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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
再往后,便是与新月历无关了,过去的事不过廖廖几言,谁也不知真假。
安绵收回目光,继续前行,站在展馆出口处,果然远远看到了讲解员所提到的纪念品店,只不过不知为何大门紧闭。
走到大街上,看着周遭两两三三的人群,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情绪,于是吸了一下鼻子。
她找了个人少的墙角,顺手捞了一旁的木棍,盯着墙上徘徊的蚂蚁,它们时不时晃动自己的触角和对方打着招呼。
挺莫名其妙的。
她抬起头,可眼眶早已湿润。
就连天公也不作美,阴沉沉的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余光瞟到周边,依稀见着远远忙碌的零星几人,定是留意不到这里的。
雨,开始下了,落到安绵的头上、脸上,许是与她的伤心混到了一起。耳边只剩密密的雨声,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大抵是因为老天也觉孤独。
“呜呜。”
不知是什么时候,一只灰色的大狗抖了抖身子,就站在安绵身旁,睁着大眼歪着头看她,尾巴一甩一甩的。
安绵转过头,有些无措地擦了一下脸,也看向它,它的眼睛是亮晶晶的。
“呜?”
它在原地转圈,脖间挂着一个精致的小木牌,上面似乎写着什么。
“思念,思念!跑哪去了……”
雨声很大,遮住了一切的声音,可安绵还是听见那名为思念的呼唤。远远地,一个身影打着伞向自己的方向跑来。
“思念!你说说你,下这么大的雨,非要跑出来,真是的……”
他走到它面前,虽嘴上抱怨着,却还是将早已准备好的浴巾搭在大狗身上。
“它叫思念?”
安绵再次看向那个不起眼的小木牌,上面笨拙刻着“思念”二字,一笔一画却在不经意间透露出意外的认真。
“哎?你是?你也没有伞啊,我看这一时半会雨是停不了了,不如你和我去博物馆避避雨?哦,对了,你说它呀,周遭的小孩子都叫它思念,也不知为什么,但确实是一个有意思的名字。您可以称呼我为梦安。”
“孟安?”
“是大梦一场空的梦。”
看出安绵目光中的疑惑,梦安特意解释道。
“安绵。”
出于礼貌,安绵也说。
梦安听后不语,只是笑着,再次用手发出了邀请,安绵觉得这人浑身一种温润的气质,似乎割裂于他的身份之外,却又与他本人极为自洽。
安绵想,倘若梦安生于古朝,兴许是一位翩翩公子吧。
纪念品店。
梦安将湿漉漉的雨伞挂在门口,将暂时歇业的牌子翻转,随后打开了大门,点亮了灯。看到安绵在原地张望,以为她是在担心思念的去向,便解释道。
“进来歇歇吧,思念不方便进入博物馆。附近的人都可稀罕它,它对这附近也熟悉,不用担心。”
安绵站在门口,发现店内虽然很冷清,什么人也没有,而柜台上却打着暖色调,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些不起眼的小木雕。
所见之处均是一尘不染,看得出来店主人是细致之人。
“欢迎光临纪念品店,您是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梦安靠在不远处,带着一种特有的松弛感,那前台的位置,微笑着说。
安绵愣了一下神,冲梦安微微点了一下头,便游走于放置木雕的柜台前,视线在每一个物件上都留下了痕迹。
物件虽小,可对于安绵来说却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故而走得很慢很慢,时间仿佛在某个瞬间悄悄停滞。
最终,安绵停下来,凝视着一张泛黄的纸张。
“这是?”
“你说这个,只是我太爷爷留下来的手稿。”
“你太爷爷?”
“我们家祖上是干木工的,只不过到了我太爷爷这辈,硬生生地做成了工艺品,也就传下来了。而你面前的这张纸,据说是他受人之托设计出来的。我觉得样式不错,和博物馆的那支簪子有异曲同工之妙,便拿来做文创品的底层参考,没准能增加点人气……”
梦安就站在那里,思绪却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新月历末,正是战乱,人人自危。
一个风尘仆仆的蒙面之人敲响了木工家摇摇欲坠的房门,却许久无人应,而来者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前等候。良久,门露出了一条缝,门内传来无奈的叹息声。
“唉,进来吧……”
“听闻曾有一位客人曾您这买走一对簪子?”
“不知道,年纪大了,糊涂了……”
老人只是拿着扇子,慢悠悠地扇着扇子。蒙面之人从怀中掏出一支残缺的木簪。
“您看……能修好吗……”
“修不好。现在战乱,连饭都吃不饱,何必在意这些精致之物。”
是啊,民不聊生的年代,哪里还有这些东西的原材料啊……
“是我考虑不周了,不打扰了。”
蒙面之人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收起了木簪,想要离开,老人则起身随着她走到门前。
“姑娘,慢走不送,路上小心。”
老人转头便关上门,只剩蒙面之人站在门前,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
而纸上,是一张簪子的设计图。
“有成品吗?”
“当然有。”
梦安领着安绵来到了不远处,上面是各式各样的发簪,隐约可以看到手稿的影子。
可安绵看了一圈,却没找到自己想看到的。
“只有这些吗?”
没有和乌兰头上一样的。
“这是所有的款式了,有看中的吗?”
