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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周枳和许驿之间的交流,常是针尖对麦芒。
“许驿,你这道数学题的步骤跳得太多了,阅卷老师不会给满分的。”周枳指着作业本上龙飞凤舞的几行字,眉头微蹙。
“思路对了不就行了?过程写那么啰嗦,纯粹浪费时间。”许驿不以为然地转着笔,“结果正确就是王道。”
“过程体现的是逻辑严谨性……”
“严谨性能当饭吃?小爷我这是高效。”
“高效的前提是规范,否则就是投机取巧。”
“嘿,周大学霸,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诸如此类的争论时常发生。
但争论之余,一种微妙的平衡也在逐渐形成。
周枳开始习惯许驿的解题思路,甚至会偷偷借鉴他笔记里那些“旁门左道”。
许驿,虽然嘴上抱怨周枳的死板,却不得不承认,她那套“笨办法”打下的基础确实很扎实。
变化发生在一次突如其来的意外中。
那天下午放学比平时稍早,天色阴沉,乌云压境。
周枳和叶零梓值日完,正准备回家,路过学校后门附近那条小吃街时,听到了一阵喧哗和哭喊声。
只见几个穿着其他学校校服的男生,正围着一个瘦小的李可明。
地上散落着被踩烂的文具和撕破的试卷,李可明缩在墙角,校服上沾着污渍,一脸泪水。
“妈的,走路不长眼啊?撞了老子就想跑?”
“听说你这次数学考得不错?把钱交出来,请哥几个喝饮料!”
“穷鬼!磨蹭什么!”
叶零梓吓得抓紧了周枳的手:“枳枳,怎么办?我们……我们去找老师吧?”
周枳心里也害怕,血液像是瞬间涌到了头顶又迅速退去,手脚冰凉。
她看到李可明那双绝望的眼睛,正义感和无力感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了过去。
许驿不知何时出现,大概是刚从小卖部出来,手里还拿着一瓶没开封的冰镇矿泉水。
他看到眼前的景象,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操!几个杂碎,跑我们一中门口撒野?”他骂了一句。
他没任何废话,直接将手里的矿泉水瓶当作武器,猛地砸向那个正揪着李可明衣领的高个子男生后背。
那男生吃痛,松开了手。
“许驿?!”那几个外校生显然认出了他,仗着人多,壮着胆子叫嚣:“许驿,少管闲事!这小子先撞的我们!”
“闲事?”许驿上前一步,把吓得发抖的李可明护在身后,“欺负我同学,这叫闲事?在我们地盘上动我的人,问过小爷我了吗?”
他的气场太强,那几个外校生被镇住了片刻。
但其中有个不服气的,挥拳就朝许驿打来。
许驿侧身躲过,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同时膝盖狠狠顶在对方腹部。
另外两人见状,一起扑了上来。
许驿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
他打架毫无章法,却狠辣有效,专挑人体吃痛的地方下手,动作干净利落,一看就是“实战”经验丰富。
周枳和叶零梓看得心惊肉跳。
周枳看到许驿在混战中,胳膊被对方的钥匙划了一下,瞬间出现了一道血痕,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更凶悍地反击。
最终,那几个外校生撂下几句狠话,灰溜溜地跑了。
危机解除,许驿喘着粗气,走到李可明面前,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文具,塞回他手里。
语气依旧不怎么好,却少了平时的痞气:“没事吧?以后放学走大路,少来这种角落晃悠。”
李可明惊魂未定,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连连道谢:“谢……谢谢驿哥……”
“行了行了,赶紧回家。”许驿不耐烦地挥挥手,然后才转向一直站在旁边的周枳和叶零梓。
他的校服外套在打架时蹭脏了,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湿,几缕贴在额角,那条胳膊上的血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哟,全校第一,看戏看够了吧?”他扯了扯嘴角,“下次这种场面,记得躲远点,别溅一身血。”
周枳没有理会他的调侃。
她松开攥紧的拳头,走上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独立包装的创可贴——这是她习惯性随身携带的,递给许驿:“你的手……擦一下。”
许驿看着递到面前的创可贴,印着卡通小熊图案,和他此刻的形象格格不入。
他怔住了,脸上的戏谑表情僵住。
他迟疑了一下,没有接,别开脸:“小伤,死不了。”
周枳没收回手,依旧平静地看着他。
叶零梓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看看周枳,又看看许驿,大气不敢出。
最终,许驿像是败下阵来,有些粗鲁地一把抓过创可贴,胡乱塞进裤兜里:“……谢了。”
说完,他不再看周枳,转身对李可明说:“走了,送你到公交站。”
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背影仓促。
周枳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校门口,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手心里,因为刚才紧张,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哇……枳枳!你刚才也太帅了吧!”叶零梓这才敢出声,“你看到没!许驿他居然……害羞了?我的天!他还收了你的创可贴!”
