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途逆袭:劣种指挥官的联邦蓝图!

作者:御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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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月蚀骨



      星历3880年,深秋,Z33废土星。

      锈蚀带的风第一次带上了不属于金属与化学废料的味道——那是腥甜的、浓稠的、带着腐败血肉气息的风,从星球赤道方向的血色荒原吹来,裹挟着遥远却清晰的尖啸。

      沈徽星从梦中惊醒时,脖颈上的抑制圈正在发出从未有过的、高频的尖锐嗡鸣。不是警告,不是校准,而是一种近乎恐慌的振动——仿佛这件冰冷的监控设备本身,也感知到了某种让它程序混乱的恐怖存在。

      她坐起身,集装箱内一片漆黑。应急灯没亮,连墙上那些用废弃能量电池串联的微弱光源也熄灭了。只有从缝隙透进来的光,但那不是星光,也不是清晨的微光,而是一种……暗红色的、仿佛整个天空都在渗血的光。

      顾白飞已经站在门边,透过观察缝往外看。他的背影绷得很紧,薄荷绿的眼睛在暗红光线映照下,反射出近乎野兽般的警惕光泽。

      “什么情况?”沈徽星压低声音问,手已经摸向床边——那里放着她用废弃液压杆改装的简陋长矛。

      “不知道。”顾白飞的声音比平时更冷,“但所有电子设备在十分钟前全部失灵。不是断电,是……某种强干扰。抑制圈的反应也不正常。”

      沈徽星这才注意到,自己脖颈上的项圈不仅嗡鸣,内圈的红色能源核心正在以混乱的节奏闪烁,时而急促如心跳,时而停顿数秒。她从未见过它这样。

      她爬下床,凑到门边另一道观察缝前。

      然后,呼吸停滞。

      原本灰蒙蒙、永远漂浮着金属粉尘的天空,此刻被染上了一层暗红。那不是云,更像是某种能量污染,将整个大气层变成了半透明的血色薄膜。而在这层薄膜下,荒原的地平线上,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起初只是蠕动的黑影,像泼洒在地面上的墨汁。但很快,那些黑影分化、涌动、加速——它们不是军队,不是机械,而是活物。成千上万,密密麻麻,从血雾深处奔涌而出,朝着锈蚀带的方向席卷而来。

      距离还远,但沈徽星已经能看清轮廓。

      那些东西的体型介于大型犬与小牛之间,四肢着地奔跑时肌肉贲张,脊椎上凸起锯齿状的骨刺。它们的头颅像变异的蜥蜴,吻部却如鳄鱼般长满獠牙,脖颈可像蟒蛇般诡异扭转。最恐怖的是皮肤——那不是鳞片,也不是皮毛,而是一种半透明的、不断蠕动着的暗红色胶质层,隐约能看到皮下游走的血管和骨骼轮廓。

      “蚀血兽……”顾白飞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低阶星兽。资料里提到过。”

      沈徽星想起来了。在那些偷来的资料残页里,偶尔会提到“星兽”这个词,通常与“高危污染区”、“清剿任务”一起出现。但她从没想过,这种东西会出现在Z33——一颗被帝国彻底遗忘的废土星,一颗理论上不该有任何战略价值、连星盗都懒得光顾的垃圾场。

      “为什么来这里?”她喃喃道。

      “饥饿。”顾白飞说,薄荷绿的眼睛死死盯着地平线,“书上说,蚀血兽以生物能量和金属化合物为食。锈蚀带……有我们这些‘生物能量’,还有成山的金属垃圾。”

      话音未落,第一声惨叫从垃圾场边缘传来。

      那声音凄厉得不似人声,像是喉咙被撕开前最后的爆鸣。紧接着,更多惨叫声此起彼伏,混合着蚀血兽特有的、如同湿皮革摩擦般的嘶吼,以及……咀嚼声。

      咔嚓。咔嚓。咔嚓。

      那是骨骼被咬碎的声音。

      沈徽星感到胃部一阵翻搅。她和顾白飞对视一眼,不需要言语,两人同时开始行动。

      顾白飞快速检查他们储备的物资:三管过期营养剂(包括昨天找到的那半管)、两壶勉强过滤过的水、一小包从医疗残骸里翻出的止血凝胶和抗生素片——这些东西在锈蚀带比黄金还珍贵。他将它们塞进两个改造过的军用挎包。

