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法医

　　陆离纡点开江余衍发来的报告，专业、详尽、无可挑剔，就像他做的每一份报告一样。麻醉剂成分，特殊油画颜料……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珍珠，而江余衍似乎总能恰到好处地递上一根串起它们的线。

　　他关掉报告，目光再次落回那个加密文件夹。拇指在鼠标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点了进去。

　　照片一张张滑过。有一张是江余衍伏在解剖台上小憩，侧脸被台灯的光勾勒出疲惫的弧度，手里还攥着一支笔。那是去年追查一个连环杀手，连续工作三十六小时后陆离纡偷偷拍下的。他记得自己当时轻轻给他披了件外套，江余衍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那外套的衣角。那一刻，陆离纡觉得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塌陷了一小块。

　　还有一张，是江余衍站在市局楼顶，望着远处出神。那天他刚因为一个关键证据的鉴定结论，在法庭上被辩护律师刁难了很久。照片里他的背影挺拔却孤单，陆离纡当时很想走上去，做点什么，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站在原地，按下了快门。

　　这些隐秘的瞬间，构成了一个周椹、乃至这世上其他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江余衍。也构成了陆离纡内心深处，不愿面对、更不愿将其与冷血凶手联系起来的柔软禁区。

　　他用力闭上眼，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强行压回心底。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沉冷。他拿起内线电话。

　　“吴磊，两件事。第一，秘密调查江余衍法医近三个月内的所有行踪，重点查他是否有我们不知道的住所、工作室，或者频繁出入某些非工作相关场所。特别注意，他是否有购买或获取特殊油画颜料的渠道。”

　　“第二，”陆离纡顿了顿，声音更低，“重新核查三年前，江余衍调来之前，他所经手的所有异地协办案件卷宗，尤其是……那些最终成为悬案，或者结论存在争议的。”

　　“你今天咋这么多事？”
　　吴磊把夹着火腿的泡面咽了下去
　　“明白，陆队。”

　　放下电话，陆离纡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在做他最不愿意做的事——调查江余衍。每一步指令下去，都像是在自己心上划了一刀。

　　周椹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声音模仿、那十五分钟的空档、对化学品的熟悉、甚至他办公室里那幅画……太多的巧合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但他脑海中又闪过江余衍递给他咖啡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手背的微凉触感；闪过他在得出一个关键鉴定结论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近乎纯粹的光亮；闪过他有一次难得喝醉，靠在自己肩上，含糊地念了一句“离纡，这世界有时候……真脏”。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或者说，是不是连江余衍自己，也在这迷局中扮演着某个身不由己的角色？

　　陆离纡深吸一口气，打开槐安巷的电子地图，将十四个失踪或遇害地点一一标注出来。混乱中，似乎隐藏着某种尚未被发现的模式。

　　而与此同时，技术队的电话打了进来，语气带着一丝兴奋与凝重：“陆队，我们对那段接警录音做了更深入的分析。发现一个极其细微的、被背景噪音掩盖的……类似于画笔画布摩擦的声纹特征。另外，声音模拟软件的专家初步判断，这段录音存在极微弱的‘数字拼接’痕迹，虽然处理得非常高明，但并非天衣无缝。”

　　数字拼接？画笔画布的摩擦声？

　　陆离纡的心猛地一跳。这意味着，那段指控性极强的录音，很可能不是实时对话，而是精心伪造的。有人，在试图把调查的矛头，精准地引向江余衍。

　　是嫁祸？
　　还是……双重伪装？

　　他拿起外套，快步走出办公室。他需要立刻去见一个人，一个可能知道些什么，却又置身事外的人。

　　他需要去见见那位，曾教过江余衍声乐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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