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江湖雨

　　“牛小狗，一壶清茶，一碗卤肉面，多加二两肉。”外头牵着一匹乌青色马儿，带着斗笠的壮汉抖了抖身上蓑衣的水，将马儿拴在一旁，背上的大刀在雨下泛着冷光。

　　“好嘞”

　　江岁星闻声望去，粗壮的身形，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只有下半张脸的胡子张牙舞爪的往外冒。大汉十分的警觉，瞬间就抓住了她的目光看了过来。

　　一个穿着男子衣装的小姑娘，生的倒是漂亮。大汉瞧了瞧茶肆内的桌子，六张小桌子，一半坐满了，一半占了两三个人，只有那小姑娘一个人占了一桌。大汉想也没想就朝着江岁星那桌走去。

　　“小娘子，哥哥跟你拼一桌不介意吧？”大汉豪迈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问道。

　　“不介意，自便。”江岁星只扫了那一眼见人盯了过来便收回了目光。只低头吃着自己的素面，骨头熬的汤带着点荤腥，几点翠绿的葱花浮在白面上，令人食欲大动。

　　“邢镖头，您的面来啦！”牛小狗端着盘子，将东西一一摆放好，身形灵活的窜向另一桌客人。

　　邢名扬早已取下斗笠，看着对面一个劲儿吃面，头也不抬一下的小姑娘，突然歪嘴一笑，跟他家的皮丫头一样，吃东西专注像那小腮鼠。瞅了瞅那清汤寡水的面哟，将二两肉推了过去。

　　“你家大人呢？”

　　吸面的江岁星一愣，停下手中的筷子，将嘴巴里的面吞了下去，对面的人好像跟她在搭话？

　　空气停滞了一小会儿，江岁星才看向对面的大汉，一双鹰眼直勾勾地看着她，眼底似乎带点张婆子看柏树的慈祥感？没感觉到恶意，江岁星才回道：“死了。”

　　闻言，对面的大汉一愣，脸上的面容变得更加慈祥了，亲切地又将那叠肉往江岁星那儿挪。

　　“这家茶摊子的卤肉是招牌，叔请你。”

　　江岁星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泛着油光的赤色卤肉，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却没有伸出筷子。

　　将那盘肉推回去，淡声说到:“无功不受禄。”

　　邢名扬一听这一本正经的话，嘴里的面差点给笑得喷出来，瞥了眼少女背上的双刀，也没硬推着那叠肉，端起碗来吃自己的去了。

　　江岁星也没攀谈的心思，出门在外，好意也罢坏意也罢，离远点她就无事。付了面钱，跟牛小狗买了几斤杏儿吃的草料，挥着草鞭重新融进雨幕中。

　　“啊呃——啊，啊呃，呃——啊”

　　杏儿见了太阳，止不住的高兴放声嘶叫，出了汇安县天仿佛变了一个面孔，开朗的不得了，人也是开朗的不得了，汗也是开朗的不得了，一个劲的往外冒。

　　之前天气一直阴着时不时下着下雨，人还好受些，刚见太阳，没了水汽，本是舒服的，但受不住连着的大晴天，特别是善阐府，那又是一个天，干晒干晒的，不止那个撒蹄子乐得欢的驴子变得恹恹得，江岁星也是，一路上有水的地方她就使劲的装水，驴车上的能装东西的罐子都装满了。

　　之前的干粮早就吃完了，一路上她和杏儿的吃食都是跟路过的村子买的，吃的一人一驴嘴里冒苦水，倒也是不是难吃，就是没滋味儿。

　　手里的银钱她算了几遍，照着目前这个没滋味儿的赶路法，也走不到江城，这路上必须找点能赚银子的活计干。江岁星将银子一个个排好，决定在数一遍。

　　“一两，二两，五两，十两......"

　　"一百两！”

　　“这王老爷可真是财大气粗，客镖一人给一百两银子，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屠二，关你啥事儿啊，这一百两又不是谁都给的，你也不看看那上头写的啥”

　　“李三四，你啥子意思，老子的功夫整个石城郡也是排得上名头的，不就是比个武，老子不信这前十名老子不能占个坑。”

　　“呦呦呦~排得上名头，屠二你拉屎不带纸就算了，嘴巴总得把个门吧。”

　　“李三四你这狗嘴，看爷爷不好好给你洗洗！”

　　人群里，一个汉子拿起身上系着的水壶，直直的朝着鸡窝头，矮的看不见人的瘦猴子撒去，那瘦猴子左闪右躲，灵活地避开了那不知道是啥子的水，周遭围着看告示栏的一众人就糟了殃，淋了一身怪味儿的水。