      沈徽星则冲向工作区。星脑光影仪已经彻底死机,但她不在乎。她撬开机器底座,从里面掏出一个用防辐射材料层层包裹的铁盒——这是他们的“终极储备”,里面装着最精密的工具、几块高纯度能量电池,以及那叠书页中最核心的几张图纸。

      “走。”顾白飞将挎包甩到肩上,已经拉开了门闩。

      “等等。”沈徽星突然停下,目光落在墙角那堆零件上——那是他们过去几个月为“机甲计划”收集的核心材料:半个还能运转的小型反应堆、一套严重损坏但结构完整的神经接驳接口、几根高强度的合金骨架。

      带不走。太重了。

      她咬了咬牙,只抓起反应堆核心和神经接驳接口——这两样最难找。其他的,只能放弃。

      两人冲出集装箱的瞬间,血腥味混合着某种酸蚀金属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暗红色的天光下,整个锈蚀带已经变成了地狱绘图。

      ---

      三百米外,老秃鹫垃圾场主区。

      蚀血兽的先锋已经撕开了拾荒者们脆弱的防线。这些怪物根本不在乎什么掩体或障碍——它们直接撞穿用废弃板材拼凑的棚屋,用长满倒刺的舌头卷出里面尖叫的人,然后一口咬下。

      一个壮年男人试图用自制的□□抵抗——那是用工业焊接工具改造的,喷出的高温等离子流曾经吓退过不少抢夺地盘的暴徒。火焰舔上一只蚀血兽的身体,那层半透明的胶质皮肤瞬间沸腾、起泡、破裂,露出下面鲜红的肌肉。

      怪物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但没有停下。它带着燃烧的身体猛扑过去,一口咬住男人的肩膀。獠牙穿透血肉,刺穿骨骼,然后——吸吮。

      沈徽星亲眼看见,男人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迅速失去光泽,变得灰败如纸。而那只蚀血兽身上的烧伤,竟然在吸食过程中缓慢愈合,新生的胶质层覆盖伤口,颜色变得更加暗红。

      “它们……在吸血?”她声音发颤。

      “不只血。”顾白飞拉着她往残骸深处躲,“它们在吸食生物能量。所有活物的生命能量。”

      更多蚀血兽从血雾中涌出。它们的行进方式诡异而高效:四肢着地狂奔,遇到高耸的垃圾山时,背部的骨刺会突然张开,形成某种滑翔膜结构,让它们能短距离飞跃;遇到狭窄缝隙,它们的骨骼仿佛能临时脱臼,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形状钻过去。

      这不是野兽。这是为杀戮和吞噬而进化的完美机器。

      “去地下!”有人尖叫,“去旧矿坑!它们进不去狭窄的地方!”

      一群拾荒者跌跌撞撞冲向垃圾场边缘的废弃矿井入口——那是几十年前开采某种稀有金属留下的,巷道狭窄曲折,深处还有未塌陷的结构。十几个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但蚀血兽的反应出乎所有人意料。

      三只怪物停在矿井口,没有追进去。它们抬起变异的头颅,吻部两侧的颊囊鼓动,发出一种次声波。人类听不见,但沈徽星脖颈上的抑制圈突然疯狂震动,她的耳膜感到一阵刺痛。

      几秒后,矿井深处传来闷响。

      然后是崩塌声,和淹没在碎石中的绝望惨叫。

      “它们……会制造共振,引发塌方。”顾白飞脸色苍白,“这些怪物有战术。”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人们意识到,逃跑没用。抵抗?那些自制武器在蚀血兽面前如同玩具。火焰只能激怒它们,钝器砸在胶质皮肤上会被缓冲吸收,锐器刺入后伤口会迅速被蠕动的胶质层填满愈合。

      除非一击破坏大脑或脊柱核心,否则它们几乎是不死的。

      而锈蚀带的居民,大多是D级“劣种”,连最基础的军用武器都没有资格接触。他们只有垃圾堆里翻找、改造的简陋工具,和多年挣扎练就的、在人类内部斗争中或许有用的狠辣。

      在真正的天敌面前,这一切毫无意义。

      ---

      沈徽星和顾白飞在残骸间穿梭。两人对垃圾场的地形了如指掌——这是他们过去几年为了寻找零件,用双脚丈量出来的生存地图。他们知道哪里的通道最隐蔽,哪里的结构相对稳固,哪里有可能的藏身所。