周枳没有回答,心里却像是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她看到了,看到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柔软,和他接过创可贴时,指尖一瞬的停顿。
这个看似浑身是刺的坏小子,内里似乎藏着一颗截然不同的柔软内核。
*
周六午后,窗外是鸟鸣。
周枳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那本硬壳笔记本。
笔记本的扉页之后,是一张空白纸。
这是她之前不知缘由,但特意留出来的一页。
今天,她选了一支钢笔,在上面写下一行字,来自张爱玲:
“黄昏开始书写,黎明是无数的扉页。”
她的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许驿那双眼睛。
想起那双眼睛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笑意,却又有时候很亮。
想起他们在图书馆互助时,他那些“歪理邪说”。
想起他在操场上打球时,那肆意飞扬的身影和汗水。
甚至想起他偶尔使坏,故意惹她生气后又笨拙讨好的样子……
这些片段,杂乱而鲜活,像黄昏时分变幻的光影,构成了她青春里一抹意想不到的浓烈色彩。
这“书写”,似乎就是从这些点点滴滴开始的。
笔尖顿了顿,她继续写道:
“全世界拼成首诗,”
她想起那个少年表面桀骜不驯,却柔软的内心。
最后,她写下那句:
“我爱你当做最后一页。”
“爱”这个字眼,让她白皙的脸颊染上了薄红。
她从未对任何人,甚至未曾对自己如此清晰地承认过这份情感。
它来得悄无声息,却又如此不容忽视,像一颗种子,在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时候,早已在心田深处生根发芽。
她轻轻放下笔,伸出手指,抚过那行“我爱你当做最后一页”。
有种甜蜜的羞耻感。
她迅速地将这一页翻了过去,用后面普通的笔记内容将其覆盖。
仿佛这样就能将这份心事妥善安放,不被任何人窥见。
——
周枳和许驿的“学习互助小组”活动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
两人从一开始的互相嫌弃,到如今勉强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和平共处,也算是一种了不起的进步。
当然,许驿那副散漫的德行是改不了的。
此刻,他正百无聊赖地翻看着周枳借给他的语文笔记本。
许驿的手指漫无目的地划过一页页娟秀的字迹,各种文言文注释、作文素材、成语辨析。
看得他头晕。
他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合上本子,指尖却无意间翻到了笔记本非常靠前的位置,扉页之后的第一页。
“黄昏开始书写,黎明是无数的扉页。全世界拼成首诗,我爱你当做最后一页。”
“看什么那么入神?”周枳看向他。
许驿猛地合上笔记本,带起了一阵风。
他脸上露出痞气的笑容,将笔记本推回到周枳面前,故作轻松:
“哟,没看出来啊,周大学霸笔记本里还藏着这种……‘文艺创作’?”
周枳先是一愣,随即白皙的脸颊泛上一层薄红。
她伸手一把将笔记本夺了回去:“随便抄的……你看完了就还我。”
害羞与她平日里的形象形成了很大的反差。
落在许驿眼里,像有一只羽毛轻轻搔过他的心尖,痒得厉害。
“随便抄的?”许驿挑眉,拖长了语调,身体微微前倾,带着点戏谑逼近她,目光灼灼,“抄给谁看的?嗯?”
周枳被他问得语塞,脸颊更红,几乎要烧起来。
她低下头,避开他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声音细若蚊蚋:“……要你管。”
这三个字,与其说是反驳,不如说是默认了某种少女心事的存在。
许驿看着她这副难得一见的可爱样子,心里很乐。
他没再追问,靠回椅背,重新拿起自己的物理书,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这件事过去几天后,一个周五的傍晚,周枳因为帮老师整理竞赛资料,离校比平时晚了很多。
天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她没带伞,只好在教学楼的屋檐下暂避。
就在这时,她看到操场边的双杠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许驿。
他没打伞,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上,只穿着里面的短袖T恤,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脸颊,他却浑然不觉。
周枳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许驿猛地回头,看到是周枳,有些惊讶,随即又用痞气掩饰起来:“怎么,全校第一也学人逃课……哦不对,是放学不回家,跑来淋雨?”
周枳没在意他的语气,走近了些,能看清他眼角有些发红。
她轻声问:“你……没事吧?”
许驿跳下双杠,动作有些大,溅起一片水花。
他扯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我能有什么事?思考人生不行啊?”
周枳沉默了一下,目光落在他搭在双杠上的校服外套口袋,那里露出了一角纸,周枳认出是物理竞赛的报名表。
她想起最近班里隐约的传闻,说许驿和他家里闹得很僵,好像是因为未来志愿的选择。
“是因为……竞赛?还是大学?”她试探着问。
许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盯着周枳看了几秒,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
突然,他像是卸下了所有伪装,肩膀垮了下来:
“没什么。就是……跟家里吵了一架。”
他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老头子的生意,想让我报金融,以后好接班。呵……烦。”
他说得含糊,但周枳听懂了。
重组家庭的复杂,继母可能的压力,父亲对“实用”专业的期望,与他自身理想的冲突。
这些沉重的东西,压在这个看似无忧无虑的少年肩上。
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雨声。
两人站在雨里,谁也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许驿忽然低声说:“有时候觉得,挺没劲的。做什么好像都有人安排好了。”
周枳抬起头,看着少年的侧脸,心被轻轻触动。
她虽然家庭温馨,但那份“必须优秀”的压力何尝不也存在?父母对她要求也很严。只是他们的表现方式不同。
她想了想,很认真地说:“许驿,记得物理课上学的吗?有光的地方,才会有阴影。”
许驿愣了一下,转头看她。
周枳迎着他的目光,认真说:“你觉得被安排,觉得烦,是因为你心里有自己想走的路,那道光一直亮着。阴影的存在,恰恰证明了光的方向。”
这句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许驿扯了扯湿透的T恤领口,莫名觉得有些燥热。
为了打破这奇怪的气氛,他故作轻松地岔开话题:“行啊周枳,都会用物理知识灌鸡汤了?看来我的互助没白费。”
周枳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反驳。
就在这时,雨势渐小,天边透出一丝微光。
许驿跳下双杠,把湿外套甩到肩上,对周枳说:“雨小了,走吧。再待下去,全校第一要是感冒了,刘老师非得扒了我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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