒巴巴地给她还回来了，还真是会见风使舵。
她也不客气，将东西揣进包袱里，懒得跟人废话，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编号4003：系统！】
【温馨提示：您的主线任务已完成，支线剧情不在服务范围内。】
【编号4003：我去你的。】
她都还没问呢就这么着急撇清关系。
小太监带她进了起鹤殿，走到偏院一处厢房前，“到了，这几日你就住在这儿。”
叶青黛目送小太监离去，磨蹭了好一阵子才去推门。
屋内陈设简单，空间却是不小，装饰也是精巧。
雕花衣橱，红木书柜，白釉烛台，梳妆台，皆是宫中小主才能有的用度。
叶青黛仔细打量了一圈屋内，实在想不明白怀鹤打的什么主意。
“姐姐。”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门没关，叶青黛转过身，看见踏垛下一名粉衣宫女正端着一托盘衣裳。
“这是你的衣服。”
叶青黛走去接过来，最上方被鞋子压着的是一件水绿色百褶裙，她心中一咯噔，随即对人道谢。
“在这里有任何问题你可以直接去找张嬷嬷。”
宫女说完就行礼离开。
叶青黛端着衣服进屋搁在桌上，将门关好。
她拿起托盘里的衣裳，惊出一身冷汗。
这几件衣服分明就是她从前攻略怀鹤，做起鹤殿的掌事宫女时穿过的。
她眼睛瞪得像铜铃，来回审视这几件衣裳，最后双手一摊趴在桌上，重重叹气。
重来一次竟然还能把上一次的支线剧情硬搬过来，要不要这么离谱啊。
她明明都没跟怀鹤有过交际，为什么支线剧情进展这么快？
叶青黛猛坐直身子，攥紧拳头敲了两下桌子。
这样下去，岂不是她攻略还没完成就要再次被打入地牢了？
不过她上次之所以被怀鹤关进牢房，是因为那场大战前偷偷给夏侯弛传了珩国排兵布阵的图，只不过是被她改过的假图。
她的任务是攻略怀鹤，而不是做细作，若是怀鹤在她未攻略完成前殒命，她找谁说理去？
这个细作当的着实憋屈，她一年里送出去的信息是不少，但基本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夏侯弛差点气死，暗地里让人给她用毒，若不是怀鹤先一步发现，她怕是早就死于非命。
想到这里，叶青黛思绪沉下去。
夏侯弛曾给她一本《少年亲王记》，里面记载了怀鹤的身世与经历。
怀鹤是先帝与一名锡伯族女子所生。当年先帝开疆扩土，常年领兵征战四方，对一小国公主见色起意，甜言蜜语将人哄骗到手。后来公主怀孕，先帝却又被新遇见的美人迷了眼，立马换了一副狰狞可怖的嘴脸将其国攻占。
他带着新欢凯旋而归，公主却被留在了残败的小国境内，她守着一座族人被屠戮殆尽的残城，最终郁郁寡欢坠楼身亡，孩子却命大活了下来。
公主身边有一名珩国的宫女，想必是伺候人数月有了感情，自人离世后便出了城独自扶养怀鹤，只可惜命不长，在怀鹤八岁那年便病逝，怀鹤也在人临终时得知了一切。
一个八岁的孩子，只能靠在山上挖野草啃树皮充饥，去河里抓鱼却逮不到，饿得受不了去城中乞讨却被人贩子拐走卖给了人做奴隶。后来睡死尸堆，与野犬争食，被马匹拖行，似乎所有苦难都在他身上受一遍，直到十三岁那年被生父找回。
许是因为残害了太多女子，报应不爽，皇嗣死的死傻的傻，一国之君也失了生育能力，举国就只剩一个病弱皇子。
再后来便是及冠之年弑父为母报仇，而他那软弱无能的病皇兄也受不了打击一命呜呼，留下一子，名唤怀泽。
怀泽生来纯良，自小便喜欢亲近怀鹤，两人感情颇深。
至于为何怀鹤辅佐一个孩童登基，自己却只做了摄政王，叶青黛想，估计是他嫌这个位子脏。
传言都道摄政王暴戾恣睢、杀伐果断，朝中官员、宫中宫人无不闻之胆颤。暴戾和杀伐叶青黛其实并无多少实感，但嘴毒却是深有体会。
那本亲王记里还有一个附册，也不知夏侯弛从哪儿得到的，怀鹤年少时写的日记，里面记载了孩童天真的憧憬。
后来摘槐花，粘鸣蝉，捕冬雀，甚至连那孩童天真傻气梦想的打芙蕖、支浮亭，叶青黛都一一为他补齐儿时的遗憾。
她在潭泥里栽了跟头险些淹死，又从枝头摔落折了腿，总归是用心至极，将自己都感动的一塌糊涂。
可怀鹤却像是磐石封了心，不仅没有丝毫感动的模样，甚至怒不可遏，将她的心血尽数摧毁，顺带将她从头到脚讥讽一通。
如今想来，估计人那时就已经得知了她的身份。
她攻略怀鹤的这一年里，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极好的，唯一吃过的苦便是忍受人那张淬了毒的嘴。叶青黛总是不明白，既然这样看不上她为何不直接将她处理了。
此人心思难猜，她是斗不过的。叶青黛深知这个道理。
想不通便不为难自己了，她轻轻拍了拍脑袋，开始琢磨下一步该怎样推进跟谭修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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