      但蚀血兽的数量太多了。

      “左边!”顾白飞猛地推开沈徽星。

      一只蚀血兽从倾斜的星舰外壳上一跃而下,落在他们刚才的位置。它的四肢末端不是爪子,而是吸盘状结构,能牢牢吸附在金属表面。此刻它伏低身体,暗红色的眼睛盯着两个人类,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评估猎物的“营养含量”。

      沈徽星握紧长矛。矛尖是她用高硬度合金打磨的,理论上能刺穿轻型机甲的外甲。但面对这种生物……

      怪物动了。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暗红残影。

      沈徽星本能地侧身,长矛刺出——不是瞄准身体,而是眼睛。这是所有生物的弱点。

      矛尖刺中了。但就在接触眼球表面的瞬间,蚀血兽的眼睑瞬膜猛地闭合——那不是普通瞬膜,而是一层半透明的、带细密骨刺的硬质结构。矛尖撞在上面,溅起火星,滑开了。

      巨大的冲击力让沈徽星虎口崩裂,长矛脱手。怪物顺势张开血口,朝着她的脖颈咬来。

      时间仿佛变慢。

      沈徽星看到了怪物喉咙深处蠕动的、如触须般的辅助进食器官,闻到了它呼吸中浓烈的腐肉与酸液混合的气味,听到了自己心脏狂跳如擂鼓的声音。

      然后,某种东西断裂了。

      不是物理的断裂,而是她大脑中某个一直紧绷的、被抑制的枷锁。

      嗡——

      抑制圈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锐爆鸣,红色能源核心瞬间过载般亮得刺眼。但这一次,沈徽星感觉到的不是压制,而是……释放。

      世界在她眼中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视觉。她“看到”了空气中流动的能量——蚀血兽体内奔涌的暗红色生物能,垃圾堆深处残留的微弱辐射,远处反应堆泄漏的蓝色等离子流。她“听到”了超越声音的波动——蚀血兽肌肉收缩的液压声,远处同类召唤的次声信号,甚至脚下大地深处岩层的应力变化。

      而那只扑向她的蚀血兽,在她的感知里变成了一个透明的能量模型。肌肉束的发力轨迹,骨骼的承重点,神经簇的分布,甚至它下一次攻击最可能的落点——全部以流光溢彩的数据流形式,直接涌入她的意识。

      她甚至“知道”了它的弱点:不是眼睛,而是颅骨后方第三节脊椎处的神经节。那里是它控制全身胶质皮肤再生的中枢,防护相对薄弱。

      这一切发生在0.3秒内。

      沈徽星的身体先于意识动了。她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半步,侧身,右手成刀,朝着怪物脖颈后某个特定位置——她“感知”到的那个点——狠狠劈下。

      没有武器,只有手掌边缘。

      但就在接触的瞬间,她感到掌心传来一股灼热——不是物理的热,而是某种能量从她体内涌出,顺着肢体传导,集中在打击点。

      噗嗤。

      声音很轻。不像撕裂皮肉,更像戳破一个装满粘液的气球。

      蚀血兽的动作僵住了。它暗红色的眼睛瞪大,喉咙里的咕噜声变成了漏气般的嘶嘶声。然后,它背部的胶质皮肤开始崩溃,像融化的蜡一样层层剥落,露出下面迅速坏死变黑的肌肉。三秒后,这头怪物轰然倒地,抽搐两下,彻底不动了。

      沈徽星站在原地,喘着粗气,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没有任何伤口,但她能感觉到皮肤下残留的、细微的电流般的麻痒。

      她抬起头,看向顾白飞。

      他也刚结束战斗。

      另一只从侧面袭来的蚀血兽,此刻正被他用一根随手捡起的断裂钢筋钉在地上。钢筋贯穿的不是心脏或大脑,而是左前肢关节内侧一个极隐蔽的凹陷——沈徽星的感知告诉她,那里是这类型蚀血兽运动协调神经束的汇聚点。

