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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只见女子眉头紧蹙,好似在经受疼痛折磨。
她鼻头微圆,呼吸轻浅急促,嘴唇紧咬,未出一声。
其衣物的样式,可谓前所未见。
上半身似乎是穿着外衫,但却是齐腰长短。
下半身着裤,但材质粗硬,剪裁贴身,勾勒出腿部曲线。
黑色短靴配有系带,皮革紧紧包裹脚踝,鞋筒边缘露出一小节腻白肌肤。
奚径用目光寸寸丈量这名陌生女子,脑海里闪过洞窟的秘密,以及阔剑偶尔不听使唤的猜测,最终停留在她有些涨红的脸颊上。
褚行体内的灼痛逐渐平息,思绪恢复清明。
她缓缓睁眼,就见师叔祖一脸似笑非笑看向自己。
褚行准确无误对上那道戏谑视线,刚松下去的气,又立马提了起来。
她只得绷直身体,保持沉默,继续扮演一柄货真价实的阔剑。
期间抽空瞥一眼剑修,对方好像在看他,又好像在出神,表情看起来有些莫测。
突然,褚行脑门一痛,有人弹她脑瓜崩!
她“哎哟”一声,双手捂住额头,透过两条小臂间的空隙,瞪向师叔祖。
这位格外手痒的女修毫无抱歉之意,冲她扬了扬下巴:“怎么还躺在桌上?快些起来。”
“这是什么新型诈供手段吗?我要是真起来,那不就露馅了。”
褚行有些纳闷,放下手陷入思索。
“哎,等等,手?!”她大吃一惊,忍不住喊出声。
褚行迅速高举双掌,放到眼前端详,又弹坐起身,看向自己的打扮。
竟然还是日常上班的那身行头!背心加针织外套的熟悉搭配,黑色牛仔裤,还有大三首次面试成功时,和室友一起买的那双短靴。
她简直有些欣喜若狂,下意识想要找身边的人分享,一抬头撞进剑修眼底。
奚径表情紧绷,眼神锋利,像是要在她身上戳两个窟窿。
褚行感到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不禁暗骂自己愚蠢,大喜过望下,居然差点忘了现在是什么处境。
丝毫不用怀疑,此人即将在这位修为超群的师叔祖面前,狠狠给她上眼药。
毕竟只有自己知道他的秘密,不趁机杀人灭口,更待何时。
眼看剑修上前一步,就要开口。
褚行“噌”地从桌上蹦起来,原地冲着师叔祖单膝跪下:“我发誓我是好人,绝对不是邪祟!”
师叔祖双手拢袖,往背后软垫一靠,抬头笑问:“好人?”
不对,说错话了!
褚行哽住,随即灵光一闪,迅速找补:“没错,一心当人的好剑灵,就是好人!”
背后传来一声冷嗤:“你?剑灵?”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褚行略微生气——怎么会有这种人,竟当面拆台,演都不演了!
她一边努力冲师叔祖挤出最憨厚的笑,一边手脚并用,小心避开置于桌面的锋利阔剑,倒退着从宽阔矮案爬下。
脚趾刚一碰到地面,就一个利落转身,在师叔祖的下首站定。
褚行铿锵有力回应:“自然如此,睚眦可是名剑,名剑都有剑灵。”
不待剑修反驳,她就冲着师叔祖狗腿行礼:“尊者慧眼如炬,如果有邪祟宵小胆敢随意闯入,绝对在您的弹指间化为飞灰。”
冲霄尊者感到失语,因为眼前这个穿着不伦不类的女子,冲她行了一个标准的男子礼。
违和感更重了,她不由得笑出声。
对面投来疑惑的眼光,冲霄尊者轻咳一下:“你前主人是入魔的大乘修士,手持凶器斩杀正邪无数,若是诞生剑灵,只怕……”
说到这,她故意顿住,看向褚行的表情。
果不其然,急了。
这位自称是剑灵的女子,脸上变来变去,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振奋回道:“剑只是兵器,怎么用兵器取决于人。所以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凶器,只有凶人。”
褚行在心底为自己的机灵默默鼓掌,用剑修亲口说过的话,为自己做辩护,怎么不算以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她微微优雅侧身,克制住脸上的得意,偷瞥后方剑修的表情。
显然,听了这几乎原封不动的言辞,他似乎立刻想起了前两天的一幕,眼睛不禁危险眯起,侧目盯住她。
褚行忽然有点怂,随即顺从本心,回身避开对方视线。
她整合一下脑子里的情报,抬眼打量师叔祖。
见对方还是斜倚软靠,姿态松弛,终于略微放下心。
褚行灵感上涌,突然捂脸悲叹:“听闻尊者嗜剑如命,本剑仰慕已久。可惜造化弄人,不能被您收于麾下,小剑我万分遗憾。”
不顾身后冷嗖嗖的扎人眼神,她继续道:“然而,这新结契的剑主视我为邪祟,恨不得当场拔除,这剑生就更显悲凉了,好命苦,好命苦!”
