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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
天气渐渐热起来了，宁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索性拿着手机蹑手蹑脚地去阳台吹吹风，缓解一下燥意。
屏幕一亮，02:15。
没搞比赛项目的日子，他基本在十二点前睡，不然心脏受不了。他还想多活几年，好不容易熬过了前十几年苦读的日子，接下来的时间倒像是偷来的奖赏，每一分都弥足珍贵。
“也不知道路明漪现在怎么样了？他俩不会真分手吧？”宁砚经过昨天那一下，磕cp热情算是彻底下去了，已经彻底被吸纳为女方唯粉。
他低头，点开路明漪的朋友圈，试图寻找分手的蛛丝马迹——
哦，被屏蔽了。
灰色的一条线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明晃晃地提醒着宁砚，她是兄弟的女友这个事实。
不对，不是什么兄弟，他和宁砚也就多认识了一年，也就约过球，聊过天，吃过饭而已。也不是什么女友，准确地说，是可能要分手的女友。
不对，真该睡了。
宁砚锁屏，手机蓝光迅速暗下去。
安静的夜晚，只有楼下的路灯和天上的月亮还亮着，照得人心里所想一览无余，被看透的不安涌上心头。
拜睡前的胡思乱想所赐，他梦见了路明漪。
这一回他才是那个和路明漪在地铁站吵架的男友。
他和楼进不一样，连撒娇都不会，只好一昧道歉，然后顺理成章得到了女友的巴掌，却感到无比幸福。
在他自己眼中，迅速和好就是被爱的证明，巴掌也是幸福生活的烙印，还是女友强大的标志。
如果她不喜欢我，那她为什么要发脾气？
因为她喜欢我，她爱我，想要我们在一起越来越好，所以才打我，希望我改正。
宁砚的经验一直是这样。
只有这样，他才能知道自己是被在乎的。
画面一转，路明漪安安静静地坐在寝室楼下的石阶上，听见了他的哀叹，也察觉到了他的窥伺，慢慢地转过头来，“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他吓醒了。
一摸手机，9:46。
不急，第二节是马哲，慢慢骑电动车过去正好。
等等，电瓶车！
宁砚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哪管什么兄弟情谊，朋友情谊，更何况是没什么太多交际来往的队友，一周只见几次而已……
正愁找不到话题可以聊呢。
他给路明漪发微信。
宁静致远：电瓶车要一起充电吗？我的电瓶车也没电了，两人拼单95折。
这话可不算假，只不过充电桩给的优惠实在是太低了。因此几乎没有什么人会特意找人一起充电。
小明一号：不用了，谢谢。
好的，首战失败。
从小就是男生和男生一块玩，女生和女生一块儿玩，谁也没教他怎么样和女生相处有个合适的度。再加上单身这么些年，他苦思冥想，看身边一对对情侣的相处模式都没想明白他们是怎么样和一个陌生人搞熟，然后在一起的。
这难道很合理吗？你帮了我一把，我看你长得帅气漂亮，然后两人就迅速搭上话，聊着聊着就成为亲密的情侣了。他不过是没怎么关注几天，两个人的关系就突飞猛进，卿卿我我，彼此揭露伤疤，聊最深入的话题。
居然还能这样吗？
宁砚百思不得其解。
路明漪还在上课，听见手机有动静，还以为是楼进发来的，毕竟昨天也没有拉黑他，发了那一篇小长文之后，对方就彻底没了消息。
就这样想着，忐忑一番，还是鼓起勇气点开红点，结果是宁砚，前男友的朋友。
这么生硬的话术是想干嘛呢？帮着兄弟求和吗？
路明漪想也没想就拒绝，继续听课。
“草，头痛死了。”楼进晃晃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身上一股浓重的酒气。脑袋沉沉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
昨天刚和路明漪吵完架，或者说是单方面被吵架完之后，他就后悔了。
路明漪方方面面都出色，个子高挑，又会打扮，喜欢撒娇，性格爱作了一点，但是很好哄。关键是真的爱自己。虽然楼进嘴上说着初恋谈不久，但是心里还是沉浸在这段甜蜜的恋爱中，希望它可以延长再延长。
可是，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众被扇巴掌，这让他楼进的脸往哪搁呢？要是私底下他们这么一闹，还可以说是情侣之间的情趣。可是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做，明明就是路明漪自己有问题，还要惯着她吗？
昨天路明漪发的那一篇小作文他也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什么叫作不成熟，没有解决事情的能力，遇到事情只会逃避，没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两个人之间没有契合的三观？楼进觉得路明漪完全是在夸大其词。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路明漪有这么多对他不满的事情，已经忍了这么久。他以为早就哄好了，怎么又旧事重提让他心烦。
他舍不得这个恋人，舍不得这段感情，但是也舍不得放下身段去承认这些事情。小作文里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他都看了又看，这里描述的两个人让他熟悉又陌生。
我真的是这样的吗？我真的无意中伤害了这么多次吗？
他在输入框打字又删除，一直到凌晨也没有发出一条像样的消息。
每一次都是他让着路明漪，为什么这一次不能路明漪来让他呢？楼进下了决心，丢开手机，不再回复。
然后他去外面喝酒，试图用电视剧中的方式一醉方休，以酒消愁，一直喝到早上才醉醺醺地回寝室，把室友吓了一大跳。
“为所有爱执着的痛～”
“分手快乐，祝你快乐～”
“离开应该体面，谁都不要说抱歉～”
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滚滚滚，哥们儿这回是真伤了……早上记得帮我点到啊。”
