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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本来,有苏是想要尽快离开这里的,但他进入沅水城不久,就发现这座小城有异样。
在城北方向似乎散发着一些不寻常的妖魔之气。
然后,经过他的排查,最后找到了张员外家。
他循着张员外家的院墙,细密查看,发现这家后院有一处房屋不住地往外散发着阴秽之气,那气息犹如黑烟般,丝丝缕缕向外飘散。这院中有魔。
有苏不敢贸然行动,一来怕误伤无辜,二来他自身有伤。因此,在没有摸清对方底细之前,有苏打算先在院墙外静静等待。
今晚是月圆之夜,只等入了夜,月华昭昭,阴气鼎盛,任何妖魔都会有现身之时。
有苏想得还算周到。
他设了结界,将张员外家包括附近几条街道都笼罩在其中。如此一来,既能在那妖魔想要逃跑时拦他一拦,还能让其他百姓避免误入此危险之地。
一切安排妥当后,有苏便在某处高楼的屋顶上闭目养神,静待时机。
突然,一阵无端响起的脚步声,匆匆钻进了有苏耳中。
他立即起身,站在高楼处向下望去,只见一个小道姑无知无觉地突破了他设立的结界,正向着张员外家大门口走去。
虽然没有四目相对过,但也是相处了一些时日,有苏很自然地就认出了底下那个人是谁。于是,就看他眉头轻皱,呼吸莫名地紧张了起来,一只手不自觉地摸向袖中的玉佩。
底下的人还在兀自走近,有苏片刻后才回过神,当即纵身而下,落在了她的面前。
有苏快准狠地将胡俏拎进了一条幽静的小巷子,腾一下将她扔在墙角。
胡俏被这一连串的动作吓到了,大气不敢出一声的,将后背紧贴墙壁,继而瞪大了一双眼睛看向有苏,细究胡俏的眼神,便发现其中既有惊慌失措,又有惶恐不安,还有一些些怯懦心虚。尤其是胡俏想到自己现在鼓鼓囊囊的荷包是因何而来,她更是不禁又多了一点点心虚。
有苏无法分心去细究她那复杂的眼神,只因他自己的眼神也简单不到哪儿去。
一时之间,两人无话。
一高一低,四目相对,绝无任何缱绻,甚至都还有点莫名其妙的惊慌。
胡俏的惊慌尚且有迹可循,而有苏的惊慌却起源于那个荒谬的传说。
出于自己的唐突举动,有苏觉得自己似乎要率先开口。
可他确实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是告诉她此地有危险,让她赶快走,还是说玉佩他已经拿回来了......
正在有苏思索踌躇时,胡俏却先开了口。
胡俏像是下了决心,豁出去般:“是我偷拿了你的玉佩。我偷拿去了当铺换了五百两银子,银子被我用了一些,但还剩下好多,我可以把剩下的银子都给你。”她一股脑地向外说,语速又快语气又急,“偷拿你的东西是我不对,那些被我用掉的银子就当是我欠你的,我以后有了钱,一定会还给你的。”
胡俏说完这番话,那些害怕被人发现自己做了丑事的心虚也消失一空,取而代之的是坦荡和诚心的歉意。甚至连她望向有苏的眼眸,都比先前亮了一点。
有苏没想到她还在烦恼这件事,就把玉佩拿出来,在她眼前晃了一下说:“玉佩我已经拿回来了。”
胡俏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的玉佩,只见先前被她分开的玉佩,这会儿竟又合二为一,完好如初,她有些好奇地想问,却见有苏动作很快地将玉佩收回,便立马噤声不语。
有苏收好玉佩,缓缓道:“这里有危险,你赶快走吧。”
胡俏心想,我早就知道有危险了,口中却说:“我朋友在这里,我得去找它。”
“朋友?”有苏沉吟,这才想起除了她之外,那时在破庙中另一位的存在。
“此地有妖魔作祟,今晚月圆时分,那妖魔必然现身,到时你朋友只怕凶多吉少。”有苏故意说得严重,只想吓退她。
胡俏既然来了,就不是能被轻易吓走的,她说:“那我也正好见识见识这妖魔的厉害。”
见她油盐不进,有苏登时沉默。
该说的话他已经说了,她自己不走,那就随她去了。而且她竟然能突破他设立的结界,想来也是有点本事在身。
