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跟你说

　　“匿名喜好展”的提案

　　美术教室的松节油味还沾在袖口，混着点铅笔屑的涩气。项莲攥着笔记本往行政楼走，本子里夹着张草图，是昨晚就着台灯画的“匿名喜好展”布局：美术教室靠窗的角落立个白色展架，分三层，每层留着贴作品的空白；旁边摆张旧木桌，放着裁好的空白手账和削尖的彩色铅笔，桌角还画了个小小的鲸鱼符号，淡得像怕被人发现的秘密。
　　行政楼的走廊很静，只有办公室的门里漏出打印机的“沙沙”声。赵主任的办公室在二楼最里间，门敞着道缝，能看见里面堆得齐整的文件，最顶上那本《期中考试进度表》用红笔圈着“倒计时15天”。
　　项莲深吸口气，轻轻推开门，正撞见赵主任对着电脑屏幕皱眉，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又急又重，屏幕右下角跳着“年级平均分排名”的窗口。
　　“项老师？”赵主任抬头，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眼，目光扫过她手里的笔记本，带着点公事公办的审视，“这个时候找我，是辅导室有急事？”
　　项莲把笔记本放在冰凉的办公桌上，小心翻开那张草图，指尖落在“匿名喜好展”几个字上：“主任，我想在美术教室办个小展，让学生把喜欢的东西匿名交上来，比如画、歌词、手账片段，不用写名字，也不用怕被说‘没用’。展期就3天，只在午休和放学后开放，绝不占上课时间。”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软些，“现在是考试季，学生压力大，有个地方放放心里的喜欢，说不定反而能静下心复习。”
　　赵主任的目光在“喜好展”三个字上顿住，眉头立刻拧成个结，手指重重敲了敲《期中考试进度表》：“考试季！现在全校都在抓复习，你办这个展，不是给学生找分心的由头吗？” 他拉开抽屉，抽出张皱巴巴的便签，上面是潦草的字迹，“昨天林晓妈妈刚打电话来，说林晓‘回家就关房门，作业写得磨磨蹭蹭，心思早飞了’。你这展要是让她参与了，回头她妈妈来学校闹，说我们‘纵容孩子不务正业’，谁来担责？”
　　项莲的指尖攥紧了笔记本边缘，她想起林晓藏在帆布包里的耳机，想起陈艺说的“撕画时掉在碎纸上的眼泪”。这个展从来不是为了热闹，是为了给那些把喜欢裹在壳里的孩子，造一个不用害怕否定的角落。
　　“正因为压力大，才需要这个展。”她往前坐了坐，声音很稳，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您想，学生要是总把喜欢憋在心里，连画张画、写句歌词都怕被说‘没用’，情绪堵在心里，复习时能专心吗？这个展不用他们花多少时间，就是让他们把藏着的小心思轻轻放一下，比如有人喜欢画画，画张巴掌大的小画贴上去，心里松快了，学习状态反而会好。”
　　她没说林晓的名字，却字字都在为像林晓这样的孩子辩解。
　　赵主任盯着她看了几秒，伸手拿起那张草图，指尖在“匿名”两个字上反复划着，像是在掂量这两个字的分量：“匿名……能保证真没人知道是谁的作品？要是有家长追问，学校怎么解释？”
　　“展架不贴班级，作品不写名字，连提交的盒子都是匿名的。”项莲立刻补充，“我和美术组的陈艺老师会一起管，每天午休摆出来，放学后收进去，绝不影响教学。而且展在美术教室，本就是艺术空间，也合情理。”
　　赵主任沉默了，手指在草图的展期“3天”上敲了敲，又看了眼桌上的《期中考试进度表》，红色的倒计时像根细针。最终他叹了口气，拿起笔在便签上写了行字：“行，就3天。但有三条，不占用上课时间，不主动宣传，学生自愿参与；要是林晓妈妈那边有意见，你得负责沟通。”
　　“谢谢主任！”项莲心里一松，指尖轻轻碰了碰草图上的鲸鱼符号。
　　“还有，”赵主任叫住她，指了指展架的草图，“别弄太花哨，简单点，别让学生盯着看个没完。” 他的语气软了些，拉开抽屉拿出一串钥匙，“美术教室的备用钥匙，明天早上去后勤领展架，记得按时撤展。”
　　项莲接过钥匙，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钥匙串上挂着个小小的校徽。她走出办公室时，夕阳正从行政楼的窗户斜切进来，把走廊的瓷砖染成暖金色，连文件柜的影子都软了些。口袋里的笔记本揣得紧紧的，那张三草图上的鲸鱼符号，像是跟着心跳轻轻发烫。
　　回到美术教室时，陈艺正蹲在地上收拾画具，颜料管码得齐整，松节油的瓶盖拧得很紧。看到项莲手里的钥匙，她眼睛亮了：“成了？”
　　“嗯，3天，从明天开始。”项莲把草图摊在画架上，“我们今天下午就能清出角落，展架明天早上领，正好赶得上明天午休。”
　　陈艺的指尖在展架的位置划了个圈：“这里好，靠窗，阳光能落在作品上，学生站着看也不挡路。”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翻出一叠空白卡片，纸质是软乎乎的米白色，带着点淡淡的纸香，“这个给你，不想画画的学生，写句喜欢的歌词、句子也行，贴在展架旁边，一样算参与。”
　　项莲抽出一张卡片，用铅笔在角落描了个小小的鲸鱼，“这样，算不算我们给这个展留的记号？”
　　陈艺笑了，把卡片放回叠子里，指尖碰了碰那个鲸鱼符号：“算，是我们俩的小秘密。”
　　夕阳把美术教室的画架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那张草图上，连展架的线条都染成了暖金色。项莲和陈艺一起搬来空纸箱，准备明天装展架零件，纸箱的胶带撕开时“哗啦”响，像是在为这个只有3天的展，奏响第一声温柔的序曲。
　　项莲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心里默默数着：还有12个小时，展架就要立起来了，希望那个藏着鲸鱼徽章的女孩，能敢在窗边多站一会儿，能敢把心里的喜欢，轻轻贴在暖光里。
　　离开美术教室时，天已经擦黑，走廊的灯一盏盏亮起来，暖黄色的光裹着晚风飘进来。项莲抬头望了眼初二（3）班的方向，教室的窗户黑着，只有走廊的光在玻璃上映出淡淡的影，像是在等一个愿意把“喜欢”说出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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