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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阵眼花缭乱的刀光之后
黑衣人将三枚飞镖全部格开,后撤两步再次站定,凝神看见奎三腰间挂着的捕快令牌,眼中生出一抹恼意。
他双腿微曲,手腕一转,锋芒毕露。
奎三紧随其后从腰间拔出匕首。
两人对视一眼。
黑衣人抢占先机,举着刀砍过来,奎三提刀上挡。两刀交接,奎三虎口吃震。黑衣人冷着眼,往下狠狠一压,后又撤开,猝不及防扫向奎三无遮无挡的腰腹。
奎三翻越避开,扭头见对方提刀又至。他眼珠一转,想来正面交锋是讨不到好,干脆就不再反击,只上蹿下跳,每次都精准地从黑衣人的刀锋绕过。
周旋了十几招,黑衣人反应过来奎三是在拖延时间,顿时怒不可遏。
他眼珠往旁一斜,见何安武站在墙根瑟瑟发抖,急中生智,握刀直刺奎三胸口,在奎三大幅后仰之际,却一改攻势,转刀逼向何安武面门。
刀尖停在对方紧缩的瞳孔前,几乎只剩一根眼睫的距离。
一颗冷汗从何安武额角淌下,他的眼角抽了抽,一动不敢动。
与此同时,奎三的匕首也抵在黑衣人的后腰,面色沉郁盯着他,“别动。”
黑衣人不以为然,扭头看了他一眼,又对着已然僵硬的何安武说:“东西拿来。”声音压得极低。
何安武手一哆嗦,黄玉猝然坠落。
三人皆是一惊。
黑衣人眼疾手快接住落玉,同时拽住何安武的胳膊,将人搡向奎三的刀尖。奎三心中一骇,好在及时收臂,揽住脸色惨白的何安武。
“哇,你这么阴险。”
奎三抬起头,见黑衣人已经逃出几步,毫不犹豫掷出最后一枚飞刀,殷红的穗子如一滴鲜血远去。
黑衣人听见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转过头已来不及击挡,只能微微侧过头,毫厘之间,锃亮的镖尖割开面罩,暴露其下紧绷着的半张脸。
奎三下意识往前半步,定晴看去,只见秀气的鼻梁,润泽的唇瓣,分明是一个女子!
黑衣人彻底消失。
何安武心有余悸地抚胸喘息。奎三拾起地上的四枚飞刀,拨了拨红穗。
何安武忿忿地问:“你怎么不追她,我差点死了!”
“你不会死的。”
一道不容置疑的声音从巷尾传来。
何安武和奎三循声望去,拐角处出现一个修长的黑色身影,步履从容向他们走来。
他穿着束腰劲装,脚上蹬着一双紧窄长靴,发丝用一根过了漆的梨木簪子挽起来,额际处有几绺碎发,被秋风轻轻撩动。
因为装束简单,那张脸就变得不可忽视。长眉剑目,鼻梁直挺,颌骨窄收,是极具张力的面孔。那股肃杀之气似要冲破而出,在外张狂肆虐一番,却又被牢牢圈在他体内,形成一股极为内敛的力量。
简而言之,看上去就不好惹。
他走到两人面前。
何安武觉得他比初见时更具威严,不禁有些瑟缩,低顺着眉眼,“廖、廖总捕。”
“头儿!”奎三迎上前两步,装模作样地叉着腰大喘几气,告状说:“那人、有两下子,我打不过她。而且她是个女的,大概二三十来岁吧,而且吧…有几分眼熟。”
他冥思苦想:“嘶…在哪儿见过呢。”
廖迁也若有所思,深觉奇怪。
“女人”和前面三个身份相去甚远,偏偏他们搅在一桩事件中,而且都会武功。
何安武有些着急地凑上去,“廖大人,那个宝石被她抢走了,你们不赶紧去抓人吗?”
