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纳斯今日有风【公路文】

　　“阿嚏！”上车没一会，陈韫就开始打喷嚏。

　　“怎么了？着凉了？”

　　陈韫摇摇头，没说话，又连着打了几个喷嚏，眼睛都有点淤肿。她在包里掏了半天才掏出来鼻炎喷剂。“可能是沙尘的原因，有点犯鼻炎了。”她喷了喷剂又吃了过敏药，昏昏沉沉睡过去。

　　一路上也见不着什么饭店，走了半天路过一个镇，镇上有家规模不大的馆子。很破旧，甚至没有屋顶，只是有个棚子遮阳，摆了几张大桌，一般是专门接待旅行团的，现在是淡季，生意也不怎么好。徐既白领游客在这吃过两次，和老板也算是认识。

　　徐既白轻轻拍陈韫，“陈韫，起来吧。”

　　陈韫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轻哼一声，像小猫的叫声。徐既白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上扬的嘴角，睡着的陈韫真像只小猫，把平时用臭脸和毒舌筑起的铠甲统统卸下，只剩一张白净的小脸；身体也放松着，软在副驾驶座上，脑袋歪到肩膀上。

　　陈韫一睁眼就对上徐既白的桃花眼，离得好近，近到能感觉到徐既白温暖的鼻息洒在自己脖颈上。好奇怪，才跟徐既白认识两天，怎么有种相识很久的熟悉和信任感。

　　徐既白跟她一对视就慌忙躲开，原来撑着座椅的手臂滑了一下，整个人又向陈韫跌去。好在他身手敏捷，左手迅速撑在车前面板上才不至于冒犯陈韫。他的眼神躲闪，不敢跟陈韫对视，却又在目光游移到陈韫嘴唇上的时候顿住。

　　看起来，很好亲。

　　平常相处时候那些撩人的句子说起来信手拈来，这也导致徐既白总看起来像个情场老手，但要是真心什么时候掺入，他就手足无措起来，像青春期第一次暗恋别人的男孩子。

　　而现在，他心动了。

　　徐既白真不想承认，他第一次见陈韫的时候就对她有意思，这样说实在显得自己见色起意，人面兽心。然而心动确乎无法遮掩。他一向是个开朗大方的，又干了几年导游，交友搭讪实在是家常便饭。他并非随随便便招惹女人的浪子，只是招惹陈韫，是他无法遮掩的心动。

　　陈韫被他这么一折腾，困意掉了几分，把衣服稍稍整理了一下，就示意徐既白开车门。

　　俩人到了馆子，徐既白招呼服务员点单，结果是个中年女人。

　　“小徐，怎么这季节来啊？咋就带了一个人，女朋友吗？”

　　“诶呀嫂子，这我客人。今天就你和黄大哥在吗？别的服务员呢？”

　　中年女人嘿嘿一笑，朝陈韫点头示意，又说：“本来也不是长期工，都是周边镇上过来打打零工。淡季我们也没啥收入，再给服务员开工资我们都赔本了。”说的有点多，她赶紧又转换了话题：“想吃什么？我叫老黄去做。”

　　“过油肉拌面行不？”徐既白凑近，低声询问陈韫。

　　陈韫似是没睡醒，柔声回他：“啥好吃就点啥，我不忌口。”

　　“得嘞，两份过油肉拌面，谢谢嫂子。”徐既白冲中年女人喊道。

　　没一会，中年女人就端上来两盘子过油肉拌面，新鲜出炉，还冒着热气，油光发亮。徐既白把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陈韫：“拌一下，趁热吃。”

　　陈韫开始细嚼慢咽地品尝，路上吃零食吃得不少，所以也不是特别饿。那位黄大哥的手艺着实不错，面很劲道，粗细匀称，泛着油香。菜的份量也大，她头一回吃到这么舍得放肉的拌面。经过搅拌，每一根面条又都裹上炒菜的汤汁，刺激着口腔的每一个味蕾。一根接一根吸进去，完全停不下来，感觉还没怎么吃盘子就见底了。

　　旁边的徐既白吃得更快，吃完就去结账，顺便跟黄大哥刘大嫂唠几句。

　　一会，陈韫吃完了，意犹未尽地擦擦嘴。跟徐既白回到车上，她眼睛里闪过狐狸般的狡黠：“你跟老板两口子聊什么了？”

　　“嫂子说……”徐既白扭头凑近她，“你要是我女朋友的话就不收咱俩钱了，两碗面而已，就当一家人吃顿饭。”

　　陈韫抬手往他背上打了一下：“那你就承认啊，你这败家的，以后遇到这种你都承认，然后回去把钱退我。”

　　“我这不是怕有损你清誉，你没答应我怎么敢替你承认……”

　　“清誉能当饭吃？”陈韫白他一眼，“我还是更看重我的钱。”

　　“看不出来仙女还是个财迷呢。”

