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贷款
电梯刺耳的“嘀嘀”声和骤然关闭的力道，让苏溪彻底失去平衡，惊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扑去。
不偏不倚，正好撞进肖然怀里。额头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他夹克面料下温热的体温和结实的胸膛轮廓。
空气瞬间凝固。
簇拥在肖然身边的几位工作人员几乎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都变了。
谁不知道他们这位年轻的肖组长，能力虽强，但出了名的有些洁癖，平日待人接物礼貌周全，却极有分寸，尤其与异性保持着一目了然的社交距离。
这下完了！这冒失的姑娘怕是要当场难堪了！肖组长最反感这种不必要的肢体接触……
然而，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预想中的冷斥并没有出现。
肖然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稳稳扶住了苏溪的双臂，动作甚至带了些不容置疑的力度，帮她瞬间站稳，隔绝了电梯门再次夹击的危险。
“没事吧？”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那份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似乎也让他的呼吸凝滞了半秒。
苏溪脸颊爆红，手忙脚乱地站直身体，飞快地向后退了一小步，拉开距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没、没事！对不起！肖组长！”她终于把那个称呼叫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窘迫和难以置信。
肖然松开手，神色已恢复如常，只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垂上停留了一瞬，便转向身旁的下属，语气平淡：“没事。会议几点开始？”
“啊，还有十分钟。”下属连忙回答，偷偷松了口气，又好奇地瞥了苏溪一眼。
“嗯。”肖然应了一声，这才重新看向几乎想原地消失的苏溪，公事公办地开口，“苏小姐是来参加示范街区的方案评审？”
“……是。”苏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跟我来吧。”肖然说完，转身率先向前走去，步伐不疾不徐。其他人立刻跟上，没人再敢多看苏溪一眼。
苏溪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和满腹的惊疑不定，快步跟了上去。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昨晚是故意不说身份？还是觉得没必要？现在这算什么意思？
她被带进一间小型评审室。里面已经坐了四位评审，加上肖然，一共五人。
座位是随机抽签决定，肖然抽到的位置并不在主位。
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却又更加紧张，这意味着评审是动真格的，并非他一人可以左右。
她抽到了最后一个汇报。
前面几位汇报者，其中一位正是本地一家连锁早餐店的老板，PPT做得华丽无比，大谈特谈标准化和快速复制，却被评委一针见血地打断：“模式尚可，但完全看不到江市的文化特色和故事性，与我们示范街区的定位不符。”直接否决。
轮到苏溪时，她看着那位老板悻悻然的表情，又瞥了一眼台上五位神色严肃的评委，尤其是坐在侧方，目光平静无波的肖然，她心一横，临时砍掉了原本准备的五页市场数据分析和盈利预测。
她走到台前，没有打开PPT，只握着话筒，看着评委们，清晰地说道：
“各位老师，我的方案很简单。我不想说我能赚多少钱，我想说，我能为这条街，为江城留下点什么。”
“我打算开的，不仅仅是一家早餐店。我想做的，是一碗能救活一条街的粉。”
她开始讲江城老码头早已消失的早酒文化，讲那些即将失传的炒码手艺，讲如何用一碗热气腾腾，镬气十足的米粉，串联起散落在古城深处的记忆碎片，让每一个进来的人，吃的不是粉，是江城的故事。
她没有用任何专业术语，只用了三分钟，讲了一个关于味道和传承的故事。
讲完后，她鞠了一躬。
评审室里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几位评委面面相觑，最后目光都投向了主评委。
主评委沉吟片刻，看向肖然，肖然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
“方案通过。”主评委最终宣布，“但三十万装修保证金，必须在七天内打入指定账户，逾期视为自动放弃，由替补项目顶上。”
苏溪的心脏猛地一跳，表面维持着淡定：“明白，谢谢各位老师。”
走出评审室，她的后背惊出一层薄汗。通过了！但七天，三十万！
她飞快地心算：所有理财赎回加存款，最多能凑出23.7万，还差6.3万！缺口像一道深渊横在眼前。
正在走廊里心神不宁地盘算着是不是该立刻去找银行时，一张折叠好的便签纸被递到了她面前。
她抬头，是肖然，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
“江商银行刚推出的文旅创业贷，利率3%，手续相对简单，但需要本地户籍且征信良好的担保人。”他的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只是提供一条再普通不过的信息。
苏溪看着他，心跳如鼓，一个荒谬又带着一丝期盼的念头窜上来，她几乎脱口而出：“你要当我的担保人？”
肖然闻言，指腹在便签上轻点，语气疏离却并无冒犯：“我只是恰好知道这个信息。担保人，需要你自己去找。”