冲霄闻言,忍笑看向奚径,只见他脸色越发阴沉,瞪着控诉者的后脑勺一言不发。
这小子,刚进宗门时,还没自己肩膀高,没多久就无师自通地学会怎么时刻维持大师兄的形象,没有哪个新弟子不夸他宽和温雅。
“眼下居然气成这样,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她暗想。
褚行拉长袖子,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不着痕迹地带走脑门前的汗水。
她忐忑放下手,看向陷入沉思的红衣尊者,等待最后的判决。
冲霄尊者终于坐直身子,微清嗓子,拉长声音道:“小奚呐,师叔祖仔细看过了,这剑并无邪异之处……”
奚径不敢置信:“等等,她这身装扮还不够邪异吗?您外出游历三百年,可曾见过任何相似穿着之人?”
“呃,睚眦是上古凶剑嘛,千年前的人或许就是如此这般的。”冲霄尊者摸摸下巴,煞有介事点头。
褚行在一旁小鸡啄米似地叠声附和:“古人都是这样子的!尊者明察秋毫!尊者英明!”
奚径皱眉,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冲霄大袖一挥,抛出一个玉简:“这是丹卿的赠礼,你与这位……剑灵姑娘,且尽快参照玉简修习,潜心培养默契,务必为五年后开启的百宗秘境做全准备。”
奚径知晓此物不凡,抬手接过,敛衽郑重行礼:“是,多谢师叔祖指点。”
褚行照葫芦画瓢,朝着主位深鞠一躬,直起身时,师叔祖已不见踪影。
她忍不住赞叹,高手确实都是来无影去无踪,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能达到此等境界。
“区区冒牌货,做梦吧。”奚径一拂袖,转身大步离开。
褚行才意识到,自己竟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眼看剑修就要走出大殿,她抬腿要追,突然想起一事,又快步折返。
自己的剑身还放在桌上呢,差点忘了。
她站在矮案前,快速欣赏一遍这柄古朴优雅的剑,弯腰握住剑柄,就要转身离开——诶?完全离不了?!
她卯足劲,两手握住剑柄,堪堪将剑拿起。
好重!褚行提气连走十来步,就要停下略歇一歇。
到达殿门口,正好看到剑修站在不远处,负手看天。
她气喘吁吁冲剑修招手:“大哥你走路真快,剑不要了?”
奚径听了这称呼,眉毛一扬,正要说什么,看到身边的道童,转而道:“还请带路。”
道童正打量着女主的衣着,眼里全是新奇。
他闻言收回视线,轻巧侧身,向前引去。
奚径跟着走了两步,被拽住衣袖。
回头一看,褚行已经眉毛倒竖,显然明白他是故意的,于是大有“我走不了你也别想走”的架势。
场面僵持住,道童停下来。
他来回细瞧两人,眼神藏不住的好奇。
似是无法承受道童目光,奚径倾身取走她手里的剑,挽了个利落的剑花,收于背后。
他回头对道童歉意一笑,三人一剑重新开拔。
褚行走在最后,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出神。
剑修俯身接剑时,发丝掠过她的脸颊,带来一股类似清晨森林的气息。
水声渐响,褚行暗猜,这是来时的路。
穿过一扇拱门,圆润优雅的八角阁楼出现在眼前。
与他遥遥相对的,是一座约莫十丈高的嶙峋假山,三层高的小楼也比它矮一头。
山顶汩汩冒出源源不断的水流,如银色飘带蜿蜒而下。
坠入青黑深潭时,已有瀑布之势。
泉水从潭中分出,注入溪流,道童引着两人,从微微拱起的精巧木桥上通过。
褚行蹲下,略略伸手就能轻松撩起溪面的水花。
她冲着回头看过来的道童夸赞:“这地方好漂亮啊,负责建造的人审美真强!”
