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杀死的黄昏

　　星期二的晚上，德莱文他们吃完饭就回宿舍了。
　　“荻伊笛的情报也太容易获取了。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能很轻松地杀了他，在我们可能迷上他之前。这所学校里到处都是他的崇拜者。”
　　那些人整天都在谈论他，偷偷地叫他“宝物”，甚至“神明”。
　　“可能在这个小镇里没有什么有趣的事物，只能疯狂地崇拜着一个偶像，把他当成神祇，以此排遣无聊吧。”埃维推断道。
　　德莱文默不作声地翻着漫画。
　　“两年前，有些学生和他一起在这座小镇的蓟草学院学习。在那时荻伊笛就很受欢迎了。现在这里的大部分学生都来自蓟草学院，他们说能和荻伊笛一起当七年同学，是很幸福的事。”
　　埃维打断了他的话，“我们需要了解他的弱点。”
　　达特拍了拍脑袋，说道，“他们说他是完美的，没有缺点。根据我们的谈话，他好像能解决大部分魔物了。”
　　达特盯着埃维，似乎想问，“我们真的能打败他妈？”
　　埃维冷冷地盯着他，抱着胳膊说道，“首先，我们要准确判定他的魔力。他的妈妈们离开了这里。他和妹妹一起在这里上学。”
　　“他不是还有个形影不离的朋友吗？就是开学时和他一起迎接新生的兰斯。那家伙也很棘手。”达特思忖道。“但只要下定决心，黄昏魔法学校的宝物，就由我们摧毁。”
　　德莱文一声不吭，只是专注地听着，眼角的余光撇向他们，又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前方。他们下定了决心，但是什么也没做。

　　星期三下午的魔药课，魔女介绍道，“许愿池的圣水，据说可以让魔物显形。”
　　“圣水和魔物的血混合，也有不同的功效。”
　　奇亚拉给每人一杯饮料，每一杯都下毒了。他们整整昏睡了一节课。
　　下课了，孩子们被叫醒。桌子上的羊皮纸上写着配方。
　　奇亚拉把他们赶出去了，嘲讽道，“这种基础魔药也没人辨别出来吗？
　　在种植课上，莱萨把他们带到花园。
　　小巫师们需要帮忙采摘树莓、苹果，晾干鼠尾草。虽然可以用法杖施咒语采摘，不过莱萨要求他们自己动手。 但是不听话也随便。
　　埃维和达特总是找机会偷懒。达特会变成一只乌鸦，而埃维变成蝙蝠。它们飞到了林子里，和树林里的鸟儿们混在一起。
　　城堡南边是一大片沼泽，尽头是一片大海。
　　运动课上，老师会带他们在大海上练习飞行术，然后在海边野餐。
　　他大概认识了自己的同学。不过还没有完全融入到群体中。
　　回到宿舍，他会翻看漫画书。
　　王室魔法师猫和反叛的魔王猫之间的故事，它们一起长大，然后反目成仇

　　深夜，荻伊笛像幽灵一样游荡到食堂。
　　食堂里没有其他人了。隔着玻璃，荻伊笛挑好了食物，接着把徽章嵌在用来付款的魔法阵上。
　　他的手心出现了一块淡蓝的蛋糕。
　　荻伊笛低下头，嘴角不自觉地显示出一抹微笑。
　　就在此刻，一只海鸥闯了进来，抢走了荻伊笛手里的食物。
　　荻伊笛恼火地转过身，挥舞着法杖。
　　海鸥得意地绕着食堂飞行，然后在中间落下，变成了人形。
　　淡银蓝色的长发，蓬松柔软，像覆盖在身上的袍子。脖子裹着一层羽毛，后背的翅膀垂到地上，泛着银色的光芒。巨大的爪子随意地搁在桌子上，下半身完全是人类。
　　荻伊笛看上去更厌恶了，瞄准了他，发射出光芒。
　　魔物扇动着翅膀躲开了，关心地问，“你怎么总是不睡觉啊？”
　　也很少做梦了。
　　荻伊笛快要尖叫了。
　　斐瑟在半空中托着下巴，笑眯眯地说，“有个地方你一直做错了。想知道更多复活魔法的细节吗？”
　　一道道光束从法杖顶端射出，光芒四溅，食堂瞬间变亮了。
　　斐瑟沿着光线飞舞。
　　荻伊笛面无表情地说，“我没用复活魔法。”
　　斐瑟游荡着，“哎呀，那渡鸦就永远也不会复活了。”
　　荻伊笛只是呆站着，像死人一样毫无反应。斐瑟知道他绝对会感到刺痛，放心得意地飞走了。

