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刑

作者:三分澈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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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回:陈家村·性本恶(下)


      皑皑水雾中,津歌猛一怔:“自己刚才一激动,当着众人变回兽身,该怎么解释好?”她四下一打量,所幸众人还僵陷在方才如噩梦般的回忆中。她悄悄地挪到树旁,趁人不注意摇影化为人形。待她理好衣衫,抬头望去,却见镜庭在一滩血泊前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拾起一物。
      “那是什么?”瞅着这沾着血浆的墨绿珠子,还滴滴答答地往下坠着血珠,津歌不禁露出厌恶的神情。
      镜庭抬眼,递来一个“你好歹也是个妖怪”的鄙夷眼神,以衣袖细细将珠子擦拭干净血污,谨慎地用墨袖掩着,领着津歌上船去。那一群村民早已呆滞,自也无话。

      风飘飘才过了小桥,波光粼粼里是桥上行人的倒影,红色似锦的鲤鱼便在这倒影中摆尾游弋。两岸垂柳依依,碧条如洗,葱葱郁郁,衔着碧水更衬着葱绿清新。
      在空山新碧里,一叶瘦舟缓缓行驶在绿水中,没有摆渡人,风潇潇和着水雾来,船上两人面向面盘腿坐着,任由这扁舟顺水而去,也凭它随波逐流,二人似均不挂心、
      半晌,终究忍不住,津歌睁开眼,偷偷觑了镜庭一眼,见他仍闭目打坐,便大大方方打量起在他两掌之间悬浮的墨绿元珠来,日光之下,珠子的周身有一层朦胧的霜华环绕,而珠子的本身却更暗沉了几分。津歌不禁好奇,刚探出手要摸一摸,只听镜庭道:“不觉得恶心了?”奇怪,他并未睁开眼,怎看见的?
      津歌面上一红,犹自嘴硬:“谁说的!还……还是恶心。”话虽如此,滴溜溜转的眼珠子却只管往那瞟去。

      “你说你认得那是什么?”镜庭忽然问道。
      “有吗?”津歌懒洋洋地歪倚着船舷,被镜庭清眸一瞪,连忙坐正答道:“哦哦……你说妖灵元珠啊,那是上百年修为的妖怪都会有的灵元聚合,应该我再长个百八十年的也会有了。”
      镜庭眼也不抬,冷冷应了一声,翻掌轻轻一托,圆珠的曦光略减,珠身又添些许暗色,好像有几个阴影混在其中,倒更像是黑珠子了。见状,他皱眉道:“净化不了……你知道那妖物的来历,倒是说说看。”
      津歌聆言,嬉笑道:“原来是这个,你怎不早说?”可待她沉下心思细细一想,却愣怔半晌,一字不发。
      最终津歌一拍脑门,怯怯道:“不好……我只记得它是妖灵的混合,旁的竟是不记得了。”
      妖灵的混合,那是两种以上的妖灵聚合?在此之前,别说没见过,连听也不曾听过这种说法,再说本门的《太虚门记》镜庭是自幼就背得滚瓜烂熟,回忆来,其中亦无此记载。
      思忖良久,镜庭仍是不得其解,奈何刚才一战太过拼力,只好掌推元珠至二人之中,对津歌道:“教你的往生咒还记得?一起念诵吧。”
      津歌闻言,不及多想,翻掌迎上,和着镜庭念起往生咒来。一声清朗,一声稚脆,合着令人耳目清明。但见萤光拂过,水雾渐起波动,那符咒竟凝成形态,片片金字,摇摇飘落,缓缓浸入袅绕雾气的河面。
      忽然间,在这水光雾气中,一副幻像平地而起,竟是陈家村的河西。
      方才毙命于妖口的老村长首足俱在,安然无恙地走过河畔。险逃一命的蕊娘正与另一妇人在河边浆洗衣裳,有说有笑。津歌诧然,眼见镜庭毫无反应,便老老实实继续念诵。