安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些簪子很好看,只是……我感觉……”
“不用勉强,相信自己的直觉。就像我,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应该坐在这里,守住这些……”孟愿突然感慨了一下,但很快便话锋一转,“骗你的,我只不过想寻个清净的地方呆着。这地方,不正好吗……”
梦安临走前看向那张被玻璃封住的纸,又看了看门口的自助售卖机,叹了一口气。
“他老人家也是想留个念想,毕竟是给——唉……”
简单告别之后,安绵便再次走出了博物馆。外面,雨已停了,空气中带着湿漉漉的泥土味。
走上街头,不远处静静地坐着一个乖巧的思念,它微微抬头,眼睛半眯,耳朵上的绒毛在风中微微晃动着。旁边还有一个拿着书,靠在躺椅上的老大爷。
一个路过的少年看到思念,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亮。
“大爷,您家的……狗卖吗?”
听到声音,大爷慢悠悠把摊在脸上的书挪了一半,睁开了一只眼,隔着镜片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又瞟了一眼一旁的思念,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又把眼睛闭上,晃着手中的书,想要将他打发走。
“不卖不卖。”
“我是真心想要——”
少年退缩了一下,却还是不死心,磕磕巴巴地继续问。大爷的困意本就不多,如今被人扰了好梦,只得坐起身,没好气地开口。
“它不是谁家的,我没有权利确定它的去留。”本来有些气音的大爷看到少年眼里的执着,本来想说的话卡到嘴边,最终还是放软了语气,“但倘若你真心想要,要不……你试着说服一下它,看它愿不愿意跟你走。”
少年一愣,呆呆地与思念对视,直愣愣地杵在原地。
思念错开脸,望向少年的后方,那是安绵的方位。
即便相聚很远,思念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只见过一面的安绵。
“嗯……哎,你是?”
反应过来的少年顺着思念的目光看去,正好与安绵对视,少年急忙转过头,低下头抿了抿唇,只希望安绵不要注意到自己。可事与愿违,安绵在自己的身旁站定,少年只好硬着头皮抬起头,指甲在手掌上留下了凹陷。
“你,你好。我知道你,你是安颜师姐的朋友吧?我们在二楼见过的——我,我是穆云。”
穆云垂着眉,说。
“你好,安绵。”
“我,我知道……”
安绵一愣,看向他的目光变得深沉,她不记得自己之前告诉过穆云自己的名字。
不知何时,思念挪到了安绵的身旁,安绵似有所感地低头,它就这么乖乖地趴在安绵的脚旁,也抬头看她。穆云也看到了这一幕,神色有些动容,抬头又看到安绵有些疲惫的神色,心中有什么在动摇。
“安绵姐姐,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嗯,你问。”
穆云小心翼翼地问,底气明显不足。安绵的睫毛颤了颤,点了一下头。
“你和,我师姐,就是乌兰姐姐,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在火车上认识的。”
安绵如实说。
“那……你觉得她对于你而言是重要的人吗?”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穆云抬起头看着安绵的眼,几乎没有停顿,眼眸中带着几分认真。
安绵手上动作一滞,许久不语。
乌兰……对于自己而言是重要的人吗?
一个过客,是重要的吗?
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重要吗?
理智告诉安绵这并不重要,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不站在生命的角度上,几乎是必然的。
可,安绵不知道。
也许乌兰早在第一面之时便闯入了自己的世界,却好像没有任何理由。
穆云将安绵的一切看在眼里,但他想,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开始犹豫的本身往往就代表了态度。
“我,知道了,谢谢。”
穆云笑了笑,又看了看安绵一旁自来熟的思念,与先前截然不同。
“老师还有事找我,我就不停留了。你们,注意安全。”
穆云走后,大爷端起一旁小桌上茶水,看向安绵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惊奇。
“稀奇稀奇喽!”
“小友不是当地人吧。”“我也不瞒你,诺,就你旁边的,除了那个什么博物馆的那谁?嗯……哦对,是梦安那小子!也就只有你让它这么主动,其他人都爱答不理的,带着几分客气的疏离嘞。也就那群孩子天天不亦乐乎地去贴它的冷脸。”
“爷爷,我是来这旅游的。至于你说的……也没什么稀奇的,可能是我家里养了狗,大抵是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吧。”
安绵一愣,随口说道。
“原来是这样。”
大爷吹去蒸腾翻滚的雾气,看着它们满满消失在阳光中,笑呵呵地接受了这个说辞。不知为何,安绵觉得他并不信,但想来这位老先生应该是这儿的老人,对附近应该都了解。
“我听说这边被封锁了,可我看这里一切如常,不知是?”
大爷眯起眼,将目光落向远处,轻轻晃着茶杯,继续道。
“你说星绒原啊,这儿虽说是市区,方便,但却是星绒原的最边缘,封锁的应该是乌绒那边的吧,他们那离中心也蛮近了。”
“乌绒?”
安绵想到了乌兰和乌雅,他们和这个地方有什么联系吗……
“刚听你和那少年聊天,想来你应该是与乌兰相识,她没和你说?”
大爷抬了抬眉,有些意外。
“您知道乌兰?”
安绵同样意外。
“额,咳咳,谁不知道乌雅的宝贝孙女!”
大爷迟疑了一下,摸了摸鼻子,转移了话题。
“唔……算算日子,近期那边好像有大活动,也不知这封锁何时是个头……姑娘,你自个逛吧,老头子我要去午休了。”
大爷哼哧哼哧地将摆在外面的东西收到墙角,随后扯过塑料布简单裹了一下,自顾自慢腾腾地走入昏暗的屋内,不管安绵了。
安绵欲走,可安绵一步,思念也一步,像狗皮膏药似的牢牢地跟在她身后,在街上很是显眼。
“思念呀,你自己去玩好不好?”
安绵蹲下身,平视着它的眼睛,摸了摸它的头,尝试和思念讲道理。安绵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可思念看着她,左右晃动着脑袋,后停了一下,随后将头转向道路尽头。
那里,是乌兰。
明媚的,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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