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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琪1
“丹琪,我的孩子,有人告诉我,你最近和一个身份不明的双耳兽族有些过于亲近。愿意跟我聊聊这个传闻吗?”颠倒崖中心地带,某个空旷的房间正中,懒洋洋盘坐在巨大宝座上的红色大蛇缓缓张嘴,口吐人言。
那血盆大口,足以一口吞下整个丹琪。
站在下位的丹琪,冷漠地看着表情狰狞的大型老鼠尸体被侍从一左一右拖下去
这个双耳兽族意图染指颠倒崖,最终的结果是被秘密抓捕、审讯以及处死。即使维持着老鼠形态、发动异能拼死一搏,也不过是多在地板上留下一串乌黑的血迹。
丹琪听到大蛇的问话,用余光快速瞥了一眼大蛇的神情举动,顺从地低下头回答:“公爵大人,那位兔子小姐名叫曦榴,我和她接触是为了收集情报。有证据表明,她和那伙被我们通缉的老鼠有接触。而我有把握从她口中问出那伙通缉犯的行踪。”
顿了顿,见大蛇还在优哉游哉地盯着自己,丹琪又不情愿地补充道:“……好吧好吧,她闻上去很美味,而且能够保持安静。对我来说,或许是个不错的消遣。她的毛发很明亮,又那么柔软,难免让我想起母亲。所以我希望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她开心一点儿。”丹琪泄了气,放轻声音,有些羞赧。
红色巨蛇弯下脖子,蛇头凑近丹琪打量。
丹琪站在原地不动,对大蛇意料外的行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禁抬头对上大蛇的视线。她几乎能看清蛇眼的瞳孔慢慢缩小观察她的过程。
“……你母亲可不是金发,你也从没见过她,别总拿她当借口。”大蛇有些嫌弃地开口,“这会显得你非常软弱……那么,需要我给你放个假吗?去培养培养感情吗?”
“我还以为您会禁止我和双耳兽族接触?”丹琪惊讶地问,“毕竟他们曾经刺杀过您。”
“为什么?如果你能保证她身份的安全性,我为什么要阻止你和同龄人交流?你要学会交付信任啊……”大蛇苦口婆心地劝说,假装惊讶:“亲爱的孩子,难道你还没查清楚她的来历吗?还是说,你不相信自己的魅力?”
我信你个鬼!
因为被公爵追问,丹琪思考了一下情报出问题的可能性。
不会有坑吧……
比如,最后查出来那个小兔子其实是伪装的很好的杀手。
这不是丹琪多心,而是之前真发生过类似的事,让她在休假期间打白工,明明是工伤,却因为在休假期间发生而不能报销。
“我说的,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您说的对!”丹琪连连摆手挥散自己的疑虑:“身份已经查清,她是月亮坡的难民,异能处于半觉醒状态,没有一点问题……至于我所谓的魅力,您明知是怎么一回事,不必特意提醒,我会注意自己的异能。”
“那么,假期?”大蛇从虚空中扯出一张单子,期待地看向丹琪。
坏了!
丹琪想起担任“清扫人”工作以来,每次公爵这么期待的时候,总会发生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他这么期待给我放假,铁定有坑!
