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的星子

　　追着哥哥们的小步子

　　六月的日头刚爬过村东头的老柿树，把暖融融的光洒在青石板路上，连路边的狗尾巴草都沾着细碎的金芒。蝉鸣声从巷口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上滚下来，“知——了”“知——了”的调子拉得老长，混着张婶家芦花鸡下蛋后得意的“咯咯”叫，还有远处河沟里传来的几声鸭鸣，把夏日的午后填得满当当，连风都带着股子热烘烘的草木香。

　　沈星辰走在最前，蓝布褂子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细瘦却结实的胳膊，手里攥着根刚抽芽的柳树枝——嫩黄的芽尖还带着露水，被他轻轻晃着，扫过路边的野草，溅起星点碎光。他走得稳，却总隔两步就回头望我一眼，目光扫过我脚下的路，像是在确认有没有绊脚石。沈星驰蹦蹦跳跳跟在旁边，柳树枝梢的叶子被他晃得沙沙响，还总趁沈星辰不注意，去逗趴在墙根的大黄狗——那狗是李爷爷家的，懒怠得很，被他用树枝戳了戳耳朵，也只眯着眼甩了甩尾巴，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轻响，连起身都懒得动。沈随走得最慢，浅灰色的裤脚沾了片苍耳，毛茸茸的钩子勾着布料，他却没察觉，只把小手揣在兜里，眼睛黏在我身上，见我看他，还会悄悄咧开嘴笑，露出两颗刚长齐的小虎牙。

　　我穿着妈妈新买的小红皮鞋，鞋面上绣着只粉嘟嘟的小兔子，鞋跟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嗒”的轻响。我迈着小短腿跟在后面，天蓝色的小裙摆扫过路边的野草，带起细小的绒毛，嘴里不停喊：“哥哥！等等我！星辰哥哥！星驰哥哥！”喊得急了，气息都有些不稳，刚往前跑两步，鞋尖就踢到了块嵌在石板缝里的小石子——那石子被太阳晒得发烫，我脚下一绊，身子瞬间晃了晃，手里攥着的小花绳也掉在了地上。

　　沈星辰听见动静，几乎是立刻就停下了脚步，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柳树枝的嫩芽扫过他的手腕。他快步走回来，弯腰时褂子的下摆轻轻扫过我的脚背，接着就稳稳地把我抱进了怀里——他一只手托着我的腿弯，指腹轻轻按在我膝盖上，像是怕硌着我；另一只手护着我的后背，掌心贴着我的衣服，还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声音软下来：“妤妤慢点儿，你看这石板路缝里长了青苔，刚才要是摔了，膝盖该疼了。”他说着，还特意低头指了指我刚才踢到的石子，“你看，就是这个，下次看见这种凸起来的石头，要绕着走，知道吗？”我趴在他肩头，鼻尖蹭到他褂子上的皂角香，点了点头，伸手攥住他耳边的碎发——那头发软软的，像我枕头边的毛绒玩具。

　　“小鱼儿你走得比蜗牛还慢！”沈星驰见沈星辰把我抱起来，立刻凑过来，凑到我脸前做了个鬼脸——他把眼睛挤成一条缝，舌头吐得老长，还故意把柳树枝举到我眼前晃了晃，嫩黄的芽尖都快碰到我的鼻尖。正闹着，不远处突然传来王爷爷熟悉的吆喝声：“卖糖葫芦咯——甜滋滋的糖葫芦哟——”那声音裹着风飘过来，还带着股子山楂的酸甜味。沈星驰眼睛瞬间亮了，拉着沈星辰的衣角晃了晃，柳树枝都快甩到沈星辰脸上：“哥！是王爷爷的糖葫芦！我们去买好不好？我攒了五毛钱硬币，就在我兜里，我给小鱼儿留颗最大的！”说着，他还把手伸进裤兜，摸出个用塑料袋包着的硬币，“哗啦哗啦”响，又对着我吐了吐舌头，惹得我伸手去抓他的头发，却被他灵巧地躲开，笑得更欢了。

　　沈随也慢慢走过来，站在沈星辰身边，他没像沈星驰那样闹，只抬起软乎乎的小手，轻轻摸了摸我的手背——他的手暖暖的，指尖还带着点刚摸过泥土的凉意，大概是刚才路过田埂时，偷偷摸了把麦苗。他抬头看了看我，又指了指路边的牵牛花，那花长在张奶奶家的墙根下，开得正艳，粉的、紫的、蓝的，像缀在绿墙上的小喇叭，花瓣上还沾着没干的露水，亮晶晶的。“妹妹，花。”他小声说，声音软软的，像棉花糖。见我盯着粉紫色的花瓣看，眼睛都不眨，他还想伸手去摘，指尖都快碰到花瓣了，却被沈星辰拦住：“随随别摘，摘了花明天就蔫了，妤妤想看，我们站在这儿看就好，等下次开花，我们再来看。”沈随听了，立刻收回手，转而攥住我的手指——他的小手攥得轻轻的，小拳头裹着我的手指，像在给我暖手，还时不时轻轻晃一下，像是在跟我玩拉钩的游戏。

