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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捡破烂?
沈恪沉默。
那句已到嘴边的“多谢”顿时被按回喉底。
但想起那句‘冥府的人’。
沈恪平静问:“敢问阁下名号?”
青年轻笑一声,再偏头看过来时,脸上带着明显的恶意。他侧身而立,一手搭上腰间的弯刀,语气中似有暗示。
“你猜?”
猜?
沈恪顺着对方的动作看向他腰间的弯刀。
那弯刀精致到有些炫目,乍一看,还以为是件装饰品。唯有那如半月般尖锐的形状,带着不容小觑的锋利。
整体不知以何物铸成,即便浸在黑夜中,依旧闪着水银般的光泽,其间隐隐透出一丝危险的血红。
沈恪眼中有丝惊艳,却在看到刀柄上的字时。手指一顿——
‘封金’。
这二字可谓是大名鼎鼎,气镇四方。
此刀初现,便要一只道行五百余年的老鬼‘开刃’,嗜血如麻,削鬼如缕。虽被杀的多数是恶鬼,但干涉冥府,扰乱秩序……期间还打伤数名地府鬼差。
如今,冥司中的大多数鬼差见到这两字,第一反应仍是落荒而逃。
沈恪的手已悄然搭上不争锋,他垂眸,却未立即出手,只淡然问:“阁下何不直言?”
闻言,青年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的东西,目光如隼,细细锁住沈恪,似在思索沈恪是否真的不认识他,但这问题不重要。他轻笑一声:“路过,便不报名号了,这深更半夜的,两位倒是有些雅兴。”
不报名号,也就是暂时不打算出手。
沈恪了然:“阁下既能一眼识破‘地厌’,举手破阵,想必对此地隐秘知之甚深。我等公务在身,正需一位熟悉路径之人指引。”
青年闻言抱臂,下巴微扬:“哦?堂堂冥府的鬼差大人,这是在……低声下气地求我?”
他刚刚又是喊喂,又是语带讥讽吐出“鬼差大人”四字。
加上此刻明显的冒犯。
沈恪依旧平静:“是陈述,亦是邀约。”
“阁下身在此处,又恰好身负克制此物的手段,想必也不愿见事态失控,祸及更多无辜生灵。”
青年眉梢挑动。他上下打量着沈恪,却难以看透:“你怎知这陷阱不是我设的?”
沈恪:“我二人不过是小鬼差,当不起这般‘厚待’。”
青年:“那没准就是你俩倒霉,撞上了呢?”
沈恪:“……”
见他语塞,青年自觉拔回一筹,笑得自满。
“有意思,不过我这人,最怕麻烦。”
“你们查你们的惊天大案,我走我的阳关独木桥,亡灵生人互不相犯,岂不是最好?”
说着,当真转过身,作出就要离开的姿态:“救人一命,还望二位九泉之下给我记点功德。”
沈恪本就是试探,见此,心中一沉,手上的力道却松了些。
恰在此时,一个迷迷糊糊的细小声音,自青年衣襟处飘出:“主人,外面好吵呀,阿懵睡不着了。”
一个巴掌大、半透明的小家伙揉着眼钻了出来,像颗圆润的糯米团子,套着件过大的白色衫衣。它晃晃悠悠落在青年肩头,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沈恪与魏明。
“主人,他们是谁?是你新认识的朋友吗?”
“小、小鬼?!”
见到这东西,一直跟个鹌鹑似的魏明反而先绷不住了!
此时他瞪大眼,指着那显然非人的小团子,声音都变了调:“你竟敢私养鬼物!大人,您看!他……”
对冥司的鬼差来说,活人养小鬼,那可不是养宠物这么简单的事。
驭鬼术是一种单向的契约,活人给鬼喝血,鬼给活人办事,一旦停止喂血,要么活人遭受反噬,要么鬼物灭亡。
不会有人养鬼就为了好玩。
沈恪的感知落在阿懵身上。
这小鬼魂体纯净剔透,并无寻常厉鬼的怨毒戾气,反而透着一股被仔细养护才有的柔和光晕,显然其主人并未苛待于它。
但这丝毫改变不了其身为鬼物的本质。方才鬼牌持续不断的警示……眼前这人,不仅自身行事乖张,屡犯冥规,手上沾染冥府登记鬼魂的因果,竟还敢私养鬼物,罪加一等。
青年没好气地屈起手指,作势欲弹阿懵的额头。
“睡昏头了?哪只眼睛看出来是朋友?分明是甩不掉的麻烦!”
阿懵吓得缩颈,委屈地捂住并不存在的痛处,小嘴一瘪。
但它的目光却像被黏住了一样,依旧好奇地停留在沈恪身上。
“你……你身上的味道……好像……好像……”它“好像”了半天,脑袋瓜里有限的词汇无法准确形容那种感觉,偏偏口齿不清,让在场人都以为它说的是‘好香’。
青年一愣,随即一把将这小糊涂蛋捞回,塞进衣襟,眉头拧紧。
“发什么疯,老实待着!”
