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怪物佩戴王冠

　　金南区混形特别行动处总部——

　　佘蚺双手抱胸，长腿随意地架在办公桌上闭目养神。彻夜的行动消磨了太多精力，此刻她只想争取片刻安宁。

　　行动处的值班安排确实值得商榷，说一句惊为天人不为过，完全不考虑混形个体的差异性。

　　夜行动物值白班，不知是哪个天才的奇思妙想。角落里的“猫头鹰”英琦昏昏欲睡，已经困得在“磕头”了嘛。

　　“早上起床精神好～寰宇开启哈哈笑～领导夸我效率高～月底奖金不会少～”

　　费阳哼着荒诞的小曲儿，扭动着怪异的舞步，一个漂移，闪亮登场。

　　佘蚺眉头紧锁，冷眼相对，无语地撇下嘴角。

　　晦气。

　　“我爱工作，工□□我，对我来说，加点儿班算～什～么～～”费阳精气神十足地转着圈，吊儿郎当地拉开座椅。

　　屁股准备就绪。

　　说时迟，那时可太迟了。佘蚺轻飘飘地一脚踢开了他的椅子。

　　“嗷呜！”

　　费阳结结实实摔了个屁墩，两只棕黑犬耳应激地竖起又耷拉下来。他捂着尾椎骨，委屈的呜咽。
　　大耳朵怪叫驴，名不虚传。

　　就在佘蚺被嚎得头痛欲裂，即将采取武力镇压时，费阳的注意力跑偏了。

　　他眼睛一亮，目光灼灼：“队长！你换寰宇了？！是还没发布的抢先款吗？我没看到恒星官方通知啊。”

　　话题速度转换之快，佘蚺不禁为之咋舌。

　　“佘蚺，白西区出现未登记的虎裔混形，已经引发公众恐慌，你即刻领队，把她带回来。”行动处处长赵潜的指令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务必在白西区警署介入前解决。”

　　“收到。”

　　佘蚺应得干脆，心里却暗自叹息，不情不愿地揣好证件，抓起覆面。

　　真是偷不得浮生半日闲。

　　她朝费阳打了个响指，手掌来回勾了勾，“嘬嘬。”

　　费阳，拟态比格犬，气味追踪的一把好手。

　　根据行动处神谕的数据定位，目标很快被锁定，随后她们抵达了白西区的私人回收站。

　　靠近的那一刻，两人被眼前的巨物所慑，默默消化着复杂的景象。

　　费阳仰着头，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那是座一眼望不到顶的垃圾山。

　　如果用“色彩斑斓”来形容它，绝对是对“斑斓”最严重的亵渎。

　　所有颜色在这座巨物上都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它混合成一种代表腐朽、全新的浑浊色调。

　　刺眼的塑料荧光与食物腐殖的污浊黑褐交织成一片；成群的苍蝇如同哀悼的黑纱，在腥臭的嗡鸣中盘旋；老鼠的身影在废墟的缝隙里倏忽闪现。

　　即使隔着窗，那股复杂而浓烈的腐败气味也仿佛扑面而来，对视觉与嗅觉进行双重攻击。

　　“队长，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费阳眼神涣散，脑洞大开，“我们要找的其实是只鸟？她的嗅觉可能天生就坏掉了！”

　　佘蚺没有接话，只是望着窗外发呆，难得地给出了一个评价：“白西区，果然是人杰地灵。”

　　飞行器舱门推开的瞬间，时间停滞。

　　一种难以言表到具有实体感的气味直冲天灵盖，腐臭的甜腻、化学品的辛辣、霉菌的腥臅互较高下。

　　“救命啊！”费阳被熏得眼睛针扎一样，火辣辣地疼，泪水拧开了阀门，不要钱地喷涌，引以为傲的嗅觉此刻反倒成了极端的酷刑，“她没有鼻子的吗？！”

　　崩溃，真正的崩溃不是大吵大闹，而是心碎成渣，还得站在能把灵魂熏出窍的恶臭堆里，把渣子捡起来。

　　“我以为你会很享受这种‘浓郁’的气味。”佘蚺一脸平静，听不出是认真还是调侃。。

　　这话精准踩中了费阳的痛点，他泪眼婆娑地跳脚：“队长！这都什么时代了，拒绝刻板印象！你这是社会偏见，赤裸裸的社会偏见！！”