道童一愣,旋即笑道:“女真人好眼光,这是奚径师兄亲自布置好,送给冲霄尊者的。”
褚行忆起剑修小院布景,其中蕴含奇特舒适感,不由得恍然大悟。
奚径依旧绷着脸,面无表情。
道童察觉气氛僵硬,便住口不言,只是加快脚步。
奚径眼神微垂,似乎在看路。
实际上,小桥边的那一幕停留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冒牌剑灵将奇怪短衫的袖子卷高,蹲在桥面,指尖快速撩拨溪水。
她指着自己亲手布置的景观,不加掩饰地大肆赞叹。
晶莹水珠凝在纤细的指尖,将落未落,折射点点金光。
道童把话题引至他身上,奚径才迅速收回目光。
再往后,便是一路无话。
身后的脚步声,刚开始还胡乱作响,坚硬的皮质鞋底重重踩在小路上,存在感极强。
没过多久,就变得忽快忽慢,时走时停。
落下的距离远了,又轻快小跑着跟过来,缀在他背后。
奚径心头有些发痒,却不知是何缘故。
很快就到了出口,女主告别道童,转身打量四周。
冲霄尊者的洞府,位于一个平缓的小丘陵顶端。
北面是一片有巨木的森林,树冠茂密,日光难以穿透。
西面是一片草地,不远处接连大片田野,附近是错落有致的建筑,似是有人聚居。
东面是一片湖,湖心有岛群,岛上同样有各式房屋。
南面则是群山,其中一峰直入云霄,无法窥见顶端全貌。
褚行看向身旁的剑修,对方也注视着远处的高峰,似乎正在考虑什么。
她出言打破沉默:“要回去了吗?”
“嗯。”男主漫不经心回道,手上却毫无动作。
褚行有些激动,要御剑飞行了!
可是,这针织开衫就两颗扣子,在天上肯定不保暖。
她想了想,脱下开衫,倒着穿上,再把衣服下沿全部塞进裤腰。
“准备好了。”说完,她抬头看向剑修。
只见对方面色通红,颈部也渲染成浅粉,耳廓更是仿佛要滴下血来。
奚径把头狼狈拧向一边,笔直的胸锁乳突肌显露出来,贯穿修长颈部,没入整齐交叠的衣襟。
他结巴呵斥:“怎可随意解衣?不、不成体统!”
褚行无奈,只好安抚:“是是,下次一定注意,主要是我们古代剑灵都比较不拘小节。”
奚径瞪了她一眼,暗骂:“冒牌货一个,入戏挺深。”
等对方又能直视自己了,她兴致勃勃搓手:“快,让我体会下御剑。我穿的少,站你后面。”
奚径沉默一阵,让剑悬在地上一掌处。
而后,伸出一根手指,抵住扑过来的人。
褚行看向支在脑门上的手,费力偏头,找到一个能看到剑修的角度,纳闷道:“这是又怎么了?难道说,你们剑修的剑,真的等同于老婆,不能让别人碰吗?”
话音刚落,奚径长袖朝往她脸上一挥,不等褚行看清他表情,就跳上阔剑,冲上天空。
褚行仰起脑袋,跟着盘旋高空的剑修原地旋转,隐约听见稀薄话语传来。
“拿不起剑的人,不配用剑。你要勤加修炼,今日姑且从此处跑到山脚,我在那等你!”
说完就一个俯冲疾驰,身影逐渐远去。
褚行扭头看向遥远的群山,又看西斜的太阳。
此时此刻,她只想说六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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