阿懵在他怀里发出几声细微的抗议嘟囔,但最终还是安静了下来,只从衣襟缝隙里露出一双眼睛,偷瞧着沈恪。
那句‘好香’于一般的鬼来简直就是侮辱,遇上脾气差的,管你是不是有意,都得揍得对方恨不得将自己吞吃了了事,再没有第二次说这句话的机会。
沈恪却只是眉峰一蹙,旋即归于平静,视线已漠然移开。
“既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阁下请自便。”
说罢,当真毫不留恋地转身,示意魏明跟上,继续沿着荒芜的山径向前行去。
魏明急了,快步跟上沈恪,压低声音道:“大人!您就真让他这么走了?他一定犯了案……还有那小鬼……这分明是……”
“要事优先,勿节外生枝。”沈恪道。
“……”
魏明只得悻悻闭嘴,一步三回头地瞪着后方那个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嘴里无声地碎碎念着。
青年独自站在原地,眼看两道身影干脆利落地没入黑暗,将他这“危险人物”彻底晾在原地。
预想中的轻松并未到来,反倒是一股莫名的、拧巴的情绪缠绕上来,越收越紧,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嘴角下拉,神色不爽。
隔了会,一颗石子被猛地踢飞,在寂静中发出清脆声响。
……
黑影落地无声,如同暗夜中潜行的猎豹,偏偏在离得近时,故意发出声响。
沈恪指尖抚上不争锋。
等魏明察觉到身后的明显异样,只觉如芒在背。
他猛地回头,见方才的狂徒正一副吊儿郎当、闲庭信步的模样跟在他们后面十几步远的地方,顿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大人!他、他跟过来了!!”
他这声嚷嚷,两边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沈恪并未回头,脚步也未曾有丝毫停顿,他早已察觉,只从喉间极淡地应了一声:“嗯。”
平静得令人发指。
魏明反而有些放心。
阿懵好奇地看着魏明:“那个,提灯的哥哥……你好像……很紧张?出汗了……”
魏明被这声天真无邪的“哥哥”叫得一噎,没好气地扭回头:“谁是你哥哥!闭嘴!离我们远点!”
“还有你!你刚刚不是说要走吗?怎么还跟上来了?!”
后面的青年嗤笑一声,慢悠悠几步晃上来,极其自然地与沈恪并肩而行,仿佛他们本就是同路的伙伴。
“这路是你冥府开的不成?许你们官差老爷走,就不许我这种平民百姓走了?”
他顿了顿,仿佛很好心地补充道,“再说了,鬼差大人,这北氓山邪性得很,万一你们眼神不好,又踩中什么不干不净的‘破烂玩意’,最后收拾烂摊子、被麻烦缠身的,还不是我这种恰好‘路过’的无辜之人?”
沈恪心下莫名,此人前倨后恭,态度转变突兀,若非别有用心,便是性情当真如此乖张难测。
不过他既然跟上来了……
沈恪侧过脸来,不接他这明显挑事的话茬,反问:“依阁下高见,方才那邪阵布设于此,主要目的为何?”
高见?
青年嘴角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随即又迅速压下,没顺着沈恪的话回答:“这我可不太清楚,不过方才你是为何被攻击,我又是如何破阵的,你不是都看在眼里?”
“那布条不过是我随手一捡……”沈恪看向他,“你的意思是,只有特定物,才能触发邪阵?”
青年轻哼一声,不否认。
三鬼一人一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听得脚下踩过荒草和碎石的细微声响,以及夜风吹过幽深林间带来的、如同低泣般的呜咽。
冥灯散发出的淡白光晕,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有规律地移动着,勉强照亮脚下崎岖难行的山路,也将跟在一旁的那道懒散气息的身影,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拉出忽长忽短、摇曳不定的影子。
魏明一边留意脚下,一边偷瞪那悠然自得的青年,再看自家淡定的大人,心下憋闷不已。
对方似有所觉,忽然侧头,对魏明露齿一笑,语气里却满满都是恶意:“喂,提灯的,我说你们冥府出来办这种棘手的差事,都这么……寒酸落魄?就两个人,和一盏看起来用了好些年的破灯?”
“唉,看来如今冥司的俸禄待遇也不怎么样嘛,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说着,又看了一眼魏明那干瘪的钱布包。
那里装着沈恪和魏明此次出差的盘缠。
魏明气得脸颊鼓起。
听着身后的动静,沈恪道:“阁下既然是路过,又何须在意这些,现在转身离去,另寻一条大道,也还来得及。”
他并不担心对方出手。
倒是青年被这话噎得表情一僵。
直直看着沈恪,却隔雾观花。
青年嗤笑一声:“激将法?老掉牙的套路了,对我没用。”
嘴上说着没用,脚步却诚实地半点没慢下来。
“鬼差大人方才还邀我同行,怎么,现在知道那邪阵的作用,便要把我踹开了?”
“真是狠心啊~”
他毫不遮掩的打量着沈恪,目光过分直白。
沈恪抬眼:“方才邀约,阁下也已拒绝。”
青年理直气壮:“噢,那我反悔了。”
沈恪:“……”
沈恪停下脚步,不由再次认真审视此人,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一丝异样。
恰在此时。
阿懵又从衣襟里努力探出一点,指向左前方黑暗中一处尤其陡峭的山坡方向:“那边……草后面……好像……藏着一条小路……可以往上爬……”
沈恪顺势望去,月光惨淡,隐约可见荒草之后,地势迥异,一条几被淹没的小径蜿蜒而上,没入深暗。
青年立刻嫌弃地皱眉,屈指作势要弹:“多嘴!”
阿懵“嗖”地缩回,只留一声委屈呜咽。
然而,沈恪已毫不犹豫改变前进的方向,朝着那处陡坡迈开脚步。
魏明连忙跟上,凑近沈恪:“大人?那家伙……来历不明,它的话……能信吗?会不会有诈?”
“阴气确实往这个方向汇聚。”沈恪说着,看了一眼那青年。
青年从鼻子里发出意味不明的轻哼,脚下步伐加快,三两下越过沈恪,率先一步踏上那条荒草丛生的小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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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懵:主人,穿青衣服的哥哥是你的新朋友吗?
斐厌:不,是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