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又死了？！

　　“This is the end of listening comprehension test. 听力测试到此结束，请继续完成试卷答题。”
　　靠！
　　季屿睁开眼睛，再次看见熟悉的考场，忍不住怒捶了一下课桌。周围人转头望向他，他若无其事地举起手，“老师，我要上厕所。”
　　冷清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季屿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绞尽脑汁地思考着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他老老实实在网吧的空调房里睡觉，身上一根毛都没少，为什么还是进入了循环？
　　难道半夜突然地震，他在睡梦中被砸死了？这太离谱了，桐华市离地震带十万八千里，地震比中彩票头奖的概率还要小。
　　所以，如果他的死亡不是循环的原因，难道白芷的死才是？
　　上一次循环他在网吧，不知道台球厅发生了什么事，不排除白芷死亡的可能。
　　上上次循环他下午7点多就被车撞死了，之后发生什么事他不知道，也不排除白芷死亡的可能。
　　最初的循环毋庸置疑，他亲眼看到了白芷的尸体。
　　既然没有证据推翻他的猜测，那它也许就是真相。也就是说，如果他想要摆脱循环，就必须让白芷活下来。
　　那么，杀死白芷的会是谁呢？
　　现在最大嫌疑人无疑是李思文，他可是亲眼目睹过那个男人有多变态凶残。第二次循环中，他给白芷表白送了蔷薇，导致李思文怀疑白芷出轨，对白芷动了手。
　　如果他没有出现，李思文是否还会跟白芷起争执呢？
　　正苦思冥想着，转角处的校长办公室忽然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似乎校长李长江正在教训教职工。
　　“我现在讨论的不是你作为老师的教学能力，你就算让二班的每个学生都考上了大学，也跟这件事情没有关系，你明白吗？已经有学生举报你了，这是举报信，你自己好好看看吧，李思文。”
　　李思文？怎么哪儿都有他？这混蛋真是阴魂不散……
　　李思文漫不经心地回答了校长的质问，“叔叔，这就是个误会，我怎么可能跟这些女学生谈恋爱。学生总喜欢传这种乱七八糟的绯闻，恶作剧而已。”
　　校长和李思文，竟然是叔侄关系吗？
　　李思文的态度如同火上浇油，一下子点燃了校长的怒气，“要是别人说这话我信，你我还不了解吗？你爸好不容易托关系让桐大教授收了你做研究生，你可好，天天浑浑噩噩不务正业，还搞大了人家女大学生的肚子，被开除学籍。要不是我把你招进了这所高中，你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工作呢！”
　　“你要是在学校外风流，我压根懒得管你，可这是桐华一高，市重点高中！你知道你的行为会给学校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吗？要是你那烂摊子事传出去，不仅是学校，我的名声也被毁了！你承担得起这样的后果吗！”
　　“事情没你说得那么严重……”
　　“你给我坐直了，严肃一点！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举报信的内容是真的吗？”
　　李思文沉默了一会儿，含糊不清道，“我就是一时冲动……”
　　“一时冲动？哼，李思文，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高二的学生你都敢搞，你知道她都还没满十八岁吗？要是被抓了，你要负刑事责任的！”校长的吼声震耳欲聋，似乎忘记了校长办公室的隔音有多差。
　　李思文终于服软了，“叔叔，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哼，这个暑假，你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吧。该断的关系给我断干净了，那个女生你知道该怎么处理吧？开学之后，我不希望看见她再在这个学校里，否则，连你一起给我滚蛋！”
　　办公室响起脚步声，季屿赶紧躲到转角后面。谁知李思文出门一拐弯，正好撞见了鬼鬼祟祟的季屿。
　　李思文推了推眼镜，变脸似的露出和善的笑容，“同学，怎么不回去考试？”
　　“我上厕所。”季屿僵硬地尬笑了一声，灰溜溜地逃跑了。