      水依旧是清光粼粼的水,比之前所见还要清浅一些,清晰可见三两鱼虾。应是临近河岸的浅滩,转眸四顾,却不经意见一熟悉面孔——白脸小鬼。定睛一看,那白脸小鬼的脸却不白了,苹果似的脸蛋红扑扑,自己蹲在河滩旁,伸着肉嘟嘟的小手把玩着石子儿。不远处和蕊娘一同将浆洗衣衫的妇人,频频回头看他是否安然,应是那小寡妇。
      村长既是活着,这幻境指不定便是以前的事,那小鬼活着也是理当。津歌这一想,自觉理所当然。而足下的船却缓缓而坚定不移地向小孩驶去,水波粼粼荡开波纹,好像即将揭开的帘幕,欲把真相拉开呈现。

      津歌投目一瞥,开始还不可置信,再仔细看去,登时大骇得往后一退,险些把灵珠给带下来。镜庭微微皱眉,却也不怪津歌大惊小怪——因为他也看到了,那小孩手中把玩的不是石子儿。
      那小小的肉手掌中躺着一只小鲤鱼,红色似锦的鳞片在阳光下折射出银光,如火的红色从脊鳍由深至浅的渐变,十分美丽。而幼童用指头狠狠一戳鱼的眼睛,吧叽一声,便有玻璃液体从眼眶中挤出来,黏腻,清澈。而鱼儿尚在摇摆着尾巴,张着口残喘求生。
      小孩眉开眼笑。一脸好奇里透着愉悦,这般纯真无暇。
      没有人注意他在做什么,在大人眼里,这不过是个小孩在河边嬉玩罢了。
      这无声的杀戮盛宴,只得镜庭津歌二人观赏。
      活生生拆开的螃蟹,没了蟹钳,只余三条纤细的腿,费力而努力地想要往石头缝里爬。
      被小心翼翼剥开了壳的螺,缩着莹白水嫩的□□在阳光下曝晒。

      津歌想起旧事,心里怕得很,又不敢撒手,之前对小孩儿的同情,此时都变成了无限恐惧。只恨那船儿如吸铁石一般被牢牢吸附在原地,愣是逼着她看了个清楚。
      只见幼童抓来一只蟾蜍,鼓胀的白肚子又柔软又白腻,他先是摸了摸,又用锋利的石片划了划,那白肚皮竟也跟人一样流出红色的血来。蟾蜍吃痛拼死挣扎,丑陋的细腿奋力乱蹬,幼童抓着它呵呵大笑,好不开心。
      这样玩了一会,粘液和着血流了他满手,小孩想了想,又将另一只小鲤鱼抓出来,迫使蟾蜍张开口,把鲤鱼强行塞入它口中,蟾蜍拼命挣扎,却阻挡不了那小鱼被一点一点塞进来,愣是活生生鼓胀了腹部。

      接着,小孩又用绳子绑住蟾蜍,坠着沉甸甸的石头放在水里,再对只露出半截身子在外面,拼力挣扎的鲤鱼也如法炮制。
      他绑得很用心,很认真,又紧又牢,那两个小东西再挣脱不了。
      没多久,因为不能用鳃呼吸,小鲤鱼很快就死了。僵硬的身体不再寻求挣脱,硬邦邦的弯着一个问号,僵横在蟾蜍的口腹里。
      而蟾蜍还残喘一息生气,微弱地蹬着腿,尚在挣扎。
      津歌旁观着,竟也感觉到巨大的滑腻的物什强行塞进喉管里时,撕裂的痛苦,腥腻得让人欲呕。她不禁想何苦还挣扎,索性一死了之,还痛快些。

