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风起：我为始皇铸长城

　　这股空虚感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老陶头摇晃着站起身，昏黄的灯火将他佝偻的影子投在泥墙上，显得愈发苍老无力。
　　他再次探了探床上那孩子的额头，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灼伤他布满老茧的指腹。
　　那孩子，阿禾，正陷在无边的梦魇里，瘦小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丝破风箱般的嘶鸣，间或夹杂着几声压抑的闷咳，一小口一小口的黑血便从他干裂的唇角渗出，染红了身下的草席。
　　“没用了…我的这些草药，只能吊着他的气，却去不了根。”老陶头声音沙哑，满是绝望，“这病邪来得太凶，已然入腑。必须用官药房的‘清心散’清热拔毒，再以‘紫金藤’固本培元，双管齐下，三日之内，或还有一线生机。”
　　官药房，三日。
　　这三个字像三座大山，压在了萧清晏的心头。
　　她深知，那里的药材对于流民营而言，遥不可及。
　　她快步走到存放文书的角落，借着微弱的烛光，从一堆竹简中翻找出药房近期的登记简。
　　冰冷的字迹清晰地记录着一道命令，签发人正是郡丞赵高——以“防流民诈病以避兵役”为由，所有清热解毒、固本培元的珍稀药材一律封存，非有军令不得取用。
　　好一个“防诈病”，好一个赵高！
　　萧清晏的指甲几乎要嵌进竹简的纹路里。
　　她脑中第一个念头便是上报郡守李由，以医官之职，陈明利害。
　　然而，念头刚起，眼前便骤然浮现出一行淡蓝色的虚幻文字，只有她能看见。
　　【事件：直接向李由请求取药。】
　　【短期风险评估：78%（赵高将反控你私通病患，意图扰乱兵役）。】
　　【长期收益评估：低（即便成功，也仅救一人，且暴露自身底牌）。】
　　指尖一阵冰凉。
　　系统冰冷的数据，精准地剖析了咸阳官场那吃人的逻辑。
　　赵高设下的就是一个阳谋，一个死局。
　　她若强行闯关，不仅救不了阿禾，连自己都会被这漩涡吞噬。
　　强求，必败无疑。
　　她必须找到一条，赵高无法堵死，李由无法拒绝的路。
　　夜色更深了。
　　萧清晏没有回到榻上，而是重新坐回案前。
　　她吹熄了多余的烛火，只留一盏，将自己的身影藏入更深的黑暗中。
　　她从一卷《秦律》的夹层里，小心翼翼地抽出数片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薄木片。
　　这是她数月来，冒着风险记录下的流民营病患名录，上面不仅有病症，更有每个人的籍贯、年龄和家庭情况。
　　她又取来兵役名册，将两份记录并排摊开。
　　烛火跳动，她的笔尖在竹简上飞快地移动，计算，勾画，推演。
　　一个又一个数字被串联起来，一个可怕的趋势逐渐显现。
　　阿禾的病，并非个例。
　　流民营中，已有十数人出现类似的风热之症，只是尚未咳血。
　　若任由这“风热”蔓延，它将不再是几个人的病痛，而是一场足以动摇兵源根基的瘟疫。
　　《疫病损丁推算表》。
　　当她写下这六个字时，天边已泛起一丝鱼肚白。
　　这份简报没有提一个字的“仁爱”，没有求一句“恩典”，通篇都是冰冷的数字和严密的逻辑：以现有病患为基数，推算半月内疫病扩散范围，一月内重症人数，三月内，这批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预备兵源，将至少折损一成。
　　一成的壮丁，足以影响一场局部战役的走向。
　　新的系统提示适时浮现。
　　【事件：通过第三方呈报兵源风险。】
　　【成功率：65%（若经由副手冯去疾递呈）。】
　　冯去疾。
　　萧清晏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年轻属官的面孔。
　　他为人务实，不喜空谈，数日前审查防疫事宜时，曾对她的“隔离、熏蒸、汤药”三策颇为赞赏，道了一句“有远见，胜于空谈仁义”。
　　此人，或许正是破局的关键。
　　她不再迟疑，将推算表誊抄在一份干净的竹简上，抹去了所有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痕迹，放入一个普通的文书袋中。
　　然而，萧清晏低估了赵高的警觉。
　　她深夜调阅兵籍的举动，早已落入有心人的眼中。
　　次日清晨，赵高便听闻药房周边有陌生的脚印，又恰好得知冯去疾一早就在查阅往年军中因病折损的旧案。
　　两件事看似毫无关联，却让这条盘踞在咸阳官场的老毒蛇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他不动声色地翻阅了文书房的流转记录，当看到萧清晏的名字时，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笑：“一介女流，也敢染指军政之事？不自量力。”
　　杀鸡儆猴，断其根源。
　　赵高的手段向来狠辣直接。