　　午休时间，他来到学校食堂，把时间循环的事告诉了阮明明。
　　可想而知，阮明明露出了一副关爱智障的神情，“不是哥们儿，你没事吧？是期末考试把你逼疯了，还是玩游戏把你玩傻了，要不要带你去医院啊？”
　　“要是能结束循环，在医院里躺一年我都愿意。”季屿将目光移到阮明明的身后，用下巴示意他看走过来的两个女生，“喏，过会儿她要来邀请我周日去嘉年华。要是我问她能不能邀请白芷，她就会对我使脸色。”
　　话音未落，凌夕沫清亮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明明，阿屿！”
　　……
　　五分钟后，阮明明望着女生们离去的背影，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要是还不信的话，下午化学考试的最后一大题考的是醋酸在水中的电离反应，选择题的答案依次是CBAACC……”
　　“好好好，我信你还不行嘛。我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这种荒谬的设定，居然在现实里成真了。”阮明明还沉浸在震惊的情绪里，一脸狐疑地反复打量季屿。
　　季屿耸耸肩，表示他也很无奈。
　　阮明明拖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一般在无限流游戏里，打破循环的关键，就是阻止一场特定灾难或意外的发生。你循环的这一天中，发生过什么意外吗？”
　　季屿叹了口气，把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阮明明。对方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都没合拢嘴。
　　“白芷跟李思文谈恋爱？！”
　　“李思文开车把你撞死了？！！”
　　“你逃学去网吧打了整整一天的游戏，居然还没叫我？！！！！”
　　“喂，你重点是不是搞错了？”
　　“不是啊哥们儿，你还在意什么循环啊？你可以天天去网吧打游戏，不用担心考试，不用担心钱花完，这样的神仙日子不爽吗？”
　　季屿真是服了这家伙的脑回路，只能见招拆招，“那要是每次循环匹配到的都是同一个傻逼队友怎么办啊？”
　　“那你也稳赢啊，你提前知道对手的站位，不跟窥屏开挂似的吗？”
　　“每局游戏一模一样，赢得毫无悬念，第二天又从头开始排位。你是觉得我太无聊吗？”
　　“那你可以玩别的游戏啊！或者不玩游戏，找点其他乐子的不好吗？”阮明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反正一觉醒来，都会是同一天，你有用不完的时间。”
　　阮明明的话倒是让他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那要是……循环不会永远进行下去呢？”
　　“那你就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了。”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循环的次数有限，可我没来得及解开循环……”
　　“靠。”阮明明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人沉默了一阵。
　　如果循环的次数用尽了，会发生什么？他会死吗，还是会发生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过了半晌，阮明明出神地盯着眼前的空气，缓缓说道，“阿屿，我觉得你应该跟着李思文，弄清楚他到底是不是杀害白芷的凶手。”

　　下午的化学考试他一个字没写，一手托腮一手转笔，全程盯着讲台前监考的男老师，好像手里转的不是笔，而是命运的复仇之刃。
　　李思文很快就注意到了他异样的眼神，走过来十分体谅地柔声问道，“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他停止了转笔，扬起了一个木偶似的假笑，顿了顿，突然问道，“老师下班之后，有什么安排呀？”
　　李思文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老师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认真考试，别分散注意力。”
　　4:00，考试结束，李思文留在教室跟学生们聊了一会儿天。
　　4:15，李思文离开考场，把卷子交给教务处，回办公室处理工作，办公室的其他同事陆续下班。
　　5:30，他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下楼走到停车场，驾驶黑色的奥迪离开学校。季屿打出租跟了上去。
　　5:35，到达一家名叫“浅酌”的小酒馆，他点了瓶酒坐在窗边，用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对方没有接。
　　6:30，他接了一通电话，情绪有点激动。结束通话后，一口气把瓶子里的酒干了，又去吧台点了一瓶。
　　7:00，他神情微醺，似乎注意到了手机时间，起身离开酒吧，再次钻进奥迪车。
　　7:10，来到台球厅，找白芷聊天。
　　接下来的一幕，季屿已经在第一次循环中见过了。他们不知道聊到了什么，李思文忽然情绪激动地抱住了白芷，白芷表情有点抗拒，但却也没有闪躲。
　　忽然，白芷注意到了窗外正在盯梢的季屿，向他投来了求助的眼神。
　　季屿愣了愣。
　　在第二次的循环里，他试图帮她摆脱男人的纠缠，可她却执迷不悟，拒绝了他的好意，让他不要插手。为什么在这一次的循环中，她会向自己求助呢？
　　是因为这次他没有向她表白，反而获得了她的信任吗？
　　他该不该帮她呢？
　　大脑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身体却已经帮他做了决定。他冲进了台球厅，在众人一片讶异的目光下，冲着李思文的脸狠狠地揍了一拳。然后一把拉住白芷的手腕，把她拽到了街上。
　　李思文没有追出来，但出于安全考虑，他还是拉着白芷走进了一家便利店里，才放开了她的手，以免那个混蛋又开着奥迪来撞他。
　　见义勇为之后，场面有点尴尬。
　　季屿突然意识到，自己虽然在循环中见过白芷好几次，早就知道了她和李思文的事情，但在她的视角里，这却是第一次被他撞见。这种情况下，他是不是应该表现得惊讶一点，或者说点什么安慰的话？
　　他还没开口，白芷却突然埋下了头，一滴泪珠猝不及防地划落了脸颊。
　　啊……啊这，他该怎么办？！
　　他磕磕巴巴地说道，“那个……我不是有意看见的，我就是刚好路过，看见思文老师对你，对你……”
　　“总之，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太自责了，我不会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的，权当什么都没看见……”
　　她怎么还在哭啊，他要疯了！
　　“你别难过了，只要放下过去，就能迎接更好的明天……”
　　啊啊啊啊啊，他也要哭了！
　　也不知道是他的安慰起了效果，还是他笨拙慌乱的样子太过搞笑，女孩在泪花中扬起了忍俊不禁的笑容。她吸了吸鼻子，抹掉脸颊上的眼泪，目光转了一圈，落在了收银台旁冒着热气的汤锅上。她指了指九宫格铁锅，微笑道，“我请你吃关东煮吧。”