      那幼童也纳闷这蟾蜍怎还活着,所以忍不住将蟾蜍从水中提出来,正这时,奄奄一息的蟾蜍忽然产子,仿佛是知道自己终不能逃脱,便趁着最后一丝气力产下稚子,密密麻麻的小蟾蜍从它的皮肤中涌出,竟争相爬到了幼童的手上。
      幼童不禁厌恶地甩手一掷,将蟾蜍丢回河里,再将手上那些个小蟾蜍蹭在石头上,来回使劲搓了个干干净净,还有些浆液尸体,惹得他一脸嫌恶。
      磨破了皮的小手丝丝透着血痕,幼童却丝毫不觉疼痛,只摇晃着小手,奔过去跟母亲撒娇,笑得天真可爱。
      而那白净的小手上,刚刚长出第一片青鳞。

      水雾随风吹破,幻景消失,只见一片暮光垂落水面,映照成红,已是傍晚。二人掌间的黑色圆珠却转为碧绿,在这昏黄的暮色中,莹莹透出澈光来,清透通彻,再无苦难的阴影。
      忽闻细细碎碎的呜咽声,镜庭一看,原来元珠上有一孔,借着余晖看去,隐约孔道微曲,故而风过有声,如泣如诉,动人心弦。
      “天道承负,因果报应。”镜庭叹道。
      津歌因刚才那一幕,又想起旧时不快,便冷冷道:“什么因果,什么报应?你们人最残忍不过,其它动物只因为饥饱而捕杀,而人则是为了嗜血的快感。根本就是自作孽,好不恶心。”

      镜庭见她气鼓鼓的样,心知是物伤其类,不再做声,他自袖袋抽出一根红丝,将那碧翠珠子穿过,递给津歌:“这个送给你,虽不能增加百年功力千年修行,但却有一样好处。”
      津歌原地不动,也不伸手接过,只管板着脸。镜庭见状,又笑道:“你心里是不是在说:‘又能有甚么好处?比得过阳城醉仙楼的烤鸡么?肥滋滋香嫩嫩的烤鸡,啧啧好个滋味……’”
      “嗳,你怎么知道?!”津歌瞪大了眼。
      镜庭含笑,将那元珠挂在津歌的颈上,又顺手替她捋捋被风拂乱的青丝,笑道:“这物能洞察人的欲望心事,不过需要些修行才能使得。”

      刚听着还欢喜雀跃,听完后半句,津歌便冷了脸,她垂头丧气道:“原来是这样,你知道我没什么修行,才大方地把它给我。”
      痴儿,窥视心意本就折损福禄,况且什么都明白,未必是件好事。镜庭默声一叹,又道:“到岸后,再走上三分之一柱香的脚程,应该今天就能到达阳城。”
      “三分之一的脚程,来得及用晚饭的说……那今天吃醉仙楼吗?”想到醉仙楼的烤鸡,津歌一扫沮丧,连忙凑上前问道。
      镜庭瞥了她一眼,置若罔闻,只将自己的佩剑拔出,用拭剑石轻拭剑锋,所到之处,清鸣若弹。随着剑声铮铮,一粼粼水波从舟侧荡开,绵延到远处去,遥见碧荷红莲随风轻曳。

      “今天吃醉仙楼好吧?”
      “今天去吃醉仙楼吗?”
      “吃醉仙楼吗今天?”
      下了船,走上林间小道时,津歌念念叨叨在镜庭耳际翻来覆去仍是这几句。待她第一百九十七次说:“吃醉仙楼吧!”时,镜庭终于给出反应,“嗯”了一声。津歌却听得明白他这一声“嗯”,虽然简短,但明显是个疑问句。
      只见镜庭已停下步履,向林间一处眺目观望。津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但见一伙人团团将一黑衣男子围住。这伙人衣衫褴褛,手执长剑,更兼目露凶光,好不凶狠。再定睛一看那黑衣男子,竟是一笑容和煦的小生,津歌不禁拽了拽镜庭衣袖,道:“镜庭,有人打架嘞……”
      镜庭一挥衣袖:“哦。”又继续往前走。
      “嗳?难道……不用管吗?”津歌瞪大眼,虽说九嶷山修仙超脱世外,可好歹也是江湖中人,怎说也该弘扬正气维护正义吧?
      “人家打劫的没连带你也打劫,你就该偷笑了,赶紧走人。”镜庭嘴上这么说,脚步却仍不紧不慢。
      眼见那黑衣男子被团团围攻,津歌不禁严肃道:“正义感,清寰道长你到底还有没有正义感!”
      镜庭扬眉,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道:“那玩意,从来没存在过,况且……”