      顾白飞的动作精准得可怕。他显然也经历了同样的“觉醒”——薄荷绿的眼睛此刻泛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光泽,瞳孔收缩如针尖,仿佛能直接解析猎物的生理结构。他脖颈上的抑制圈同样在过载嗡鸣,红光闪烁的频率与沈徽星的完全同步。

      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困惑,以及……一丝恐惧。

      这不是他们理解范围内的“能力”。这超越了基因契合度体系对D级的所有定义。这甚至可能超越了帝国对“超感”的最高分级——3S级据说能预判战场态势、进行超复杂计算,但从未听说过能直接透视生物能量结构、解析生理弱点。

      “走。”顾白飞拔出钢筋,声音沙哑,“不能留在这里。”

      更多的蚀血兽被同类死亡的气味和能量波动吸引过来。暗红色的身影在残骸间跳跃、攀爬,从四面八方围拢。

      沈徽星捡回长矛,两人开始朝着垃圾场深处、最复杂的区域撤退。

      但这一次,逃跑的过程截然不同。

      ---

      在觉醒的感知下,世界变成了一个全息战术沙盘。

      沈徽星能“看到”五十米外一只蚀血兽正从通风管道里钻出,能“感知”到右前方垃圾堆因为基础腐蚀即将在三十秒后塌陷,能“计算”出左后方三只怪物包抄的最佳拦截路线。

      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每一个决策都在瞬间完成,权衡风险,评估收益,选择最优解。而她身体的本能反应完全跟上了思维的节奏——侧身避开酸液喷射,翻滚躲过扑击,在看似不可能的缝隙间穿行。

      顾白飞同样如此。他甚至开始利用环境制造陷阱:踢松一根承重梁,让坠落的金属砸中追踪者;引导蚀血兽踩上隐蔽的、漏电的电缆;在岔路口故意留下血迹,将两股追兵引向彼此碰撞。

      两人没有交流,却配合得天衣无缝。沈徽星负责宏观路径规划和威胁预警,顾白飞负责细节执行和战术欺骗。他们像两个共用一个大脑的作战单元,在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

      但这种状态,有代价。

      沈徽星开始感到剧烈的头痛。太阳穴像是被铁钳夹住,每一次心跳都带来颅内的一次抽痛。鼻腔里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是血。过度使用这种能力,她的身体在崩溃。

      顾白飞的情况更糟。他薄荷绿的眼睛开始渗血,眼角、耳道都有血丝渗出。他的动作依然精准,但越来越僵硬,像是在对抗某种无形的、试图将他意识撕碎的力量。

      “还要……多久……”他咬牙问。

      沈徽星抬头,感知延伸。他们距离“象牙塔”还有大约八百米,但中间隔着一片相对开阔的废物倾倒场,至少二十只蚀血兽在那里徘徊觅食。

      “不能直接冲。”她喘着气,大脑飞速运转,“绕路,走地下管道。但那里……有东西。”

      她的感知探入地下,发现废弃的污水管网里,蛰伏着几团更庞大、更黑暗的能量源——很可能是蚀血兽的某种变体,或者更糟的东西。

      “赌一把。”顾白飞抹去眼角的血,“地面……是死路。”

      两人冲向最近的管道检修井。井盖早已锈死,顾白飞用钢筋撬开缝隙,沈徽星配合发力,金属发出刺耳的呻吟,终于被掀开。

      下面一片漆黑,涌上来浓烈的腐臭和某种甜腻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沈徽星率先跳下。管道直径约一米五,勉强能弯腰通行。顾白飞紧跟其后,将井盖拖回原位——虽然不可能完全挡住蚀血兽,但能拖延时间。

      黑暗吞噬了他们。

      但觉醒的感知在黑暗中反而更加清晰。沈徽星“看到”了管道壁上干涸的化学废料痕迹,看到了前方五十米处一个坍塌的堵塞点,也看到了……左侧岔道深处,那几团缓缓蠕动的黑暗能量。

      “嘘。”她按住顾白飞,两人屏住呼吸。

      那东西过来了。

      不是脚步声,而是粘液蠕动的声音。随着靠近,沈徽星的感知逐渐勾勒出它的轮廓——这是一只变异程度更高的蚀血兽。体型更大,胶质皮肤上布满了不断开合的气孔,喷出带着神经毒性的孢子。它没有眼睛,头部只有一个巨大的、环形分布的利齿口器,像绞肉机一样缓慢旋转。