　　“恶魔已经复活了！”
　　“不可能吧？是蓝玫瑰圣廷宣布的吗？”
　　“很多人都梦见恶魔复活了。”
　　“最近大家确实比较频繁地梦见了恶魔，可能是因为他强烈地憎恨着我们。”
　　这天上午，学校里到处都在讨论恶魔复活的消息。
　　兰斯匆匆地跑到教室，看见了趴在最后排的朋友，走过去轻轻地搂住他。
　　兰斯感觉到他在轻轻发抖，连忙说，“这不可能吧？别害怕了荻伊笛。这是阴谋。是蝙蝠大陆那些魔族向乌鸦大陆宣战的借口。他们认为恶魔出现在我们这所学校里，藏在我们这些学生之间。”
　　荻伊笛目不转睛地看着兰斯，然后他闭上眼睛，趴在桌子上，说道，“如果恶魔真的复活了，怎么会不来找我呢？应该会首先杀了我才对。”
　　兰斯担忧地注视着自己的朋友。
　　荻伊笛挤出微笑，脸却控制不住地抽搐着。
　　“恶魔……真的复活了吗？我希望恶魔复活？”荻伊笛停了下来，揪住自己的衣领。
　　你复活了？为什么不来见我？我一定能认出你……充满仇恨的目光……但是请不要伤心……
　　那个孩子虽然很像你但不是你，不会用充满恨意的目光注视我，只是像在看一个陌生人。那种神情刺痛了我。可是我要怎么想象你长大后的样子？
　　荻伊笛忍受不了，像幽灵一样穿过走廊，什么也听不见了。

　　兰斯一边沿着一层层回旋的楼梯往上走，一边想着恶魔复活的传闻。
　　走到某一层的拐角，他若有所感地转起头，意外地发现了沿着走廊潜行的朋友。
　　兰斯瞬移过来，在荻伊笛身后出现，拍了拍他的肩膀。
　　荻伊笛轻轻地抖了一下，回头看见了兰斯，微笑着低声抱怨道，“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吓了我一跳。”
　　在这时，兰斯看见了走廊尽头的德莱文，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要偷偷跟着他？”
　　“我只是有点担心，想看看他能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
　　兰斯又注意到了荻伊笛手中闪烁的水晶球，“你在尝试用魔法捕捉他们说话的声音？”
　　荻伊笛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说，“对啊，我不能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不然肯定会被发现。那孩子是很警觉的。”
　　“不过，我不想用隐形魔法。也许我内心是想被发现的。”
　　兰斯的神色怪怪的，“我找过艾洛，看过德莱文的入学资料。不过你肯定也已经知道了。他十七岁，生日在六月，只比你小两个月。”
　　“那也是个孩子呢。”荻伊笛严肃地说。
　　荻伊笛抱住了兰斯的胳膊，手指抵在嘴边，“等会再骂我吧，我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荻伊笛的眼睛转向了那边，小心翼翼地捧着水晶球，试图通过魔法捕捉空气中的震动。
　　荻伊笛就这样悄悄地跟到德莱文的寝室。
　　兰斯看着他的背影，在原地等着。

　　“你竟然一直跟着我？”
　　德莱文猛地转身，用手电筒照射荻伊笛的脸。
　　荻伊笛眯着眼，友爱地张开手臂，表示自己毫无恶意。
　　荻伊笛微笑着朝德莱文伸出手，友好地邀请道，“去今天晚上的聚会吗？在东边楼顶的大厅。”
　　德莱文厌恶地后退一步，“我不想加入你的骑士团，别拉拢我了。”我又不像他们那样迷恋你。
　　“你认识新朋友了吗？”
　　德莱文看着面前这张虚伪的脸，说道，“没有朋友也无所谓。”
　　荻伊笛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别这么居高临下地怜悯别人……不过，像你这种享受别人崇拜目光的家伙，习惯了呆在人群里，很受别人欢迎。你理解不了我对吧。”
　　德莱文突然闭上了嘴，发现荻伊笛正痴迷地盯着自己的眼睛，确切地说，是那道贯穿眼睛的伤疤。
　　他憎恨这样毫不掩饰的目光，正欲发作，却注意到什么，凑近了，仔细观察着荻伊笛的脸。
　　荻伊笛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稍微偏过头，微笑着说，“怎么了？”
　　他盯着在荻伊笛耳边晃动的蓝宝石，说道，“就这么喜欢引人注意吗？”
　　德莱文一声不吭地转过身，利落地关上寝室门。

　　埃维和达特在讨论如何杀死荻伊笛。
　　德莱文拿起羽毛笔，翻开漫画的第一页，给那个最讨厌的角色戴上蓝宝石耳环。
　　“刚刚我有了一个重大发现。”德莱文突然开口。
　　埃维和达特都转头看向德莱文。
　　德莱文趴在桌子上，轻轻地说，“他戴上了耳环，看上去更像一个大人了……”
　　埃维和达特困惑地看向彼此。
　　“为什么那时我不在他身边……”德莱文心想。