“不,我不需要休息。”丹琪果断拒绝。
“哦?那真是太遗憾了……”大蛇神色和语气一般遗憾地收回单子。
丹琪更加确信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不,我一点儿不遗憾。”
依据古老的律法,过完下一个严冬,丹琪就要被放逐到位于天地之间的浮岛,那片奇美拉的聚居地了。
对,虽然丹琪打扮得很像无耳兽族,言行举止很像无耳兽族,但是,丹琪其实是奇美拉。
距离这场将分割丹琪人生的严冬,仅剩四天。
在此之前,丹琪还有很多准备要做,毕竟她亲爱的父亲是真的靠不住。
大蛇听到丹琪的答话,露出一丝恶作剧得逞的沾沾自喜:“我没来得及告诉你:这几天,你的母亲和兄弟将从天空飞回大地,同你前往你未来的住所。哈,真是太可惜了,你放弃和新朋友独处,放弃提前和家人团聚,而选择了——工作,真是敬业啊!你真是为颠倒崖付出太多……我和蛇巢的诸位,会牢记你的牺牲——噗嗤——今日起,我将离开领地去处理私事,归期不定。在我离开的时候,城中的琐事将照例交由蛇巢全权处理,期间如有情况,你直接向他们汇报。”
“爸!你真是我亲爸!你刚才说谁要回来了?!你刚才是不是又在嘲笑我……”丹琪有些破防,千躲万防还是没有逃脱被耍的命运。
……
丹琪,是一名奇美拉。这个事实,从她敲开蛋壳,看见蛋壳上的标签开始,就明确无误。
她的父亲是大地上的无耳兽族,母亲则是来自天空的颂歌禽族。等到大地上的人向天空上的人再次宣战,大地和天空的人员交流就断绝,父亲和母亲也就分开了。
接受过基础教育的大地人都知道:奇美拉,是一种不同族群通婚产生的特殊生物。这种生物的预期寿命只有父母中寿命更短的一方的一半,生长速度也会快一倍。由于这些异常,在某些贵族领地,奇美拉甚至不被视作是人,而是新奇的动物。
谈到奇美拉,无法避免谈到一些寿命论荒诞剧。
比如,丹琪,在孵蛋所出壳后,没有父母认领,于是被判定为父母双亡,送进了族中的孤儿院。
等她长到能撒丫子疯跑的少年期,自她破壳起就没见过的无耳兽族父亲才从冬眠中醒来,上门相认。——他在孵蛋所没接到孩子,这才找到孤儿院来。
不难预见,在父女此生第一次对话过程中,双方都很无措:
“你是说,我只是睡了一觉……女儿就长这么大了?”这是傻眼的父亲。
“你耍我呢!我的父亲不可能这么年轻!”这是傻眼的女儿。
“你在开玩笑?我的乖女儿怎么可能如此吵闹?她在蛋里时,非常、非常安静。”这是疑惑的父亲。
“我的父亲哼唱摇篮曲的声音可好听了,怎么会是这个家伙!”这是努力回忆破壳前记忆的女儿。
……
总之,经过一系列复杂的血缘检定和生活细节对比后,两人姑且是确认了父女关系。
丹琪在震惊之后是高兴,满心以为自己即将拥有温柔的母亲和活泼的兄弟姐妹,就像在蛋里时感受到的那样。
现实却令人失望。回家后,她像小雀一样蹦跳着,欢欣鼓舞地亲手推开一扇扇门,只收获了空无一人的房间,和落了灰的家具。
丹琪望着跟在身后微笑的父亲杜幽,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丹琪,想想蜷缩在蛋壳内时听到的心跳声……我好像是三胞胎之一,吧?
“爸爸,妈妈和,哥哥或者姐姐呢?”
想到这,丹琪忍不住开口问起母亲和同胞兄弟的情况。
杜幽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儿童房,告诉她,她的母亲银泠和哥哥丹司都回到天上去了,而剩下的一个孩子还在蛋里等待孵化。
“天知道你会在这种糟糕的时间点破壳……”杜幽长叹一声,摸摸曦榴的脑袋宽慰女儿,黑曜石般的蛇瞳里满是关心:“好孩子,希望这个坏消息不至于让你过分伤心。”
什么?母亲和哥哥都去世升天了?