“包的。”
“老师老师，我们家楼进昨天刚分手，受了情伤，请病假。”
“……走的时候把灯关了，我睡一觉。”
室友几个根本没把楼进的“情伤”放在心上。
楼进突发奇想，中二病发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开始还会讶异，现在完全就是“狼来了”。反正他闹得再大，也有路明漪为他收拾烂摊子。之前他想要出去夜爬泰山，人家二话没说直接定了第二天的票坐火车陪他一起去。
随他去吧，反正他命好。
今天早上满课，下午是练球，晚上要做PPT。明天早上和涂华一起去上插花体验课，中午去吃新开的海鲜自助餐，听说大学生有优惠。下午回学校听讲座，拿学分。晚上要开小组线上会议，准备下周一的汇报。
路明漪这几天忙到飞起，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楼进的消息框早已沉到了底下，不用力翻还真找不到。
等她想起的时候，距离分手已经过去三天了，而他们的对话框还是停留在分手那天。
她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摇了摇头，拿起澡篮下楼去。
花洒里喷出的水流湿了她的头发，浸透了她的皮肤，沐浴露的香气宁静芬芳，身上流淌的水滴的温热触感让她放松下来，脑子空空，然后被塞进来一个楼进。
就这么默认的自己被分手了吗？他就没有什么想要再解释的吗？真的像他对他妈妈所说的话一样，不过因为占了个初恋的名头，又正好在热恋期，所以……路明漪使劲摁了摁洗发水的泵头，挤出一大坨，直接往头发上抹，一边抓一边揉搓，似乎在泄愤。
搞了半天，怎么只有我一个人在伤心难过痛苦愤怒？对面毫无动静跟个死鱼一样？
啊啊啊啊啊啊——
真没招了。
算了，大不了下次谈恋爱吸取教训呗。路明漪一边吹头，一边乐观地想着。
“你这就是谈的太少，你知道吗？”甄玉媛弯着腰吹头。湿漉漉的发丝粘在脸上，又被她捻起散开。
她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明明自己也是恋爱白痴，所有的心得都是从小说中所知。
“因为你只有一个前任，所以你样本太少经验太少，根本就不知道到底哪一步出了错误，老是内耗自己。”
“你看啊，要是你再多试着交往几个呢？这样就算是分手了，也不会只盯着一个人。反反复复地嚼着这才几个月的感情经历，复盘太认真了。”
路明漪不以为然，“才谈一个，这几个月就把我搞得精力憔悴，都不知道吵了多少回架了。虽然马上和好但是这也很耗神啊……”
两个人聊着，出了浴室门口，撞上一位不速之客。
“明漪。”
几天不见，楼进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这么憔悴给谁看？路明漪才不会再上他的当。
“怎么了？”
“我靠，我跟你说路明漪，你要敢复合，我马上就用花洒淹死自己。”甄玉媛看他这张脸就没有什么好感，把路明漪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
楼进当然听得清清楚楚。
“宝宝，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能改的。我是情商低了一点，但是只要你开口，我马上去改变。”这话说的倒是真诚。
“你……”
甄玉媛人都傻了。
谁敢说这个楼进是老实纯情大男孩？她真的要对老实人去魅了。故意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但是脸还是好好收拾过的。就是仗着自己有张好脸，装得那么楚楚可怜，偏偏她这个不争气的室友就吃这一套，还被吃得死死的，吃一堑又吃一堑，还不长记性。
她生怕路明漪有丝毫动摇，自己再不出手，昨一晚上的分析全白讲了。
“这他妈是改变不改变的事情吗？这是你三观要重塑的问题吧。自己女朋友被开黄色玩笑还毫无察觉，这哪里是情商低？这他妈是脑子根本就没长吧。”
就是！而且他怎么正好在这里？还敢蹲守我吗？
路明漪稍微清醒过来，拉着甄玉媛就往寝室楼走。
“明漪，宝宝……”楼进越叫越大声，有种誓不罢休、来势汹汹之感，吓得路明漪拉着甄玉媛越走越快，差点摔了一跤。
别跟他爹叫了，是想让所有人都围着我们几个转吗？等会儿被挂校园墙就老实了。你是已经收拾打理过了，但我刚刚从浴室出来，脸还被里面水蒸气热得通红。
路明漪真想捂着脸走，又感觉太过欲盖弥彰。
终于，后面的叫唤倒是没了，只不过手机上手机频繁震动，那个消失了好几天的对话框又蹦出好多消息来。
“你知道我分手这几天有多少人想加我微信吗？”
“宝宝，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我吗？”
“别人女朋友长得那么好看，又听话。”
“我也羡慕呀，但是我知道我家宝宝不比他们差。”
“宝宝刚刚素颜的样子真的和化妆后完全不一样，我都没认出来，气色怎么这么差，最近没好好吃饭么……”
“宝宝我们都是坦诚相待过的人了，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当初你表白的时候说会一直对我好的，现在就变了？小黑煤球？”
“明漪……”
可能是傍晚的风有些冻人又或者是刚刚差点摔了一跤现在有些晕眩，总之，这短短的一段路，竟然让她感到无比漫长。
她好像又回到了中学时代。
行走之间，大腿上的肉会磨红，多余的脂肪像一层厚厚的负重带，装载了别人的恶意、自己的自卑。
她被叫黑煤球，因为身高身材样貌和来自乡下的土气。在那么多白净的孩子中，皮肤黝黑也是一种过错。
而现在，哪怕她已经拼命地减少饮食和运动减重，现在和从前大相径庭。但在被发消息的那一刻，她又开始敏感多疑，自己是不是被看扁了。
其实她的性格一直没有变过，她永远是那么自卑敏感又好胜自傲，只不过外表的改变让其他人都不会再去提起黑煤球了。黑煤球只停在了她的中学时代，却拦腰斩断了正在生长的某些东西。
路明漪的胃在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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