      正值二人说话间,那黑衣男子迎着刀剑寒光,冷笑一声:“速度太慢!”只见他猛一提气云窜而跃,足已轻踩在左方来人的剑身,借力疾步纵身跃过,叮叮一响,已到那匪徒身后,一掌拍出震中匪徒背心,打得他连连往前踉跄几步。津歌见状,不禁大声叫好:“厉害!”
      黑衣男子听见了,笑容愈发和煦,但见他侧身而去,连环飞腿将右侧一人踢到,落地刚稳,足尖挑起那人落下的铁剑,当头向身侧的另一劫匪破风直劈。
      眼见不好,劫匪头目便从那男子后方偷袭,长剑方从他身后递去,已瞄准了他的后心窝,那黑衣男子却像脑后长了眼一般,自行斜身闪开身后攻势,接着圈转长剑,纵身轻跃,向劫匪头目拦腰横削。
      不一会,黑衣人已重伤几名劫匪,其余正四散逃亡。

      “……他也不需要咱们帮忙。”镜庭接着说完下半句,抬手按上了腰间的“青霜”长剑,更迈开一步作戒备之姿。
      黑衣男子徐徐迈步,拱手一笑:“在下何其狂,谢过二位道长。”津歌这才注意到他的打扮,一袭寻常的黑色葛布衣,腰上却缠着大红色的汗巾,再加上他长得颇为俊秀,满面含笑,更为引人注目。
      镜庭颔首回礼,眸色平静如湖,道:“我等并未出手。”
      何其狂见他手按剑鞘,笑意更深,再一拱手道:“二位没有帮那伙贼人,袖手旁观总好过落井下石。”
      镜庭却冷道:“在下并没有‘拔刀相助’这等坏毛病。”

      二人一个冷着脸,一个面含笑,四目相对,互不示弱。一旁的津歌百思不得其解,她只觉那何其狂彬彬有礼,又武艺高强,怎看不像个坏人。而镜庭却牢牢地盯住他的眸子,片刻不离。
      相持片刻后,只见何其狂昂首大笑:“罢了,来日再作酬谢!”似有意无意地看了津歌一眼,何其狂又笑道:“小姑娘,你的项链很好看,很衬人。”说罢,便大笑信步而去。暮色渐浓,却闻林间豪气一声:“少年傲世心如莽,折枪纵马何其狂。唯今却叹流光去,好日已短梦却长。”
      声犹在,人却已渐行渐远。

      “你认得他么?”津歌小声问道。
      “不认得。”
      紧跟在镜庭身后的津歌又忙问道:“嗯?那我看你又把他当坏人……”
      镜庭攸地停步,堪堪险让津歌撞上,他回身看着津歌道:“因为没有哪个身陷困境的人,还会注意别人脖子上挂的东西好不好看,尤其是当它还算得上一件宝贝的时候。”
      “原来是这样……”津歌恍然大悟,忽地她想起一事,又怯怯开口:“镜庭,我还有件事不太明白。”
      “说。”
      津歌眨眨眼:“那个蕊娘,并不可爱,又已嫁作人妇了,那……你为什么自损元力也要救她呢?”
      镜庭想了一想,问道:“还想吃醉仙楼的烤鸡吗?”
      “想的想的!”
      “想吃就别问。”
      “哦……好吧。”
      林间小道尽泻余晖,将二人身影拉得斜长。

      要知二人在阳城所遇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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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第四回:陈家村·性本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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