      更重要的是,它的能量特征表明,它已经发现他们了。

      不是通过视觉或嗅觉。这东西能感知生物电流。而沈徽星和顾白飞此刻因为过度使用能力,身体就像两个行走的信号灯塔。

      “跑。”沈徽星只说了一个字。

      两人在管道中狂奔。身后,粘液蠕动的声音陡然加速,怪物追来了。

      管道曲折,多处坍塌,他们不得不爬过狭窄的缝隙,蹚过齐膝深的、散发着恶臭的积液。沈徽星的头痛越来越剧烈,视野开始出现黑斑。她知道,这是大脑过载即将昏迷的前兆。

      “前面……有光!”顾白飞喊道。

      不是自然光,而是某种冷光——像是荧光苔藓,或者生物发光菌群。管道在这里变得宽阔,连接到一个巨大的、半坍塌的地下蓄水池。池壁长满了发出幽蓝光芒的菌类,将空间映照得如同鬼域。

      而更令人窒息的,是池底的景象。

      骸骨。成堆的骸骨。有人类的,有动物的,还有……一些无法辨认的、扭曲的骨骼结构。池水是暗红色的,表面漂浮着油脂和破碎的胶质层。

      这里显然是蚀血兽的进食场。

      那只追踪他们的变异体也跟着钻进了蓄水池。它庞大的身躯几乎填满了入口,环形口器张开,发出高频的、能震荡神经的尖啸。

      沈徽星和顾白飞被逼到了池边,背后是湿滑的墙壁,无处可逃。

      “只能……拼了。”沈徽星握紧长矛,尽管知道这武器对这种怪物可能没用。

      顾白飞点了点头,眼中闪过决绝。他撕下一截衣袖,缠在血流不止的右手上,握紧了钢筋。

      怪物冲过来了。

      就在这瞬间,沈徽星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个异常波动。

      不是来自怪物,而是来自……池底。那些骸骨下方,有一个被掩埋的、还在微弱运转的能量源。结构很熟悉——是某种老式的、军用级别的电磁脉冲发生器,可能是当年废弃基地的一部分。

      “池底!”她大喊,“有EMP!引爆它!”

      顾白飞瞬间理解了她的意图。蚀血兽的能量系统依赖生物电和某种未知的有机能量传导,强电磁脉冲很可能干扰甚至瘫痪它。

      但他也立刻意识到问题:“怎么引爆?!那东西需要触发指令或能量过载——”

      “用这个!”沈徽星从挎包里掏出了他们带出来的反应堆核心。

      这是他们机甲计划的核心,也是他们现在最宝贵的财产。但此刻,没有选择了。

      顾白飞接过核心,没有任何犹豫。他朝着池底骸骨堆冲去,动作快得几乎留下残影。变异蚀血兽的长舌如鞭子般抽来,擦着他的后背掠过,撕开衣服,留下深可见骨的血痕。

      但他成功了。

      反应堆核心被狠狠砸进骸骨堆,正中那个老式EMP发生器。沈徽星几乎在同一时间,将手中长矛的合金矛尖折断,用尽全力掷向反应堆外壳的薄弱点。

      她的感知锁定了那个点。

      矛尖旋转着飞过十米距离,精准地刺入反应堆外壳。

      砰——

      不是爆炸,而是一种无声的膨胀。

      先是光。纯粹的、刺眼的白色光芒从池底爆发,瞬间吞噬了整个蓄水池的幽蓝冷光。紧接着,是电磁风暴。

      肉眼看不见的脉冲波以光速扩散。沈徽星感觉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抑制圈发出濒临解体的刺耳鸣响,视野变成一片雪花。她失去了所有感知能力,五感混乱,耳鸣如雷。

      那只变异蚀血兽发出凄厉到极点的惨叫。它体表的胶质层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涌,气孔失控地喷出大量毒孢子和粘液。它庞大的身躯抽搐、扭曲,最终瘫倒在地,口器停止了旋转。

      EMP起作用了。

      但代价巨大。沈徽星看到顾白飞倒在池边,七窍流血,已经失去了意识。她自己也在崩溃边缘,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碎玻璃。