说完，他微微点头，转身离开，转身那瞬，唇角极轻地勾了勾，将主动权和难题，完完整整地还给了她。
苏溪捏着那张写着银行经理联系方式和产品名称的便签，愣在原地。
“就算把手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也是不够的……”苏溪在心里默算着，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
而且如果把这所有的钱作为保证金都投入进去，那她手上就完全没有流动资金了。
购置厨具设备，办理各种证照，预付首批食材原料定金……处处都需要用钱。
她蹙起眉头，这太冒险了，就像走在钢丝上，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导致资金链瞬间断裂，让她所有的投入血本无归。
可是……如果不去争取这个政策扶持，自己去租一个普通的店面呢？她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下江市的大概租金水平。
一个地段尚可，面积合适的小店铺，半年租金加上押金，估计也要七八万，而且同样需要投入装修和设备钱。
这样算下来，前期启动资金的压力并不会减轻多少，反而失去了示范区可能带来的集中宣传和客流优势。
两相比较，示范街区的机会显然更具吸引力，但那个30万的保证金，就像一把双刃剑。
“贷款……”好像只有这个办法了，苏溪又看了看肖然给她的那张便签，叹了口气。
如果只拿出10万作为自有资金投入，另外20万通过银行贷款解决呢？
这样她手上还能保留十三万左右的现金，用于应对开店初期的各项开支和不确定性，心里会踏实很多。
苏溪深吸一口气，将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无论如何，第一步是先拿下这个资格。
只有先拿到了入场券，才有资格去烦恼后续的资金问题。
当晚，吃过饭，苏溪帮着叶明华收拾完厨房后，决定和她妈摊牌，贷款得要户口本，这事瞒不了她妈了。
她拉着叶明华在客厅沙发坐下，神情是罕见的郑重。
“妈，我跟您说个事。”
叶明华擦着手，见女儿这般模样，不由也紧张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今天出去见同学不顺利？”
“不是同学的事。”苏溪斟酌着用词，“我今天去市政府那边，其实是去参加一个项目评审会。我想……在示范街区那边开一家早餐店，主打咱们江市的特色米粉。”
叶明华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早、早餐店？卖米粉？”
“对。方案已经通过评审了。”苏溪尽量让语气听起来乐观，“政策很好，免半年房租，就是需要先交一笔三十万的装修保证金。”
“三十万？！”叶明华的声音猛地拔高，眼睛瞪圆了，“你哪来三十万？”
“是我工作这几年攒的，加上公司给的补偿金，差不多有二十三万左右。”苏溪解释道。
“二十三万……那也不够啊！”叶明华急道，“还差七万呢！那么多钱！你、你难道想去贷款？”她瞬间猜到了女儿的意图，声音都尖利起来。
“是，还差一些。我咨询过了，有个扶持政策，利率很低，就差几万块，我能贷……”苏溪试图解释。
“不行！绝对不行！”叶明华猛地站起来，情绪激动，“贷款？那是能碰的东西吗？那是要背利息的！万一……万一店没开起来，赔了呢？你这不仅本钱没了，还欠一屁股债！你拿什么还？”
她越说越激动，眼圈都红了：“溪溪，你听妈一句劝，咱们不冒这个险，行不行？找个稳稳当当的工作，哪怕钱少点，它安心啊！开什么店？卖米粉那是又苦又累的活，还不一定挣钱！你看几个开早餐店能挣大钱的！”
“妈，风险评估我做过了，我有把握……”苏溪试图拿出计划书。
“你有什么把握？！”叶明华根本听不进去，“市场的事，是你坐在房间里写写计划书能得准的？你今天有把握，明天隔壁开一家比你便宜的，你就没生意了！到时候哭都来不及！贷款是要天天催债的！那不是闹着玩的！”
她喘着气，看着女儿倔强的脸，痛心疾首：“溪溪，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妈是为你好！你爸走了，就剩咱们娘俩相依为命，你要是出点什么事，你让妈怎么活？我还能指望谁？”
说到最后，声音已然带上了哭腔，那是一个母亲对未知风险最本能的恐惧和对女儿最沉重的担忧。
苏溪看着母亲焦虑的神情，第一次没有选择回避或安抚，她站直了身体，目光直视着母亲，声音清晰而坚定：“妈，钱的事我会解决。贷款我会量力而行。但这件事，我必须做。如果赔了，我去打工，一天打三份工，我也一定会把钱还上！但您得让我试这一次！”
叶明华看着女儿眼中从未有过的决绝火焰，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所有劝阻的话都咽了回去。
她沉默地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走回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苏溪看着母亲紧闭的房门，心一点点沉下去。谈判，破裂了吗？
她疲惫又沮丧地回到自己房间，几乎一夜无眠。
凌晨两点，她口渴出来倒水，却发现自己房门外的地板上，安静地放着一个暗红色的本子。
是户口本。
户口本下面，还压着一张从旧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条，上面是母亲的字迹：
只此一次，别让我睡不安稳。
苏溪蹲下身，拿起户口本和纸条，眼眶瞬间红了。她紧紧攥着那薄薄的本子和纸条，仿佛攥着全世界最沉重的温暖和最柔软的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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