　　夕阳西下，红色的余晖勾勒着女孩的侧脸，她拿着盛着关东煮的纸杯，倚靠在江堤的栏杆上。远处游船的灯光投影在她棕色的瞳孔里，煜煜生辉。
　　“一开始，他不是这样的。”她的声音像是江边轻抚的晚风，温柔地飘向远方，“我刚来这个学校，人生地不熟，他是第一个伸手帮我的人。他特别关照我，他跟我说，他不仅仅是我的老师，也可以做我的朋友。学业上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我都可以跟他说。”
　　季屿没想到她会主动聊李思文的事情。他没有打断她，安静地听她把故事说了下去。
　　“他是我们班的班主任，同学们都很喜欢他。他对所有人都很好，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他对我的好有多么与众不同。我以为他只是在尽一个好老师的义务，帮助身为转学生的我融入班级而已。”
　　白芷的目光变得有点遥远，“我最感激的是，他总是用最温柔体面的方式给我帮助。我的家庭条件不好，总是很自卑，是他跟我说，人生来平等自由，所有的枷锁都不来自于他人，而源于自我。”
　　“他替我介绍了台球厅的兼职工作，鼓励我自己攒钱上大学。我从来没觉得他是在救济我，后来才知道，我拿到的薪酬比其他的临时工多很多。”
　　她停顿了一会儿，神情变得有些苦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情况就突然变了。在我兼职的时候，他会来台球厅看我。一开始只是正常聊天，关心我的生活，但后来他的问题越来越私密，总是问我关于感情方面的事情。有没有男朋友？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喜欢照顾人还是被人照顾？”
　　“后来有一天，他喝了酒。他像往常一样来台球厅，聊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亲了我。”
　　女孩的目光有些颤抖，“我当时很害怕，装作不舒服逃回了家。第二天在学校，我故意躲着他，他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上课的时候还叫我回答问题。”
　　“他当晚又来了台球厅，跟我道了歉，说他昨天喝多失了态。我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他却突然说，我对他很重要，我在他心里，不只是学生而已。”
　　“他问我是怎么看他的，我说他就像我的同龄朋友一样，他就问，那让他来当我的男朋友，好不好？”
　　“他看出我很为难，于是劝我说，我们对彼此的情感不该被师生关系束缚。他爱我，不是因为我是他的学生，只是很无奈，我碰巧是他的学生罢了。我们的身份总有一天会变，但他对我的爱不会。”
　　“我不忍心拒绝他，借口离开了。我借着期末复习的理由，跟台球厅请了一段时间的假。我知道他不会在学校里为难我，这是我们彼此默认的界限，但我还是隐约察觉到了他很失落。”
　　她闭上眼睛，声音又带上了哭腔，“我真的没想到，今天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季屿沉默地望着江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晌久后，他叹了一口气，“白芷，你爱他吗？”
　　“我不知道……”她苦涩地笑了笑，“我感激他，我尊敬他，我爱他，因为他是我的老师，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我害怕他受伤，害怕他难过，害怕他因为我的拒绝而离开……这算爱吗？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觉得那不算是爱……爱是占有，是妒忌，是在他为别人哭泣时，心碎却还在安慰……”
　　是谁对号入座了？
　　有谁能来安慰安慰他啊！
　　一串手机来电打断了这场忧伤的情感访谈，白芷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表情瞬间变得僵硬。
　　季屿悄悄瞥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果不其然——“思文老师”。
　　她犹豫了片刻，接起了电话，“老师……”她听了一会儿，眼里涌现出复杂的情绪，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好，台球厅见。”

　　季屿真的不明白女人到底是什么复杂的生物，当白芷决定再回台球厅见李思文的时候，他的内心有点崩溃，觉得自己刚才整整半个小时的心理辅导都白做了。
　　在他看来这个问题很简单，李思文是个混蛋，就算他温柔善良向往自由，他也是个无恶不赦的混蛋。出于安全考虑，不管白芷喜不喜欢他，都应该远离他。
　　白芷显然没有看穿这一点，没办法，谁叫她是个女人呢？
　　他也跟着白芷回到了台球厅。没办法，谁叫他这个大冤种深陷循环，被迫成为了白芷的护花使者呢？
　　但看到台球厅前门的那一刻，季屿的心就再次沉了一下：那道深色的玻璃门，又碎了。
　　“你站在这里别动。”他匆匆跟白芷嘱咐了一句，赶紧推门进去查看。果不其然，台球厅一片狼藉，又被人砸了。门口的碎玻璃渣里趴着一个身穿衬衫的男人，不知是死是活。他觉得背影有点眼熟，蹲下来把他翻了个面，竟然看到了李思文的脸。
　　难道李思文不是一切的幕后主使？
　　他正感到吃惊，后脑勺便被人咣当一下，砸晕了。

　　醒来的时候，他再次来到了警局的审讯室——他又被当成凶手抓了起来。
　　接受完审讯，季屿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被掏空了。他身心俱疲地瘫坐在审讯室的铁椅子上，仰头望向墙上的挂钟，心中默默作出祈祷。
　　11:58……
　　1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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