      不能晕在这里。

      她咬破舌尖,用疼痛刺激意识,踉跄着爬起来,拖着顾白飞,朝着蓄水池另一侧的出口爬去。

      出口通向一条向上的维修梯。她不知道上面是哪里,但至少……要离开这个地狱。

      最后一点力气,用在了攀爬。每一步都像是拖着千斤重担。当她终于推开顶部的检修盖,带着顾白飞滚到地面时,暗红色的天光刺得她眼睛剧痛。

      她认出了这里——距离“象牙塔”只有不到一百米,是一片相对隐蔽的机械坟场。

      安全了。暂时。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一直紧绷的弦彻底断裂。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沈徽星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最后的感觉,是脖颈上抑制圈发出的、微弱而混乱的电流声,以及远处,永远不会停歇的、蚀血兽的嘶吼与人类的惨叫。

      她失去了意识。

      ---

      同一时间,锈蚀带各处。

      兽潮已经席卷了超过百分之六十的居住区。死亡人数无法统计——在Z33,帝国从未设立过人口登记系统,这里的人像垃圾一样被丢弃,也像垃圾一样无声消失。

      在垃圾场南部的“铁砧营地”,一群约三十人的拾荒者依托一个废弃的锻造车间抵抗。他们用高温熔炉制造火墙,用液压锤改造的碎击器砸碎靠近的蚀血兽,一度守住了阵地。

      但凌晨三点,一种新型蚀血兽出现。

      这种变体体型较小,但行动极其敏捷,且能喷射腐蚀性极强的酸液。酸液熔穿了车间的金属墙壁,火墙被逐渐压制。最终,一只精英级的、背部骨刺进化成能量放射器官的蚀血兽,从远处喷出一道暗红色等离子流,直接熔穿了熔炉核心。

      爆炸吞噬了最后的防线。无人幸存。

      在相对富庶的“旧港区”——那里有少量还能运转的净水设备和相对完整的建筑——情况稍好。一些从更危险星域流亡到此的、曾有过战斗经验的人组织起了防御。他们利用地形,设置陷阱,甚至成功击杀了十几只蚀血兽。

      但当蚀血兽开始集体释放次声波,引发建筑共振时,崩塌开始了。成片的房屋如同被无形巨手碾碎,将里面的人活埋。

      最惨烈的是“深坑矿区”。数千人逃入地下巷道,以为狭窄通道能阻挡怪物。他们不知道,蚀血兽中有一种特化的“掘地型”,前肢进化成了钻头状,能轻易打穿岩层。

      屠杀发生在地下三百米深处。幸存者后来回忆,只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挖掘声,然后墙壁突然破碎,暗红色的怪物如潮水般涌出。矿道变成了血肉磨坊,哭喊声在密闭空间里回荡,直到最后一声呜咽消失。

      而那些侥幸逃过第一波袭击,躲在最隐蔽角落的人,此刻正经历着另一种折磨。

      饥饿。干渴。恐惧。

      以及……绝望的蔓延。

      许多人开始出现精神崩溃的迹象。他们看到幻觉,听到不存在的声音,有些人甚至主动走向蚀血兽——不是反抗,而是寻求解脱。

      “帝国……不会来的。”一个蜷缩在废墟缝隙里的老人喃喃自语,他的腿被落石压断了,“我们是劣种。D级。在帝国的账簿上,我们早就被划掉了。死在这里,和死在流放船上,有什么区别……”

      他的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废墟中,传得很远。

      旁边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女人开始低声啜泣。婴儿已经很久没哭了——不是睡着,而是虚弱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更远处,几个半大的孩子挤在一起,最大的不过十二三岁,最小的可能只有五六岁。他们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暗红色的天空,仿佛在等待最终审判的降临。

      有人尝试祈祷——向帝国宣传中的“星神”,向早已被遗忘的旧日信仰,向任何可能听到的神明。但回应他们的,只有蚀血兽永不停歇的嘶吼,和风中越来越浓的血腥味。

      也有一些人在反抗。

      一个独臂的中年男人,用自制的炸药炸塌了一个通道,暂时挡住了追兵。

      一对兄妹,利用对地形的熟悉,成功诱骗三只蚀血兽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化学废料池。

