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星月

　　第二天傍晚，外面的风沙小了不少，许星歌离开洞穴去探索周围环境。

　　锦堂坐在篝火旁，脱下身上的衣物涂抹药膏。

　　几处细小的伤口已经结痂，只有腰腹上的几处淤青看着还有些严重。

　　常年不见光日的肌肤白得有些吓人，在火光的照耀下倒有了几分血色。

　　她渐渐发起呆，风裹挟着寒凉的气温，暴露在外的手指逐渐发僵，粘稠的白色药膏一分一秒变硬。

　　过了很久，她穿回衣服裹上毯子，一言不发盯着洞口。

　　亮光在黑暗湮灭，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洞口，是许星歌回来了。

　　他身上裹满尘土与泥沙，看到自己，笑容便出现在那张侬丽的面庞上。

　　锦堂没什么表情地站起身，点了下头当作回应。

　　她坐回篝火旁盯着火焰，身后传来整理工具的动静。

　　她没有刻意把余光放在他身上，狭小的洞穴却令他的身影总是出现在视线中。

　　许星歌拿了温水药片走过来，“你白天是不是忘记吃药了？”

　　他走之前其实叮嘱了自己，此时此刻话里却没有责备的意思，耐心宽容到了极点。

　　锦堂视线慢慢移到他身上，从上到下、直直毫不掩饰地打量起来。

　　这是她自小便有的习惯，母亲之前总提醒她这样做很不礼貌。

　　但是母亲已经死了，所以现在她可以这么做了。

　　很美丽的一张脸，和云朝月长得很像，不过区别还是有的。

　　肤色更加苍白，眉眼更加骨感立体，眼角还多了颗靡艳的痣。

　　长时间的注视下，许星歌嘴角的微笑开始有些僵硬，眉眼间柔和的弧度也暴露出异常。

　　或许是自己的模样看上去不想吃药，他很快便裹上了哄孩子的语气。

　　“吃了药你的身体才会好得快些。”

　　锦堂莫名有些想笑，不为别的，他伪装的样子有些太假了。

　　她终于明白这些天许星歌的古怪在哪了，他在刻意伪装云朝月。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知道他与云朝月的关系。

　　能够确定的是，他一定认识云朝月，并且相当了解熟悉他。

　　但他此时的伪装十分拙劣，因为如果云朝月此时活着站在这里，他可不会这么纵容自己。

　　他只会逼着自己吃下药，顺便用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告诉她要学会照顾自己。

　　接着他们便会爆发激烈的争吵，云朝月这时便会沉默无言。

　　就好像，一切都是她不够理智，一切都是她过于任性，一切都是她的错.

　　许星歌以为的云朝月，原来是这个性格吗？

　　锦堂忽然有点想笑，她也确实轻笑出声，并且笑得有些停不下来。

　　许星歌此时的茫然几乎无法掩盖，只不过他还是维持着浅笑看着她。

　　锦堂也笑够了，缓缓开口道，“你求我，你求我吃药。”

　　青年脸上的茫然转为滞愣，他似乎无法理解自己听到了什么，一时间竟就这样定住了。

　　锦堂欣赏着他脸上的表情，一股久违的轻松萦上心头。

　　云朝月可不会露出这副面孔，他总是那副清风霁月的模样。

　　可惜的是，许星歌很快便压下多余的情绪，从容道，“求你。”

　　不能看到这张脸露出其他的情绪，锦堂感到有些遗憾。

　　她遵守承诺接过水杯一声不吭吃下药，起身准备入睡休息。

　　可没有想到的是，许星歌又一次拦住了她，并递过来几袋营养剂。

　　还没等她开口拒绝，他便十分熟稔自然道，“求你。”

　　这下轮到锦堂语塞了，她承认自己从小是个挑食的孩子，现在也真的不想喝一股塑料味的营养剂。

　　许星歌可能以为自己说的次数不够，困惑几秒后犹豫地又道了声，“求求你？”

　　锦堂觉得现在这个场面有些诡异，不得不接过营养剂面无表情地喝完。

　　好在许星歌这下子满意了，看着她喝完后就催她去休息，他则去继续整理明天所需的装备。

　　……

　　接下来几天锦堂的伤势逐步好转，已经可以缓速行走。

　　许星歌也带回了好消息，在谷底的西北角，他发现了几株白蔷芜。

　　锦堂想早些回基地修理小莫的芯片，因此第二天他们便决定出发。

　　经过几天的消耗，带来的物品少了近半。

　　许星歌背上剩下所有的装备，锦堂全身上下只有一个装随身物品的小包。

　　龙卷风带来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一路都是凌乱的沙石碎土，甚至有些枝杈上还挂着金属碎片。