　　达特翻开了德莱文带来的漫画。
　　埃维说道，“咦？这只白猫带了一只耳环？前一章还没有啊。”
　　达特仔细看了一下，说道，“我没注意到。这种细节不重要吧。”
　　“这个主角本来就很像荻伊笛了。来到这所学校之后我就有这种感觉了。总是端着，皮笑肉不笑。我们刚刚谈论到荻伊笛的耳环，它现在也戴上了耳环，简直一模一样。难道说荻伊笛是这个世界上的中心？一切围着荻伊笛运行？这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这个故事里，主角最好的朋友，不是也很像德莱文吗？”
　　达特“啊”了一声，说道，“好像确实是这样啊。”
　　“我们所处的世界难道是虚假的吗？被编造了？”
　　埃维转念一想，“不对啊，最新一章应该也是在几天前就写好了。所以说是巧合吧。或者说，作者是密切关注着荻伊笛一举一动的秘密崇拜者。”
　　他们窃窃私语，没注意到德莱文变成了灰猫出门了。

　　“虽然已经过去两年了，但是每次想到荻伊笛你杀死了恶魔，还是觉得你太了不起了。”一个女孩说道。
　　“太伟大了。”旁边的同学附和道。
　　凝神谛听的灰猫点点头。
　　“和我们同班的那家伙竟然敢讨厌你，真是的……难道他拥护恶魔？”一个孩子不满地说。
　　荻伊笛醉醺醺地说道，“又不是讨厌我就是恶魔一派……”
　　“就算那家伙跟恶魔没关系，我也觉得他实在是太阴暗了。”
　　兰斯走了过来，嚷道，“你们怎么敢喝酒？明天还要上课呢。”
　　荻伊笛举起酒杯，递给兰斯，“给你准备的。”兰斯一口气喝光了。
　　他们都喝醉了，东倒西歪。

　　窗户被风吹得啪嗒作响，玻璃破碎。一群魔物伴随着狂风涌进房间。
　　她们有着巨大的翅膀，锋利的爪子，和人类别无二致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神情。
　　女妖们冲向了荻伊笛。
　　猫猛地窜了出来。它给昏睡的人们施了保护结界，亮出爪子，和这群鸟对挠。
　　女妖们扇动着翅膀，亮出利爪，“你忠诚的下属命令我们撕碎荻伊笛，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他在识破你的身份后杀了你。”
　　猫冷漠地说，“谁说我不想被他杀死。”

　　猫召唤出了蝙蝠和乌鸦。它们的身型变得庞大，朝女妖们冲过去。
　　他们在空中撕扯着，羽毛纷纷落下。
　　蝙蝠释放出超声波。女妖们嚎叫着，狂躁地扑打着翅膀。
　　乌鸦躺在空中，趁机使出腐化□□的魔法。蝙蝠抢先念出了咒语，魔物们会被抽干血液，变成干尸。
　　猫搭着爪子，自言自语，“要这么残忍吗？”
　　朋友们的邪恶魔法被阻止了。
　　猫跳上了桌子，张开爪子，发射流星魔法。
　　流星穿透女妖的身体，留下星星形状的缺口。那些空洞发着光，血在喷涌之前就消失在光芒之中。
　　鹰身女妖用爪子捂着炽热的伤口，逃跑了。

　　蝙蝠警惕地环顾四周，“怎么回事？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想杀荻伊笛？”
　　乌鸦拍了拍脑袋，“诶？我们为什么要保护荻伊笛？任由他被杀死就好了。”
　　猫低下头，舔了舔爪子，“其实她们是冲着我来的。为了攻击我……”
　　乌鸦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那家伙偷听到我和荻伊笛的谈话，知道我被邀请。”
　　“那肯定也听到了你拒绝了邀请。”蝙蝠怀疑地抱住了爪子。
　　乌鸦应和着，“对啊。”
　　猫若有所思地用爪子托着下巴。
　　“但也猜到了你会来偷看。”蝙蝠继续说道。
　　猫辩解道，“啊，我也没想到我会过来。”
　　蝙蝠问道，“所以她们知道只要对荻伊笛发动袭击，就能引出你？”
　　“可是我们只要袖手旁观就好了，为什么你要命令我们和这些怪物战斗？我们为什么要保护荻伊笛？”
　　乌鸦也急切地看向了猫。
　　猫坚定地说，“如果荻伊笛不是被我杀死的，我就会无法释怀，可能会发疯毁灭一切。”
　　猫爬到荻伊笛面前，坐下，诚心地说，“这个人必须由我杀死。”
　　乌鸦和蝙蝠都沉默地盯着它。
　　猫转过脑袋，才发现自己的尾巴紧紧地缠住了荻伊笛的手臂。
　　猫吓了一跳，后退一步，但尾巴依然没有松开。
　　猫说道，“尾巴它自己缠上的，跟我没关系。”
　　埃维点点头，“据说猫的尾巴是独立的生物。”
　　猫看着荻伊笛，说道，“你们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可以保护好——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必须看守自己的猎物，也许我随时会杀死他。”