      一个曾是小偷的少年,用偷来的能量电池制造了简陋的电击陷阱,瘫痪了一只怪物,然后用手锤砸碎了它的头颅。

      但这些零星的、绝望的反抗,在兽潮的绝对数量面前,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连涟漪都迅速消散。

      更可怕的是,人们开始发现:蚀血兽在进化。

      最初出现的只是基础型——四肢着地,胶质皮肤,物理攻击为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变异体出现:能喷射酸液的,能释放毒孢子的,能挖掘地道的,能短距离滑翔的,甚至出现了疑似有简单战术思维的指挥型个体。

      它们在学习。适应。针对人类的抵抗方式,调整自己的攻击模式。

      这才是真正的天敌——不仅强大,而且智能。

      ---

      帝国方面,不是没有察觉。

      事实上,在兽潮爆发的第三小时,位于Z33近地轨道的帝国监控卫星就已经检测到了异常的“生物能量爆发”和“大规模生命体征消失”。数据被自动上传至梵塞洛尔斯帝国边境防御网络,触发三级警报。

      但警报在系统中停留了十七分钟后,被一名值班的C级技术官僚手动降级。

      理由很充分:Z33废土星,主要人口构成——D级劣种。星球价值——零(已探明资源枯竭)。防御优先级——最低(无军事设施,无战略价值)。潜在威胁评估——低(蚀血兽为低阶星兽,缺乏太空迁徙能力,不会扩散至其他星域)。

      结论:无需派遣帝国军队介入。建议:启动“自动净化协议”,即允许轨道防御平台在兽潮结束后,对星球表面进行低当量离子清洗,消除潜在污染源。

      报告被提交,盖章,归档。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一个决策者真正“看到”Z33上正在发生的屠杀。他们看到的只是数据、评估、风险系数。而那些数据中,“人口损失”一栏后面的数字,在系统里被标记为“非必要资源损耗”,连红色警告都没有触发。

      在光辉之都,这个夜晚如往常一样优雅宁静。天空城悬浮在璀璨星河下,贵族们正在举办一场以“星空诗意”为主题的沙龙。席间,有人提到了边境星域“偶尔的小规模星兽骚动”,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

      “那些低阶生物,也就只能在废弃星域闹一闹了。”一位身着华服、基因契合度A+的年轻贵族晃着酒杯,“真正强大的星兽,早在我们祖先的时代就被驱逐到宇宙暗面了。现在的帝国,固若金汤。”

      众人举杯附和。

      没有人想起Z33。就像没有人会想起昨天倒掉的残羹剩饭。

      ---

      星历3880年,深秋夜,Z33时间凌晨四点十七分。

      沈徽星在剧痛中恢复了一丝意识。

      她躺在地上,无法动弹。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大脑像是被捣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每一次思维都带来颅内刀割般的痛楚。

      她勉强转动眼珠,看到了躺在身边的顾白飞。他还在昏迷,呼吸微弱但平稳。七窍的血已经凝结成暗红色的痂,让他原本清冷的脸看起来如同破碎的瓷器。

      她还活着。他也活着。

      但他们的“象牙塔”呢?

      沈徽星用尽力气抬起头,望向百米外那个集装箱的方向。

      然后,她的心脏沉了下去。

      集装箱还在,但门口有拖拽的血迹。侧面被某种酸液腐蚀出了一个大洞,边缘的金属仍在滋滋作响,冒着白烟。里面……有动静。

      不是蚀血兽。是人。

      几个身影正在他们的“家”里翻找。沈徽星认出了其中一个——是“疤脸”,垃圾场南边一个小团伙的头目,以狠辣和贪婪闻名。他们显然趁兽潮混乱,在抢夺任何有价值的物资。

      疤脸从集装箱里拖出了他们囤积的零件箱,粗暴地倒在地上,翻拣着能用的东西。当他拿起那个他们花了一个月时间修复的、来自军用机甲的传动关节时,沈徽星感到一阵刺痛。

      那是他们的心血。

      “就这些破烂?”疤脸啐了一口,“还以为这两个小鬼藏了什么好东西。妈的,白跑一趟。”

      “头儿,这里有些纸。”另一个手下从工作区翻出了几页散落的图纸——是沈徽星没来得及全部带走的书页残片。

      疤脸接过,扫了一眼上面的能量回路图和技术参数,一脸茫然。他看不懂,但他知道,能被小心保存的纸质东西,在锈蚀带肯定有价值。

      “带走。”他将图纸塞进怀里,“还有这些工具,能用的全拿走。”

