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宸(完结)

　　接下S7区调查任务的当晚，肆芊宁独自坐在休息室的窗边，窗外是模拟出的宁静星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温凉的未宸徽章，楚砚的话和江戚郁的暗示，像投入静湖的石子，搅动了她刻意尘封的记忆。
　　一些被时光打磨得泛黄，却依旧带着尖锐棱角的碎片，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那是关于林黯，关于那段短暂却烙印深刻的时光。
　　那年，肆芊宁十六岁，林黯十八岁。
　　他是母亲肆洛带回肆家的“影子”，沉默，苍白，眼底总是萦绕着化不开的阴郁，像一株生长在暗处的植物。肆洛说：“小宁，这是林黯，以后他就是你哥哥。”
　　肆芊宁天生就像一团火，无法理解这种近乎死寂的安静。她觉得这个新来的“哥哥”无趣又沉闷，却忍不住想去招惹，想看看那潭死水下是否藏着波澜。
　　“林黯，今天的阳光特别好，别窝在房间里发霉了！” “林黯，你笑一个嘛，板着脸会变丑的。” “林黯，这道题怎么做？……算了，看你也不会，我自己想。”
　　她像只精力过剩的太阳雀，围着他叽叽喳喳，毫不客气地侵入他划定的安全距离。林黯最初是抗拒的，用更深的沉默筑起围墙。但肆芊宁有种能力，她的直球和纯粹，能无视一切精神防御。
　　不知从何时起，他紧抿的唇角会因为她无厘头的笑话而微微松动，沉郁的眼底会因她捧着野花冲进他房间的身影而掠过一丝微光。
　　关系的转变发生在一个夏夜的屋顶。肆芊宁硬拉他上去看流星雨，结果两人都睡着了。醒来时，晨光熹微，露水打湿了肩头。肆芊宁揉着惺忪睡眼，转头就看到林黯正看着她，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复杂，糅合了挣扎、温柔和一种近乎痛楚的珍惜。
　　“小肆……”他声音沙哑。 “嗯？” “如果……我不是你看到的样子呢？” 肆芊宁打了个哈欠，浑不在意：“那你是什么样子？外星人？还是隐藏的绝世高手？快点变给我看看！”
　　她理所当然的接纳，击溃了他最后的防线。
　　那段恋爱时光，像是偷来的糖果，带着隐秘的甜和不安的底色。他会耐心教她她其实根本不想学的晦涩知识，会在她因为“懒得内耗”而干脆利落解决掉麻烦后，默默处理好所有后续，会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但裂痕早已存在，只是当时的肆芊宁选择了忽略。
　　她发现过他独自一人时，周身会萦绕一种令人不适的、冰冷的精神力场，与母亲研究的“心渊”力量惊人相似。她撞见过他在深夜的地下室，对着一些古老晦涩的文献和扭曲的能量图谱出神，眼神狂热而偏执。
　　“林黯，那是什么？”她直接问过。 “一些……能让弱者不再被践踏的东西。”他回答，避开了她的目光。 “弱者？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去跟他讲道理！”她撸起袖子，思路永远直接得让他无言以对。
　　他看着她，眼神里有怜爱，有无奈，也有一丝她当时看不懂的……怜悯。怜悯她的“无知”和“天真”。
　　最后一次激烈的争吵，源于她无意中闯入他真正的“工坊”。那里不再只是文献，而是充满了各种被束缚、扭曲、甚至被他“培育”着的微弱蚀心魔。它们在透明的容器中嘶嚎，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精神污染。
　　“你在做什么？！”肆芊宁第一次感到头皮发麻。 “我在寻找真相！寻找力量！”林黯的眼神灼热，带着一种她陌生的疯狂，“心渊不是灾难，是宝藏！理事会那些蠢货只想封印、压制，他们是在扼杀进化的可能！” “用这些东西？”肆芊宁指着那些痛苦的扭曲灵体，“这就是你想要的进化？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力量？” “痛苦是代价！是弱者蜕变的必经之路！小肆，你不明白，这个世界……” “我明白！”肆芊宁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我明白你在走向一条又黑又臭的死路！林黯，收手！现在！跟我回去！” 她伸出手，像以往无数次那样，想要把他拉回阳光之下。
　　但这一次，他没有握住。
　　他看着她伸出的手，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回不去了，小肆。我的路，只能我自己走。”
　　那一刻，肆芊宁清楚地看到，他们之间横亘的，已不仅仅是理念的差异，而是对世界认知的根本不同。她看到阳光无法照进的深渊，在他眼中蔓延。
　　“好。”她收回手，所有的激动和愤怒在瞬间沉淀，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冷静和失望，“那你就，自己走吧。”
　　她没有哭闹，没有纠缠。就像她处理所有无法解决的问题一样，当她确认这个人已经无法“解决”，也无法被“拉回”时，她选择了最彻底的方式——切割。
　　她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后来，他彻底消失。再后来，消息传来，他成了未宸理事会的叛徒，代号【黯】。
　　窗外的模拟星光依旧清冷。
　　肆芊宁从回忆中抽离，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那段感情，像一颗包裹着裂痕的琥珀，美丽，但内核早已变质。她不曾为此过多内耗，分手是她做的决定，她从不后悔。
　　只是，当“林黯”这个名字再次以这种方式闯入她的现在，与未宸、与蚀心魔、与她那特殊的“反向共鸣”能力纠缠在一起时，她意识到，有些过去，不是你想放下，它就真的能成为过去。
　　它可能会化身为更狰狞的形态，在你前行的路上，等着与你再次重逢。
　　指间的未宸徽章传来轻微的震动，是江戚郁发来的讯息，关于S7区行动的初步计划。
　　肆芊宁收起所有思绪，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明亮。
　　很好。
　　林黯，就让我们看看，这次重逢，会是一场怎样的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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