　　“难道你戴覆面，”他迅速切入反击点，愤愤地反驳，“是为了挡住蛇信子吗？”

　　善语结善缘，恶语伤犬心。

　　佘蚺被他尖锐的拷问噎了一下，竟无言以对。

　　她清了清嗓子，不打算深入探讨这个问题，切换回任务模式：“少废话，你去找负责人。”

　　费阳抱拳，感激涕零。

　　大恩不言谢，要不是环境不允许，他绝对当场给佘蚺磕一个。这么善解人意的上司，可不是谁都有福气遇到的！

　　但走着走着，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等等，蛇的嗅觉不是也很灵敏吗？为什么队长看起来完全不受影响？

　　费阳纳闷，费阳不解。

　　佘蚺淡然一笑，主要靠忍。

　　几乎一步一顿，她每个前进的一小步都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气。

　　戴好随身携带的手套，扶着回收站的栅栏缓慢移动，生怕一不留神就踩中地上成分不明、色泽可疑的黏稠液体。

　　然而，垃圾山背后是另一座体型相当的垃圾山，如果那只小老虎真躲在里面……其实，不捉也罢。

　　森蚺的热感应距离不足三十厘米，在如此地形下形同虚设。即便借助寰宇进行扫描，面对它们庞大的体量，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佘蚺抿紧了唇。出师不利啊。所以，带只比格来，是为了什么？当个移动的警犬牟取心理安慰吗？

　　她蛮力拆下一根栏杆，开始地毯式搜索。调皮的小老虎，你今天死定了。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

　　“跑得快，跑得快……”

　　童真的歌谣渗入垃圾缝隙，细若游丝，虚无缥缈的声音在四湖的颅腔内引发一阵冰冷的战栗。

　　尽管声音婉转，她硬生生听出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意味，还有莫名要命的熟悉。

　　大白天活见鬼了！

　　她抱紧弱小无助的自己，瑟瑟发抖。

　　“一只没有耳朵……”

　　“一只没有尾巴……”

　　“真奇怪，真…奇…怪……”
　　一曲下来，简直是钝刀割肉，配合着逐渐逼近的“咚咚”脚步声，仿佛是死神在为她敲响倒计时的骨钟。

　　到底在哪里听过？她拼命思索，几乎要绝望。

　　“找到你了，小老虎。”

　　冰冷的宣告让她汗毛倒竖，脑海中紧绷的弦在最后一刻终于搭对了地方！

　　眼看佘蚺蓄力猛刺的栏杆即将落下，四湖用尽力气嘶喊：“大人！手下留情！是我！”

　　佘蚺动作一顿。

　　管你是谁，留到下辈子解释吧。

　　杀意未减，栏杆直直刺下！

　　四湖肾上腺素飙升，惊人地爆发出所有潜能，推开身侧黏腻的垃圾，勉强躲过佘蚺的致命一击。

　　垃圾滑落，她的身型瞬间暴露无遗。

　　美丽的皮毛被污水浸湿，紧贴在身上，褐色的汁液从额头流下，在脸上冲出几道可怜的痕迹。

　　而最绝的是，她身后那条尾巴，竟不受控制地、谄媚地朝佘蚺轻轻摇摆起来。

　　四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嗨……大人。”

　　“你们这些没开智的野兽想干什么？这是白西区，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负责人被费阳推搡过来，满脸不忿。

　　佘蚺懒得废话，担心四湖被发现，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一旁的四湖闻言，吓得又往垃圾里缩了缩。

　　“岂有此理！这是我的地盘，该滚的是你们！”负责人还在叫嚣。

　　费阳眼尖，瞥见佘蚺手中那根惨遭荼毒的栏杆，当即决定采取强制措施，连推带劝地将负责人送离了战场。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

　　现场清空。

　　“你，”话音与转头动作几乎同步出现，“滚出来。”

　　“哦。”四湖格外乖巧，麻利地从藏身处钻了出来。

　　一股浓烈的“芬芳”从四湖身上蔓延开来。

　　佘蚺心死地阖眼。

　　她的「翡翠」……

　　“嚯！好狼狈的老虎！”费阳办完事，兴致盎然地跑回来，好奇地凑到四湖面前。

　　他还没来得及细看，下一秒果断一个后撤步，捏紧鼻子，五官蜷缩在一起：“嚯！小老虎，你……你有点儿上头啊！”