　　锦堂推测谷底其实并不经常有龙卷风，因为金属并不可降解。

　　如果三天两头都有的话，想来这里早变成了废品场。

　　为了照顾她的伤势，他们走得很慢，走走停停还经常止步休息。

　　许星歌也经常试图搭话，锦堂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两句。

　　她平静的思绪止于眼前的场景。如果说龙卷风的存在勉强可以解释，刚进入时的那团迷雾令人匪夷所思。

　　那么此时此刻，她感到十分荒谬，因为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存在。

　　拦在他们前方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灌木林！

　　它们生长得极为茂盛，甚至高度远远超过她见过的一些绿洲里的植被。

　　许是因为昨天刚来过此处的原因，许星歌看上去比她淡定多了。

　　他们踏上一条小径，花费十几分钟穿行过灌木林。

　　今天是难得一遇的晴天，粲然的光线直直晒了下来。

　　随处可见鲜嫩欲滴的绿色低矮植株，新生的绿芽彰显出蓬勃的生命力。

　　荒芜与生机在这里共生，有多少冷冰冰的石块便存在着多少生命。

　　从河床淤泥处渗出的水源给了它们生的希望，只要有一点机会便从石缝里扎根生长。

　　在距离河床不远处，她瞧见了许星歌口中的白蔷芜。

　　淡雅小巧的花朵，逸散出浓烈的花香。

　　锦堂拿出金属探测仪，在以白蔷芜为圆心的几十米范围内勘测。

　　没多久探测仪就发出了尖锐的滴滴声，位置指向的便是河道里的淤泥。

　　许星歌拿出合金铲向下挖掘，一团银白色的物质渐渐露出淤泥。

　　这也符合母亲书中所记，原金属在光照下会发出银白色光泽。

　　找到原金属，锦堂想自己应该开心的，但此刻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这趟旅途，顺利得过了头。

　　恰好在离基地不远的横断山谷内便存在原金属，这本就十分幸运。

　　因为除去此处，最近的出没点距离基地近千公里，需要不眠不休开上几天几夜机械车。

　　遭遇龙卷风后，他们又受眷顾寻找到一处可以庇身的山洞。

　　她受伤后龙卷风消散，这几天天气也可以说是风平浪静。

　　昨晚得知白蔷芜的消息后，她便做好了今天空手而归的准备。

　　可事实却是，他们找到并挖掘出原金属只花了半天时间。

　　这一切怎会这么巧！

　　她不相信自己的运气这般好，反而更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在背后操控。

　　侧目望向白蔷芜，纯白的花瓣无暇得过分，妖冶的花香透露出几分不详。

　　如果说有人动手脚的话，那么可能性只指向一个人。

　　在许星歌的注视下，锦堂一步步走到白蔷芜周围。

　　她蹲下身最后一次抬头和许星歌对视，那双沉静的眸子中没有任何情绪。

　　锦堂低下头挖掘白蔷芜的根茎。

　　几分钟后，她站起了身。

　　根茎完整，不是人为栽种的。

　　她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许星歌是始作俑者。

　　从头到尾，不远处的青年就这样看着她。

　　一动不动也一言未发。

　　……

　　回到基地，许星歌用原金属修复好了小莫的芯片。

　　开机时小莫看上去毫无异常，系统也显示其工作状态良好。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锦堂还是决定前往阿花那进行更系统的检查。

　　许星歌得知后，提出想同她们一起去的意愿。

　　锦堂答应了，她想让阿花见一下许星歌。

　　阿花是她最为要好的朋友，与这个星球的大多数人不同，她性格外向待人真诚。

　　小时候，方圆几十里只有她们两个小孩，于是自然而然经常约在一起玩。

　　阿花小时候很爱哭，自己照顾她的情况比较多。

　　只是后来她的母亲去世了，她就很少再流眼泪了。

　　这些年她们相互扶持一起长大，早就成为彼此密不可分的亲人。

　　在这颗星球上，亲朋好友远比伴侣爱人更为重要。

　　母亲与云朝月死的时候，阿花都陪在自己身侧。

　　她几乎知道自己从小到大发生的所有事情，每次抉择都能给到很好的建议。

　　所以许星歌与云朝月的关系，以及如何处理许星歌的去留，她要问问阿花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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