那宝贝从他手中被抢走的,明明不是自己的,他却觉得心都在滴血。
奎三“哎呀”一声,得意洋洋道:“急什么,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呢。”
“这…”何安武狐疑地看了看两人。
奎三晃了晃飞刀上的红穗,眉飞色舞道:“这个啊,里面全是萤石粉,天黑之后会发光的,到时候顺着藤子摸到西瓜,给他们一伙人全抓起来,岂不轻松。”
何安武心说“什么藤什么瓜,这都是什么鬼”,表面却装作听懂了,干笑着:“怪不得,怪不得。”
廖迁无语地抚了抚额角,听不下去了。
他对何安武说:“之后没你的事,走吧。”
廖迁一扬手,何安武下意识伸出双手,一捧碎银沉沉砸在掌心。他眼中染上喜色,连连应了几声“是”。
入夜,圆月高悬。
荒弃多年的青禾驿外,几枝野桂上有如霜积般的亮白。
几个病容憔悴的小孩挤在一张旧草席上,全都眼巴巴望着一个方向,期间闷咳声不断。
循着他们的视线,是一个身穿绢布衫裙、头束发带的女人,生得两弯细柳般的纤长眼眸,两片色泽浅淡的薄唇,一副冷情冷性的面孔。
她在一口架起的铁锅前,锅中是浓黑的药汤,酸苦的气味在夜中蔓延。
等到汤药沸腾,她舀出一碗碗,分给那些孩子,“都喝掉,不要剩。”
孩子们乖乖地捧着药碗屏住气一口喝完,末了苦得吐了吐舌。
女人拿出帕子擦拭他们嘴边的药汁,擦到一个小男孩时,他眼尖地发现女人脖颈靠后的地方有一块莹莹的亮白,眨了眨眼,好奇问:“老师你那是什么?”
女人动作一顿,“什么?”
男孩伸出两指轻轻揩过,指腹沾上一抹晶莹,他拿到女人面前,眼神天真,“就是这个。”
女人眼瞳一颤,抓起他的手腕,深深凝视。
男孩吃痛,皱着脸挣扎起来,“疼…”
女人面色难看至极,松开他的同时站起身,眸光晃了晃,忽然眼皮一掀,目光如利矢射向门外。
夜风时歇时起,桂花树簌簌摇动,空中飘零落下枯红的乌桕叶。
一如往常之景。
可女人却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走到门口,目光四处搜寻。
不对。
是哪里不对…
巨大的圆月悬在厢檐上,在那棵高大茂盛的乌桕树后。今天的月亮,格外的大,格外的亮,格外的圆。
…
月亮!
女人猛然抬起头,双眼锁定那轮银月。
檐上,月前,树间。
果然一道隐约的黑色影子,一动不动,正缄默地俯眼注视她。无声无息,好似与周围之景融为一体。
女人顿时寒毛卓竖。
想到今日午时一瞥而过奎三的腰牌,她心道,难道又是他?当即扭头命令几个小孩:“躲去后面,快!”
她回到堂内,踢翻铁锅,用剩余药汤熄了火。
与此同时,一枚飞刀穿破空气,擦过她耳边扬起的发丝,“噔”得一声,深钉进旁边的房柱上,刀尾缀着的红穗摇摇晃晃。
这份功力远胜过之前交手之人。
女人心中一凉,旋身掠到墙边捞起长刀,迅速脱了鞘。她提刀守到门口,深呼吸过后,神色间的惶然已被戾色取代。
仰头看去,月下已不见人影,余几只雀鸟在树枝间展翅。
他去哪儿了?
她目光飞快扫过四周。
忽然,那个黑色人影显身在驿站门口。夜风吹拂,而他孤身而立,同样的悄无声息。
“你是谁?”