　　江岁星看着围着的人群乱了起来，脚步轻点散出人群，那叫李三四的人这儿钻一下，那儿钻一下，人群跟水波一样，这边迭起，那边又落下。

　　李三四狗爬式钻出人群，那屠二追着赶去，告示栏这，经过这一闹，围着的人散了不少，江岁星这才挤进去看看上面贴的啥。

　　黄色的纸，整整一列贴满，诚招各路壮士，护送王老爷回乡，本次特招十名壮士，包吃包住，聘银一百两，本月甘五日西街特设擂台比试，前十者除聘银外，另有酬赏。

　　看着醒目的红字一百两，江岁星那双杏眼是亮了又亮，前脚还愁银子，这会儿就有狗大户送银子，真是爽快。背上两把刀好久没有出来透透气了，寂灭刀法也应该出来见见世面了。

　　江岁星记下擂台地址，回了落脚的客栈。她是前日傍晚进的城，这石城郡的民风俨然与前头的善阐府不同，街上处处都是拿着武器的人，颇好武风。一个个嗓门大的不行，早晨还见给客栈送菜的农户拿着镰刀耍的带劲。

　　吃吃睡睡，日升月落，就到了甘五。

　　江岁星收拾整齐，不会梳头，只扎了个半边头，拿根布带子一系绑的紧紧的，背好刀就往西街去了。

　　银子，银子，银子，我的好伙计。

　　江岁星依旧一副冷脸，在内心高歌银子之美。

　　等江岁星赶到西街，擂台已经开始打起来了，左边的汉子拿着一把大刀，右边的大哥拿着一根棍子，两人你来我往了数十招，打得难舍难分，一时间分不出高下。

　　又过了几招，拿棍子的大哥像是找到了对方的弱处，棍子来了几个声东击西，耍的拿刀的汉子团团转，几息间便乱了节奏，露了个大破绽，棍子哥逮住好机会哪能放过，一个横扫竖劈，大刀汉就飞出了擂台。

　　一声锣响！“张东浩五连胜！暂居第七名！”

　　又是一声锣响，擂台上多了一个新的大刀汉，看起来比上一个大刀汉厉害些，在棍子哥的手下撑过了几十招，也不见败势。

　　江岁星戴着草笠遮住刺眼的日光，认认真真地看着台上人的招式，她这些正儿八经的过招只有那个老头子，外头人耍的什么招式真是一窍也不晓得。

　　棍子哥张东浩像是吃了什么药丸子一样，连打了七场都赢了，这第八场竟然还有力气，和对面你来我往的丝毫不见颓势。

　　江岁星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那张东浩面上看起来是轻轻松松的，握着棍子的手早就发颤了，这一局就算能赢，下一场也必然下台。

　　果然不出她所料，棍子哥这一场又赢了，她可以上场了。脚步一踏，江岁星飞身上了擂台。台下提着锣的青年看张东浩已经调整好，敲了一声锣，张东浩第九场就开始了。

　　棍子哥盯着江岁星，并没有第一时间出手，他的体力只能说是还有些许余力，若是对面是个自会花拳绣腿的小子，那肯定是没问题，但他看对面戴着斗笠的小子上来时下盘稳当扎实，怎么瞧也不个样子货，一时间不敢轻易出招。

　　江岁星可不给他时间琢磨，依着目前这八连胜就能居第四的样子估摸，她只要是十连胜或是十连胜以上前十就稳了，麻利的抽出一把刀，朝着张东浩挥去，张东浩为了节省力气没有直接对上，而是慌忙躲开，江岁星可不给他时间反击，速度更快的挥出第二刀，朝着棍端三寸砍去，张东浩握着棍子的手被这力道震的发麻，第三刀接着就来了，张东浩反应过来连忙拿着棍子档。谁料那刀却顺着棍身而去，朝着那手来了，张东浩松手，连连后退。

　　还未站稳身形，那刀又来了，速度之快让张东浩避之不及，只能硬着头皮拿棍子扛着，又是一刀朝着棍端三寸砍去，这一次，张东浩的虎口震得发麻，对面一个轻挑，他的棍子飞了出去，他的棍子没了！对面的小子显然不会给他捡棍子的时间，他被逼得只能四处躲，他躲得快，那刀更快，等他回身时，一把刀早已横在了他脖颈间。

　　“你输了。”平平听不出情绪的女声从斗笠中传来。

　　张东浩才知道他输给了一个女娘，倒也没甚吃惊，这年岁，多的是武功高深的女侠，朝着江岁星抱拳致了敬意，拿了棍子就下了台。

　　提着锣的青年见状，敲了一声，又朝着江岁星问道:"壮士如何称呼？"

　　“江岁星。”

　　“咚~江岁星胜！”高昂的声音喊着。

　　江岁星一连挑了十一个人，拿了个十一连胜便认输下了台，反正能进前十就行，是不是头名不重要，跟台下敲锣的青年报了住址就回了客栈，日头早已西下，她摘了斗笠，买了碗薄荷炙肉粉，又问小二要了一壶紫苏引，畅快吃了，整个人像是揉皱的纸被抚平，舒服的不行。

　　窗外早已繁星爬上了夜幕，江岁星却在脑子里复盘今天的比武，她在台上没遇到真正的对手，那个耍棍的还算有几分功夫，余下的多是一些毫无章法的野路子，这石城郡说是武风盛行，她瞧着更像是百姓彪悍，谁都会些拳脚，想着想着，身体的疲倦就来了，片刻她就睡着了。

　　“咚~咚~江岁星少侠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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