　　当天下午，一队差役便闯入了流民营，手中拿着一份“疫弃名册”，阿禾的名字，赫然在列。
　　理由冠冕堂皇——为防营中疫病扩散，重症者需驱逐出城，自行了断。
　　“不！你们不能带走他！他还有救！”老陶头疯了一般扑上去，死死抱住一名差役的腿。
　　回应他的，是势大力沉的一脚。
　　老陶头像个破麻袋一样被踹翻在地，腰间的药囊随之摔落在地，里面的瓶瓶罐罐尽数碎裂，他毕生积攒的药粉混杂在泥土里，散发出苦涩而绝望的气味。
　　消息传到萧清晏耳中时，她正准备将简报交给冯去疾。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赵高的反击，比她预想的更快，更狠。
　　他不仅要阿禾的命，更要借此警告所有敢于挑战他的人。
　　系统界面在眼前骤然闪烁，血红色的警告下，是三条截然不同的路径。
　　【选项一：公开上报疫情，请求郡守介入。
　　成功率：30%。
　　后果：赵高将以“危言耸听，动摇军心”之名将你拿下，阿禾必死无疑。】
　　【选项二：私自潜入官药房盗取药材。
　　成功率：55%。
　　后果：人赃并获，罪加一等，牵连老陶头。】
　　【选项三：联络城中墨家“非攻左卫”。
　　成功率：70%。
　　后果：欠下墨家人情，未来动向不可预测。】
　　萧清晏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前两者，都是死路，无论成败，都会落入赵高的掌控。
　　唯有第三条，剑走偏锋，虽然后果未知，却是眼下唯一能在赵高眼皮底下救人的方法。
　　她快步回到自己的住处，从床下暗格中取出一枚不起眼的木片，上面用烙铁烫着三个小字：“艾熏三日”。
　　这是她初到咸阳时，偶然救下一名墨家游侠后，对方留下的信物和暗号。
　　她将木片投入城南一口早已废弃的枯井中，木片落底，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叩”。
　　这是她与那股潜藏在咸阳地下的势力，唯一的联系。
　　子夜，月凉如水。
　　一道黑影如羽毛般悄无声息地落在萧清晏屋舍的檐角。
　　来人身形矫健，面覆黑巾，声音冷冽如冰：“墨者非攻，兼爱天下，但不涉私怨。”
　　萧清晏站在庭院中，仰头望着那道身影，月光照亮了她异常平静的脸庞。
　　“非为私怨，乃为秦之丁口。”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今日疫弃一人，明日便可疫弃一营。若疫病四起，兵源断绝，北上长城之军，南征百越之师，何以为继？届时六国余孽趁机反扑，天下再燃战火，岂是‘非攻’之义？又岂是秦国之利？”
　　檐角的黑影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掂量她话中的分量。
　　最终，他（她）只吐出两个字：“药单。”
　　一张写着“清心散”、“紫金藤”的布条被风送下，黑影探手接住，随即身形一闪，便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二日清晨，官药房的管事照例巡查，发现铜锁完好无损，门禁也未曾被触动。
　　然而清点药材时，他却惊恐地发现，封存的“清心散”与“紫金藤”各少了三剂。
　　在空出的药格上，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木符，上面用利器刻着两个古朴的篆字——非攻。
　　几乎在同一时刻，郡守府内，冯去疾将那份匿名的《兵源折损推算》呈于李由案前，言辞恳切：“郡守大人，此非危言耸听。疫若成患，非独民死，亦是动摇国本啊！”李由手持竹简，脸色由白转青，最后勃然大怒，猛地将竹简拍在案上，发出一声巨响：“赵高！此人竟敢压报疫情，欺上瞒下！”
　　而在流民营那间破败的茅屋里，萧清晏正亲自守在阿禾的榻前，用小勺将温热的药汤一滴滴喂入他的口中。
　　随着那苦涩的药液缓缓滑入喉咙，阿禾急促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些许。
　　萧清晏紧紧握住衣角，直到指节泛白的指尖，才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远处，高耸的咸阳城墙之上，一道黑影隐于晨雾之中。
　　子鸢的目光越过无数栉比的屋檐，望了一眼那间茅屋的方向，那个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孩子，以及那个瘦弱却挺直的背影。
　　她转身，悄无声息地没入蜿蜒的巷陌。
　　咸阳城内的暗流，已经因为这一夜，被悄然拨动了航向。
　　一场风暴，正在郡守府中酝酿。
　　而风暴的中心，那个刚刚挽救了一条性命的女医官，尚不知道，一道来自郡守李由的、足以改变她命运的命令，正在送来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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