　　乌鸦和蝙蝠飞回宿舍，变成人形。
　　达特向朋友投来疑惑的目光。埃维无所谓地躺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达特来回踱步，确信地说，“猫留了下来，会不会是因为它解不开自己的尾巴。”
　　埃维睁开眼睛，惊讶地说，“你也有这么聪明的时候？确实是这样吧。”

　　灰猫抵住了荻伊笛的脑袋，静静地凝视着蓝色的流星形状的耳坠。
　　猫再挪近了一点，舔了舔那颗流星。
　　一只海鸥闯了进来，在桌子上踱步，“为什么不告诉荻伊笛你到底是谁？这样他一定会喜极而泣吧。”
　　猫愣了一会，转过头，伸出爪子。
　　海鸥往后跳了一下，讥笑着消失了。

　　第二天早上，兰斯醒了过来，他惊讶地环顾四周。
　　“你们都喝醉了。快醒醒，我们要赶快去食堂买点早饭。上课快迟到了。”
　　他用风魔法唤醒了大家。
　　“头好疼……”孩子们嘟囔着。
　　荻伊笛盯着兰斯，发呆微笑。
　　“我好像梦见渡鸦了，渡鸦变成了可爱的猫。”
　　兰斯“哦”了一声。
　　荻伊笛捂住脑袋。
　　荻伊笛想到了什么，建议道，“在风中加入柠檬和茶的气息吧。这样的魔法能让我们所有人清醒。”
　　兰斯听从了他的建议。
　　他翻开魔法书，念着咒语，施出了一阵清凉的风。
　　大家都被吹得清醒了，浑身发抖。

　　德莱文在课上睡着了。
　　他灵魂出窍了，在走廊里闲逛，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二年级的一间教室。
　　教室里一片混乱，简直成了战场。空间扩大了好几倍。桌椅都漂浮在空中。桌子螺旋状排列，组成了一段阶梯。孩子们惊慌地扒拉着椅子。
　　黛月莎站在桌子上，然后跳到另一张桌子上。
　　蕾伊芽举起剑，朝她攻击。
　　黛月莎伸出法杖打败了她，叫道，“我赢了。这里归我统治了。我是国王。”
　　德莱文把脸贴在玻璃上，凝神观看。
　　似乎有人回头看过来。
　　被发现了，德莱文迅速逃走了。

　　下一刻，他就出现在老师们的集会室前，靠在墙上偷听着。
　　艾洛说，“怪不得荻伊笛整天魂不守舍的，那家伙的确和渡鸦太像了。长高了。头发也长长了一点。只是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更深了。”
　　“不过，他一点也不认识我们。”
　　爱丽珂说，“小时候的渡鸦还是很沉稳的，跟德莱文不太像。”尽管德莱文很阴郁，但还是沉不住气。
　　艾洛惊讶地扬起了眉毛，“渡鸦小时候有多动症。几乎没有人能看出来。因为上学的时候他都是坐在荻伊笛身边的，所以能安静下来。”
　　爱丽珂惊讶地说，“而且是天才。”
　　他们似乎察觉到了窥探的目光，扭头看向窗外。
　　德莱文逃走了，若有所思，“我只能多在荻伊笛面前晃悠了，这样他就会经常想起渡鸦。不然总有一天会忘的。”
　　但是荻伊笛在哪呢？
　　他快步走着，忘记了自己是谁。
　　德莱文变成鸟，渡鸦飞过了学校的每个角落。

　　淡蓝色的渡鸦，蹲守在塔楼上，俯瞰着整座学校。
　　之后，它又飞了起来。鸟儿停在天台上。
　　黄昏时分，荻伊笛的身边聚集了一群同学。
　　他们谈论着魔法。
　　荻伊笛表演着光魔法，引起了一阵惊叹。
　　渡鸦无情无绪地注视着这一切。它飞到了荻伊笛的脚边，不再往前了。
　　荻伊笛注意到了它，出乎意料地颤抖着跪了下来。他的眼中闪烁着光彩，仿佛宝石被点燃了。
　　“是你吗？”他心想，什么也说不出来。
　　渡鸦注视着那双残忍的眼睛，感觉自己倒映在火焰里。
　　最后它忍不住叫了起来。
　　荻伊笛跪在地上，仔细地听着。
　　“陪我一起玩吧。让我们同归于尽，或者重修旧好。”

　　你能把你杀了我的事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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