　　佘蚺面无表情地坐进驾驶室，用最快的速度按下了空气过滤的最大档位。

　　她们以为这场带着味道的任务终于结束。

　　「翡翠」在离开白西区的路口，意外地遭到拦截。

　　“当当”，舱门窗被敲响。

　　一名警员保持着程序化的礼貌：“例行检查，请您配合。”

　　然而，当他看清是混形后，态度直接三百六十度大反转，语气强硬：“全部下车，接受检查！”

　　佘蚺不想节外生枝，配合地递出证件：“混形特别行动处。”

　　“兄弟，行个方便。”费阳在一旁帮腔。

　　警员扫描核实了身份，轻蔑地将证件丢回佘蚺脚下：“谁跟你是兄弟？现在，立刻下车接受检查！”

　　他的目光越过佘蚺，试图窥探后座，“后面是什么人？”

　　“以你的级别，”佘蚺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无权过问。”

　　三十多度的嘴说着扎心窝子的话。

　　这话彻底激怒了警员，他果断拔枪，直指佘蚺眉心：“下车！我合理怀疑你们与今日要案有关！”

　　骚动吸引来了更多警力，现场气氛一触即发。

　　“怎么回事？”

　　“报告长官，我怀疑她们藏匿凶犯！”

　　为首的警司面色严肃，向佘蚺发出最后通牒：“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佘蚺冷然地僵持着。

　　无声的对峙消磨殆尽警司的耐心。

　　他正准备采取强制措施，自身的神谕突然投射出一道全息影像。

　　佘蚺的救兵，到了。

　　“赵处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警司满脸的褶皱堆满了笑意。

　　官大一级压死人，这话不假。

　　“我的队员们可以回来了吗？”

　　“当然！立刻放行！”警司点头哈腰，目送「翡翠」驶离。

　　手下的警员愤愤不平：“就这么算了？”

　　“闭嘴。”警司回瞪了他一眼，上头斗法，小鬼遭殃，装糊涂才能活得长久。

　　行动处处长办公室——

　　赵潜恭敬地对着投影汇报：“江总，事情办妥了。”

　　“带回来的混形，妥善安置。”

　　“明白。”

　　“相信赵叔叔的位置，很快就能动一动了。”

　　“全仰仗江总提携。”

　　一句客套，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时，门外传来两声象征性的叩响。

　　“处长，混形我们带回来了。”

　　赵潜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衣领：“走，去看看。”

　　大厅——

　　与佘蚺对视良久，最终赵潜率先移开目光，败下阵来。

　　他打量着四湖，才注意到体型，轻咳一声：“这么小一只？那什么……安排人给她洗洗。”

　　佘蚺环视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女同事们或望天，或看地，默契地无视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无意瞥到费阳。

　　“我不行！”费阳被踩到尾巴一样，战略性后退一步，“我是男的！男女授受不亲。”

　　不是同事之间没有爱，属实是味道过于霸道。

　　闯祸的四湖倒是乖巧，不好意思地眨巴着眼睛，对佘蚺露出了一个讨好意味的龇牙微笑。

　　一番折腾，佘蚺累瘫在工位上。

　　她现在只有一个疑问：这虎孩子究竟在垃圾堆里腌了多久？都入味儿了。

　　喷香软糯的四湖成了香饽饽，一众女混形母爱泛滥，这个撸撸她的脑袋，那个挠挠她的下巴，更有甚者直接亲上她的小脸蛋。

　　佘蚺没眼看，嫌弃地直撇嘴。

　　她横看竖看，也没看出这只金毛小老虎哪里可爱，比她的竹叶青差远了。

　　“宝贝，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四湖！”

　　“今年多大了？”

　　“十岁了！”

　　“都十岁了呀，真棒！”

　　棒？棒在哪里？佘蚺被这毫无原则的夸奖弄得浑身不自在，当机立断去找赵潜，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四湖的拟态是什么啊？”

　　“是金虎哦！”

　　面对这么多漂亮又香喷喷的姨姨，四湖高兴极了。她们和以前一起生活的混形都不一样，她看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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