      “那这两个小鬼怎么办?”手下指了指外面,“刚才看到他们倒在那里,好像还没死透。”

      疤脸走到集装箱门口,眯眼看向沈徽星和顾白飞倒地的方向。暗红天光下,他看到了两人脖颈上闪烁的抑制圈,以及满身的血污。

      “D级废物,还受了重伤,活不过天亮了。”他冷漠地说,“不用管。兽潮还没完,赶紧搜刮完去下一个点。北边‘药罐子’那儿肯定有存货。”

      他们继续洗劫,将沈徽星和顾白飞积攒了一年多的工具、零件、好不容易修复的仪器,全部打包带走。甚至撕下了墙上那些沈徽星亲手刻画的示意图——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觉得“可能有价值”。

      沈徽星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愤怒。无力。绝望。

      这些情绪在她心中翻涌,但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她只能看着,如同看着自己的生命被一点点掏空。

      最后,疤脸一伙带着战利品离开了。临走出集装箱时,一个手下踢翻了他们的“沙发”——那是顾白飞用废弃飞行座椅一点点修复的,填充了能找到的最柔软的材料。

      沙发倒地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然后,只剩下风声,和远处永不停止的嘶吼。

      沈徽星闭上眼睛。泪水混着血污,从眼角滑落。

      不是悲伤。是一种更深的东西——一种冰冷的、沉淀下来的决心。

      她回想起刚才逃亡中觉醒的能力,那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感知。那不是幻觉。那是真实的,属于她的力量,尽管它几乎撕碎了她的身体。

      她也回想起蚀血兽的恐怖,帝国的冷漠,同伴的背叛。

      这个世界,从根基上,就是错误的。

      基因契合度是枷锁。
      抑制圈是刑具。
      等级制度是屠宰场。
      而他们这些被标记为“劣种”的人,连被屠杀时,都不配得到一个体面的死亡通知。

      既然如此——

      沈徽星在剧痛中,缓慢地、艰难地,握紧了拳头。

      指甲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但这刺痛让她清醒。

      她要活下去。
      她要带着顾白飞活下去。
      她要离开这个地狱。
      然后——

      改变一切。

      这个念头如同火种,在她濒临熄灭的意识中点燃。微弱,但顽强。

      她开始尝试移动。先从手指开始,一根,两根……然后是小臂,手肘。每一个动作都带来撕裂般的痛,但她强迫自己继续。

      她不能死在这里。顾白飞也不能。

      她花了整整二十分钟,才勉强撑起上半身,爬到顾白飞身边。他的呼吸依然微弱,但至少稳定。沈徽星检查了他的伤口——后背的撕裂伤很深,失血严重,但幸运的是没有伤及脊柱。她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衣摆,用最后一点力气,笨拙地包扎。

      然后,她望向被洗劫一空的“象牙塔”。

      家没了。物资没了。连图纸都被抢走了。

      但她的大脑还记得。

      每一个能量回路图,每一个机械结构,每一个她亲手刻在墙上的公式和推演——全部烙印在她的记忆里。那些被抢走的,只是物理载体。真正的知识,在她脑中。

      而那种觉醒的、近乎神迹的感知能力……也在她体内,尽管现在沉寂如死火山。

      够了。

      沈徽星低下头,看着昏迷的顾白飞,又看了看自己染血的手。

      “我们会活下去。”她低声说,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然后……我们会回来。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然后,改变这个世界。”

      暗红色的天空下,废墟之中,浑身是血的十岁女孩跪在地上,对着昏迷的同伴,也对着这个残酷的世界,许下了誓言。

      风卷起血腥与铁锈,呼啸而过。

      兽潮仍在继续。

      但在这个被遗忘的角落,一颗远比星兽更危险、更不可预测的种子,已经破开腐土,露出了它第一片染血的嫩芽。

      沈徽星最后看了一眼被洗劫的家,然后拖起顾白飞,朝着垃圾场更深处、更隐蔽的一个备用藏身处——一个他们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埋在巨型反应堆残骸下的密室——缓缓挪去。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但她没有停下。

      黑夜还长,但黎明终会到来。

      而到那时,她会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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