如此一想,有苏再看得她一眼,便起身飞回到那高楼之上,留得胡俏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发愣。
忽然,胡俏想起自己还没把银子给他,便大声对着他喊:“喂喂喂,我还没把银子给你的。”
有苏却兀自在高楼上,闭目打坐,对下面的动静是理也不理。
入了夜,胡俏蹲在巷口的墙角,就着惨淡月光,气呼呼地啃着一块冷掉的葱油饼。
这时的张府门口已经挂上了灯笼,那灯笼之中的火焰也如胡俏眼中的怒火一般,勃勃燃烧着。
要问胡俏的这股怒火从何而来,喏,就是一直被她瞪着的大门紧闭的张府惹出来的。
先前胡俏叩响了张府大门,她向开门的管家说明来意,管家让她静等片刻,等他去向张员外请示过后再说。
但是,片刻之后,胡俏却没等来张员外的允许,反而是等来了管家领着一群家丁对着她当头棒打。
猝不及防,胡俏被狼狈地打中几棒,她左躲右闪之间,愤愤地问管家为何如此。
管家如实道来,这全是张员外的指示。
原来张员外早对胡俏怀恨在心。那日他让胡俏进入张府,是指望她能够驱除妖邪,救了张闻莺的性命,可哪想到她竟然会招惹来正渊门那几尊大佛,最后讨要走了上千两白银不说,而且妖邪也没有驱走,张闻莺现在是危在旦夕。
眼看着张员外马上就要落入了人财两失的地步,他是悲痛又烦心,正好胡俏来了,还不赶紧痛打她一番,出出恶气。
听得这番缘由,胡俏更是愤恨。
那张员外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小人。
明明是刘齐正那三人白拿钱不干活,他却偏偏不去恨,竟然只恨胡俏。
想来就是因为刘齐正他们背靠正渊门这座大山,他得罪不起罢了,就只能拿胡俏这个无名小卒撒气。
胡俏施展拳脚,三下五除二就将一群家丁打倒在地,她愤而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破地方。
什么除妖卫道、保护百姓,什么担当,什么责任,统统都闪到一边去!
我不干了!
这破地方,我是再也不想来了!
......
胡俏已经是怒火中烧,她边走边想,把所有能想到的狠话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快速地离开了这里。
有苏站在高楼之上,将下面的情形看了个完全。他看到胡俏最后拔腿就走,走得干干脆脆,走得毫不犹豫,他的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想到这里存在的危险,胡俏能早点走掉,不再掺和也是一件好事。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胡俏竟然又回来了。
那是在天色将暗未暗之时,胡俏悄无声息地沿着原路而来。
她又走到了那个熟悉的巷子口,然后抬头,看向正一脸诧异地看着她的有苏,她举起手中的两块葱油饼,问他吃吗。
有苏摇头。
接着胡俏便自顾自蹲在墙角吃了起来。
看得她那副吃东西的专注模样,有苏又是一番不解地摇头。他真是不知这人在想什么。
其实,胡俏没有想什么,她只是有点点执着。
虽然被张员外那通无端的举动,惹得很是生气,但气过之后,她依然要就事论事。
正所谓,你对我不仁,我却不能对你不义。张员外不是个好人,但张闻莺的性命还是无辜的,更何况她还想着去寻狐狸。
胡俏自我疏导一番后,还是回来张府院墙外等候,正门她是走不了了,只能等天黑从墙外翻进去。
慢悠悠啃完葱油饼,胡俏站起来,活动下筋骨。此时已是月上中天,四下静谧,她估摸着是时候采取行动了。
她找准位置,来到了张府后院围墙的外边,“噗~噗~”两声,胡俏往两只手各吐了口唾沫,便要攀着粗粝墙面,一鼓作气地翻进去。但等她刚一只手摸上墙头,却又被人拎住了后衣领,瞬息之间被带到了一处高楼屋顶上。
胡俏将将站稳,平复一下被惊扰到的呼吸后,她便向身旁的人怒目而视,语气不快地问:“你干什么?”