那一刻,在孤儿院接受过基础教育的丹琪,深刻意识到了寿命论的的残酷,和身为奇美拉的局限性,流着泪接受了亲人离世的事实。
但她不知道,这场掺杂着谎言的对话只是无耳兽族传统家庭教育中平平无奇的一环。
可惜彼时年幼的奇美拉幼崽,还没有经历过生活的毒打,尚且没有领悟到,无耳兽族恶劣的本质。
于是,丹琪全盘相信了失而复得的亲人编织的谎言。
以后,我要找个寿命相近的朋友,这样,等待弟弟妹妹出生,我们又是三个人了。
丹琪暗暗发誓,绝不让自己的同胞血亲也遇上相同的孤独。
“爸爸,你还会为我和未破壳的同胞唱摇篮曲吗?”丹琪忧郁地将自己和还没有破壳的同胞裹进小被子,眼泪汪汪地问看上去非常陌生的亲人。
“当然,乖孩子。只要你们需要,我会一直在你们身边。”熟悉的声音如记忆中一般温柔。
听着回忆中的歌谣,丹琪抱着同胞的蛋壳沉沉睡去。
……
谁料,这竟然是她回家之后,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
父亲将丹琪带回了无耳兽族的权利中心赤鳞蛇窟,期望借家族的力量“避免憎恶颂歌禽族的外族人谋害我亲爱的孩子”——正如双耳兽族对丹琪的哥哥丹司所做的那样。
可惜,这一举动反倒是给丹琪带来了终身难忘的灾难。
在这儿,看似甘甜的美酒是流淌的毒液,看似娇羞的玫瑰是盛开的毒花,看似平静的水面是深不见底的毒沼……
家族的荣耀,淬毒的阴谋,暗处的匕首……在所有人的异能都围绕“毒药”这个关键词的家族,不可避免地向它的每个成员输送它的冰冷和疯狂。
没有人能例外。
不出一周,只要待在家族中心领地,丹琪就无法入睡,仿佛一闭眼,就再也看不到第二天的阳光。
夜晚在床头灯光照不亮的阴暗的角落,无数白日里的声音再次回响,它们窃窃私语。
“看看那个没用的东西,连只毒蝎都不敢抓!懦弱!甚至不如她身为外族人的母亲!简直在浪费家族的资源!真不明白为什么亲王大人允许她留在这……”
“嘻嘻,小丹琪,喝了这个……你问这是什么?只是一点点毒药哦~只要告诉我,奇美拉中毒是什么感觉,我马上把解药给你……”
“嘿,你说我们亲爱的弟弟出门回来看见那孩子七窍流血会是什么表情?真是期待啊~”
“丹琪~丹琪~我的毒药还差一种素材,马上,马上我就能让亲王大人刮目相看了!丹琪~你最好了!你会帮我的对不对?拜托你——给我,你的心脏吧!!你会——同意的对不对?哈哈哈哈哈哈……”
……
在事情变得无可挽回前,杜幽和家族的人大吵一架,把两个孩子(蛋)带到了沙漠之中的绿洲,颠倒崖。
丹琪永远忘不了父亲向她道歉并介绍颠倒崖的神情,那是骄傲混合着愤怒的复杂神色。
他说,赤鳞蛇窟是独属于无耳兽族的乐园,绝对不会有外人入侵,我本以为会很安全……抱歉,没想到那些人的言行越来越过火,而亲王大人居然也默许他们的行为。
他说,颠倒崖是我和你母亲眼看着建起来的城。现在它还很幼小,随时会被沙尘吞噬,但我将会把它打造成为很多人的乐园。所以,我亲爱的孩子,以后很多年你都要在这跟着我吃沙子,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如果现在不说,以后可能永远没机会说了哦。
丹琪被这份豪言壮语感动到忘我。
于是,她回答“父亲,我要变强!我会为它清扫沙尘,直到乐园降临的那一天。”
丹琪还记得,说这话时,她的内心坚定得像开刃的匕首,誓要劈开前路上的一切阻碍。
没想到回应她的是父亲神经质的大笑。
杜幽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哈哈哈哈恭喜你,我的孩子,你掌握谎言的精髓了……”
当时,丹琪觉得很害怕,仿佛看见家族的疯狂在父亲身上发作了,家族的阴影又要笼罩在她头上。
后来,丹琪知道他在笑什么了。
丹琪是奇美拉,只能在颠倒崖生活到成年。而这个时间是颠倒崖居民平均寿命的百分之一。
不出意外,丹琪对颠倒崖能产生的影响,如蜉蝣撼大树,微乎其微。
一个无法实现的宏愿,就是她身为无耳兽族后裔说出第一个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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