　　“你清高，你不喜欢钱，你厉害。”陈韫又阴阳怪气起来。

　　后来东拉西扯闲聊的时候她不知怎么道德感觉醒，又觉得大哥大嫂这么实诚自己不应该骗他们，徐既白一脸坏笑地安慰他：“你自我催眠一下：陈韫就是徐既白的女朋友，这样就不算骗他们喽。”

　　“你占我便宜呢？”陈韫又没好气起来。

　　“不是你说清誉不重要嘛，这会又怪我……”

　　……

　　下午五点就到布尔津了，徐既白却没有直接带陈韫去景区，而是先去县里办理了酒店入住。

　　“晚上再去？那还能看见啥？”陈韫问他。

　　“对我多一点信任，对新疆多一点期待好吗？”

　　陈韫撇撇嘴，摊手表示无奈。

　　“走吧，先找点饭吃。”

　　徐既白说要带她去吃一家冷水鱼，但到了店里又让陈韫自己先去点菜。

　　“你去哪啊？”陈韫问他，她现在竟然有点不适应自己一个人了，徐既白在身边吵吵闹闹的，竟也莫名其妙地让她安心。

　　“秘密。”徐既白朝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陈韫没再问她，给孟晚晴打了个电话。

　　“哟，韫，可算想起来我了。我给你找的导游还不错吧。”

　　徐既白的样子又浮现在她脑海里，俊朗的面庞，小麦色的皮肤，贱兮兮的笑容，哦对了，今天她拍到徐既白的肩膀了，确实很宽，不是垫肩。

　　她咬咬嘴唇：“不错的。”

　　“我跟你说我前两天约会的时候……”孟晚晴早就在这等着了，她的感情新动向正找不到人分享。

　　徐既白走进饭店里，手里拿了条手作店买的珍珠项链，陈韫忙着跟孟晚晴打电话，丝毫没注意到徐既白，她注意到的时候，是冰凉的珍珠触到她的脖子。

　　徐既白从后面帮她戴上项链，她下意识抬起头，与徐既白垂下来的目光撞上。听筒里传来孟晚晴羞怯的声音：“我男朋友他，跟我接吻了。”

　　好凉的珍珠，然而也没能给她持续升温的脖子降温。她抬起头来盯着徐既白的眼睛——“我男朋友他，跟我接吻了。”孟晚晴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回荡——接吻是什么感觉？

　　珍珠触到她脖颈的感觉。

　　“喂？陈韫？我说我接吻了，你怎么不理我？你别是写小说写太多把自己写脱敏了吧……”

　　傍晚的风从街巷里呼啸过去，吹响了门口的风铃；服务员端上来冷水鱼：“菜来喽……”；隔壁桌的几个游客喝多了开始划拳，好聒噪；听筒里孟晚晴还在喋喋不休……

　　陈韫收起目光，低头看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晚晚，我有点事，晚上打给你。”然后迅速挂掉电话，呼吸变得短暂而急促。

　　陈韫和杨柯接吻过很多次，可这次不一样。她在小说里写了无数接吻的桥段，甚至是□□的桥段，然而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原来心动还有这样一种表现形式。

　　徐既白已经在身旁坐下：“不是很贵重，收下吧，我单纯觉得你的白衬衫需要配个珍珠项链。”

　　“谢谢。”

　　陈韫破天荒地回复了这两个字，然后低头吃饭，再没跟他说一句话。

　　吃完饭，徐既白就驾车带她去五彩滩。“你让我自己定行程的，到时候到了五彩滩你可不要说不喜欢……”

　　车在景区门口停下来，晚上九点，已经没什么人了，夕阳悬在那些五彩石头上方，天是半透明的深蓝色。“蓝调时刻，”徐既白说，“我当导游探索出的最佳五彩滩参观时间。”

　　橘黄色的落日在宝石蓝的夜空里显得如此突兀，突兀到有一种不和谐的美感，橘色和蓝色是对比色，谁也不让谁，此时的天空像抽象派的画作，蒙德里安那种，几何图形和突兀色块的碰撞，张扬而怪诞。

　　落日投影在五彩滩的岩石上，太阳逐渐落山，五彩滩的颜色也随之变幻。

　　“没有不喜欢。”

　　“什么？”

　　“我说，我很喜欢五彩滩。”

　　荒凉，怪诞，孤寂，可是相比较北京那种容纳数百万人的包容，她反而更喜欢这里，这样荒凉的单调的几块石头，居然给了她归属感。

　　“徐既白。”

　　“我在呢。”

　　陈韫深呼吸，说道：“你知道吗？我觉得很孤独，尤其是在北京，我觉得我没有家。”

　　“我懂的。”

　　“我不喜欢那种节奏，我不喜欢社会规训，我不喜欢既定的人生和赛道，我不喜欢我大学学的那个专业……我真的很迷茫，我不知道怎么样能逃出那个该死的循环。现在我跑到中国最偏远的省份了，够远了，我终于觉得多少摆脱掉了那个怪圈对我的引力。”陈韫这话，在心里憋了很久，她跟父母说，跟孟晚晴说，跟杨柯说，可是他们让她接受。

　　但是徐既白没有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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