有苏不答,只面色严肃地用手转过胡俏的脑袋,让她将前方夜空中的变幻看个清楚。
胡俏被迫目视前方,就看到那夜空之中,竟然无端地飘来阵阵黑雾,黑雾连成片,顷刻间就犹如一张大网般,罩在了张府后院上方。其间黑雾之中还衍生出无数缕黑烟,丝丝缕缕,在夜空中横来直去,像是在查看周边详情的守卫。
胡俏看得这情形,继而转头,疑惑地看着有苏。
有苏平静地说:“是魔。”
原来此地的邪祟,非妖非怪鬼,竟然是魔,那怪不得胡俏当时入了后院只能抓出一只狐妖,却察觉不到其他的异样了。全因魔比妖怪更难抓获,妖怪好歹有形有物,只要有足够的法术和法宝,多少也能抓到一些妖妖怪怪了,但这魔就不一样了。
魔是无形无物,只仰仗世间万物的心念而生。
若是诚心正念,魔绝无可乘之机,但是心念有所偏差,沾了贪嗔痴慢疑各种恶念,魔便应运而生,如影随形。
虽有消除心魔之法,可也要花费好大一番功夫,胡俏想来想去,也只觉得要先进入后院一探究竟,才能决定下一步。
胡俏看着有苏,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将他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她不知这人是何来历,有何意图,但看他气定神闲飞来飞去的样子,想来也是有点本事的。
有苏被她看得莫名,正想开口,却被胡俏抢先:“你能不能带着我飞进后院去?”
除开刚刚碰面时的尴尬,这会儿胡俏已经完全将有苏当成一个熟人,自然而然就对他提起了请求。
有苏也没觉得被唐突到了,而是略一思考,也觉得是时候行动了,于是点头道好。
胡俏长得瘦小,有苏拎着她的后衣领将她提起来,只觉得轻松得像是提着个简便行囊似的。胡俏被他拎习惯了,并没有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何不妥,她只想着当下的情境,一心想赶快解决掉目前的难题。
胡俏屏气凝神,任由有苏拎着她在空中飞驰,凉风扑面,眼前事物快速转变,眨眼几下,她就到了张府后院围墙上。
两人立定后,空中游走的黑烟即刻向他们袭来,胡俏刚要伸手对付,却见有苏挥手两下,他们面前便起了一道屏障,隔绝了四处而来的黑烟。
有苏又带着胡俏落到张府后院地面,感受着脚下松软的泥土,胡俏站好后,便向旁边的有苏握拳道谢,有苏颔首,并示意她跟着走。
此刻的后院四面无灯又被黑雾笼罩,一整个是视线昏暗,有苏却全然无碍,长驱直入,胡俏只得小心翼翼跟着他,亦步亦趋。
片刻后,两人就站在了张闻莺的闺房门前。
房门内是昏暗无灯,房门外亦是,胡俏感受着此刻异样的安静,在环顾四周后,与对面的有苏对视一眼。
两人眼中是同样的警觉。
胡俏静心听着房内动静,一只手摸上了房门,正要推门之际,突然门向内打开,一阵狂风从屋内冲出,风声呼啸之中胡俏险些被冲走,幸得她反应机敏,一双手死死扒住门槛,才留在原地。
另一边的有苏虽然立住了身体,但在狂风之中也有些难捱,就看他一手抓着门,手上已是青筋暴起,脸色也突然变得苍白,额头不住地冒出冷汗。
风声涌动,冲力十足,各在左右门边的两人,被吹得头发散乱,衣袍翻飞,狼狈姿态犹如风中浮萍,没有还手之力。
然而,就在胡俏双手快要脱力之时,风力忽然变小,她疑惑抬头,竟是对面的有苏走到了房门正中,他双手蓄力,汇聚真气,向前方风眼正中一击,就听一声微弱的闷哼响起,狂风骤然散去,一切复归平静。
胡俏赶忙站起身来,她到有苏旁边,正想问他情况,就见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手扶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胡俏顿时一惊,连忙问他:“喂!喂!你没事吧?”
有苏抬起头来,用手抹了抹唇边鲜血,轻声说:“没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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