　　这时，巷口突然传来“叮铃叮铃”的车铃声，邻居家的妞妞骑着她爸爸给她买的小三轮车过来了——那车是红色的，车把上还挂着个小熊铃铛，一骑车就响个不停。妞妞扎着两个羊角辫，辫子上的粉色蝴蝶结随着车的晃动飘来飘去，她看见我们，立刻放慢了车速，脚踩着踏板停在我们旁边，笑着喊：“星辰哥哥！星驰哥哥！随随！你们要去买王爷爷的糖葫芦吗？带我一个呗！我妈给了我一块钱，我能买两串！”沈星驰立刻应下来，拉着妞妞的车把就往前跑，柳树枝在他手里甩得更欢了，嘴里还喊着：“走呀走呀！去晚了就没山楂的了！”沈星辰抱着我跟在后面，脚步放得慢，怕颠着我，还时不时提醒前面的沈星驰：“慢点跑，别摔了！”沈随则牵着我的衣角，一步一步慢慢走，他的小手攥着我的裙摆，偶尔被风吹得松了点，还会赶紧再攥紧些，生怕我从沈星辰怀里滑下来。

　　路边的田埂上，张爷爷正扛着锄头往家走，看见我们，还笑着挥了挥手：“星辰带着弟弟妹妹去买糖吃呀？慢点走，别跑太快！”沈星辰也笑着应了声：“知道啦张爷爷！”阳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叠在青石板路上，沈星驰和妞妞的影子跑在前头，时不时还会撞在一起，惹得两人笑个不停；沈星辰的影子稳稳的，我趴在他肩头，影子就贴在他的影子上，像个小小的尾巴；沈随的影子跟在旁边，小小的，却一直挨着我的影子。

　　蝉鸣还在耳边响，王爷爷的糖葫芦担子越来越近，酸甜的味道也越来越浓，连风里都带着股子甜香。我趴在沈星辰肩头，看着前面跑跳的沈星驰和妞妞，感受着沈随攥着我衣角的温度，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喊着“哥哥”，偶尔也会喊一声“妞妞”。沈星辰怕我晒着，还把柳树枝举到我头顶，用叶子给我挡着太阳，嫩黄的芽尖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像在跟我玩游戏。

　　走了没一会儿，就看见王爷爷的糖葫芦担子了——那担子是木头做的，上面插满了红彤彤的糖葫芦，山楂裹着亮晶晶的糖霜，在太阳下闪着光，旁边还插着几串橘子的和葡萄的。沈星驰和妞妞已经围了上去，沈星驰正踮着脚，把手里的硬币递给王爷爷：“王爷爷，我要两串山楂的！一串给我，一串给小鱼儿！”妞妞也跟着说：“王爷爷我要两串，一串橘子的，一串葡萄的，给随随留一串葡萄的！”王爷爷笑着接过钱，用干净的纸包好糖葫芦，递给他们：“慢点拿，别沾到糖霜，甜得很呢！”

　　沈星辰抱着我走过去，王爷爷看见我，还笑着说：“哟，是妤妤呀，来，王爷爷给你挑串最大的山楂的，好不好？”我点了点头，眼睛盯着那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沈星辰接过糖葫芦，先帮我吹了吹，怕烫着我，才递到我嘴边：“慢点吃，别咬太急，糖霜会粘牙。”我咬了一口，山楂的酸和糖霜的甜混在一起，好吃得眯起了眼睛。沈星驰也咬着糖葫芦，还凑到我身边，把他的糖葫芦举到我眼前：“小鱼儿你看，我的比你的大！”沈随则拿着妞妞给他的葡萄糖葫芦，没吃，先递到我嘴边，小声说：“妹妹，尝。”

　　风轻轻吹过，槐树叶沙沙响，蝉鸣、鸭叫、车铃声、孩子们的笑声混在一起，还有糖葫芦的甜香飘在空气里。我咬着糖葫芦，趴在沈星辰怀里，看着身边的哥哥们和妞妞，觉得这夏日的午后真好，暖融融的，甜丝丝的，好像这样跟着他们走，就能一直走到天快黑，走到月亮升起来，走到永远都不会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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