女人强自镇定,问道。
那人向前两步,从树影中走到月光明朗的院落。他从腰间抽出两柄长刀,两声凛凛的铮吟过后,平静看向女人,月光斜照在他身上,照亮他额上的玄色抹额想来,暗银色的回纹似与月光同辉。
抹额之下,是深邃的眉眼。
正是廖迁。
他周身气势不见,取而代之是寂然的杀气。
女人知道自己的问题不过一句废话,短暂拖延时间后,狠下心先发制人,足尖点地,高高跃起,对着廖迁头颅劈砍下去。
廖迁同样举刀上挡,与奎三不同的是,他仍有余力勾着她的刀一撩,再一压,反客为主逼得女人刀尖触地。
另一刀又朝着她的后背砍来,毫不拖泥带水。
女人当即明白此人力气以及刀法都远在她之上,翻身从廖迁臂下滚过,再跪地往其下肢扫荡。
双刀头重脚轻。她专攻其下路,或有一线生机。
廖迁娴熟无比地下竖刀身格挡,并将她的刀弹拨开,随后接连几刀刺向她,没留丝毫喘息的间隙。
太快了…
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被刺死刀下。
女人不得不起身,正面以对。她咬牙,把死生暂抛脑后,拼尽全力砍过去,才没被再次逼退。一次不成,她又接连劈砍了三四次,是完全消耗自己的打法。
可即便如此,廖迁连眉心都没皱一下,察觉她的意图后,就转攻为守,只待她自己力竭。
女人呼吸已然凌乱,她后跳两步,深吸一口气沉入丹田,卯足了力气又举刀斩过来。
在廖迁抬臂抵挡的瞬间,她却猝不及防从指间甩出那枚缀着红穗的飞刀,直击他的腹部。
又是一招声东击西。
但这一次面对她的人是廖迁。
奎三的轻功和暗器都是由他所授,何况是依葫芦画瓢的女人。这枚飞刀在他眼中,和一只跌跌撞撞飞过来的蚊虫无异。
他轻松地避开,同时双刀齐发打掉女人斩过来的刀——她已经力竭。
明月依旧,鸟雀惊飞。
女人的右手垂落,微微发着颤。
廖迁一只刀架在她脖侧,另一只刀在自己臂弯中缓缓抹过后,收入鞘中。
这时,几个小孩冲到厅堂门口,哭腔嘹亮:“老师!”
他们哽咽着哀求廖迁:“求求你,不要杀老师!”
…
翌日。
张若弗一身白袍,风流倜傥地走进刑房,好似一个来到茶楼听唱戏的,撩袍坐在椅子上,支着下颌看向台上。
在他的目光中,樊青被固定在刑架上,发丝遮住大半面庞,好似了无生机。
张若弗并不急着审问,而是自顾自地说:
“樊青,年二十九,十七岁时嫁给了曾显宗。此人是和矿场关系匪浅的玉商,那枚栗黄玉难得一遇,放眼整个青阳唯杜老板有能力入手,刚巧曾显宗和杜氏玉行关系不错,工头便托他做个中间人。
“而这消息被你听去了。”
“你找到冯翼,虽不知是怎么找到他的,但此人很适合被你利用。你如此精密的计划…是为了那块栗黄玉?
他咂摸道:“我实在有些好奇。”
“曾显宗素有爱妻之名,你一直无所出,他不仅没有休弃你,反而在外常常维护你。至到如今就在此刻,他还跪在大堂中,竭尽所有想要为你脱罪。”
樊青呼吸乱了一刹,如同弹错的一个音,张若弗了然地一笑,掸了掸袍角站起身。
他悠悠走到樊青面前,背着手盯着她。
“曾显宗请了讼师,要求见你一面,”他笑着,轻挑眉梢,“你若是不说,可就要见他了。”
樊青缓缓抬起头,只见那双纤细的眼中恨意昭然,转瞬又变得落寞,“大人听过一句话吗?”
“从前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张若弗拧起眉头:“这是佛教当中的因果?”
樊青没说是或不是,只是想到从前,眼中微芒闪动。
“我的母亲早逝,父亲是是矿场的工人…七岁时,父亲在矿难中丧命,我和其他失去亲人的孩子一样,被慧空师父接到了云笈山…”
佛山上云海无涯,一年四季的景色都很好。她那时还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只是日复一日地等待有人可以接她回家。
她最终等到了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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