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渠哪得清如许

　　谢渠从宫中出来时，晨雾已经消散了，霞光将那座宫城围住，衬得越发辉煌，鲜艳华丽的背后却是不为人知的破烂腐朽。
　　他按了按眉心，想要抒解心里的郁闷。暗卫走上前来，犹豫开口，“主子，回府么？”谢渠摇了摇头，“去宋府。”该去给他贺喜高升。
　　马车穿过几条街道，终于来到宋府。谢渠掀开车帘，那些青铜铃铛便响个不停。还真是冷清，连灯笼也没有换新的。
　　待下了马车，谢渠便让下人通报，“大人，这边请。”下人引着他往廊下走，还是上次的地方，这人怎么就这么爱兰花，天天待在这，也不嫌闷，怕是要被兰花草浸入味了。
　　谢渠打笑到，“首辅大人，为何日日坐在这，这花看久了不腻么？”这兰花倒衬得他好看，倒也不错。宋清许轻怔，但又立马释然，片刻开口，“家慈生前最喜兰花，这是她亲手所植。”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可谢渠总觉得他有些哀伤。
　　于是收了刚才说笑的神情，拱手作揖“方才是我不对，提及了怀瑾的伤心事。”怎料宋清许只是淡淡笑笑，“无妨，旧事罢了。”
　　谢渠说道，“不过你这府中也过于冷清了，今日你升迁，也没人来道贺，连这府中的灯笼也没换。”宋清许点点头，赞同地说了句：“浔之倒是第一个。”
　　谢渠像觉得这话是在夸他，扬了扬下巴，“那是，我最有良心了，不像那帮文绉绉的大臣，连同僚升迁也不来，妄读了圣贤书。你可知，我今日朝堂上所言，已是我所有学识，可都用在你身上了。”宋清许抬头，看到他今日有些兴奋，像是什么动物要褒奖，若是有尾巴，怕是要摇个不停。
　　宋清许无奈地笑笑，“是，浔之最好。”他这一笑，谢渠有些看呆了，怎么这世上有这般温文儒雅之人，他坐在那，像九天之上的仙人，不带一丝尘垢。宋清许不解，“浔之为何这般看我？”
　　“自然是宋大人好看，清雅隽秀，你高中那日，可有许多世家榜下捉婿呢。”这话宋清许听着有些怪异，却又不知哪里不对。便没有回答他。
　　谢渠一双凤眸盯着他，有些危险，不过这一缕反应转瞬即逝，取而代之是惬意的语气，“清许该多笑笑，你笑起来，濯濯如春月柳，也不知该怎么说，反正，叫人看着心里也欢喜。”
　　谢渠靠近他，听说宋清许喜欢焚一些淡雅的香，他刚才在马车上可熏了一路，这回应当够香了吧。宋清许轻皱了皱眉，许是不喜与外人接触，却也未如平时移开，“都督可知你在外被人说成什么？”。
　　他似乎并不在意，摸了摸左腕的红木念珠，“知道啊，无非就是杀人如麻，残忍暴戾。清许也是这般看待我的？”
　　“在外的话，宋某不知。但在我面前，你不是。”这话说得坚定，谢渠有些没料到，玩味地评价，“宋大人真会哄人开心。”
　　谢渠眼尾上扬，“两日后便是狩猎了，你去么？”宋清许点头，“那好，两日后见。”谢渠顿了顿，“只是听说宋大人只会习文，而对武一窍不通。”
　　宋清许眉眼有些冷淡，“宋某略懂武畴，只是不擅长罢了，世人的话也不可全信，就如同谢都督名声一样，真真假假也未可知。”
　　等到日上三竿时，谢渠方要回府，宋清许眉眼间多了份柔情，只是未等得及探寻，便消逝了，“浔之不留下来用膳？”
　　“不了，我先回去处理些事务。”谢渠心里一颤，平日宋清许可没有这么热情，忽然有些不想离开了。
　　马车在拐弯处就看不到了，宋清许却仍站在原地，阳光照在他身上，心中的冰霜融化些许，他心跳声有些快，带着一丝悸动，“是真心的吗？”，他似乎有了些温度，是多年来未有过的动静，他的心竟也会那么激烈地跳动，是了，他是人，不是什么物件。
　　他转头进了府中，走到一处偏僻的后院，那里关着一个人——他的父亲宋天舒，为了追寻心中的道，那些邪祟的东西，毁了家，所有人，包括母亲和他，也成了宋天舒的棋子。
　　他将那些所谓的仙药，用在她们身上，曾几何时，他变成了这样。一个怪物，一个没有人性的“人”。耳边响成了多年间母亲痛苦的，嘶哑的声音，纠缠着他，时刻提醒他，宋天舒不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好臣子。以前或许会，但从他走火入魔后，就再也不可能了。
　　宋清许踏进院中，任由宋天舒破口大骂，但当他疯癫提及母亲惨死的模样，宋清许眉眼狠厉，将刀架在他脖子，该杀了他，心里的声音呼之欲出，母亲的叫喊钻进脑海，他眼里仅剩一丝清明，“你不该死的这般简单。”
　　夜幕将至，最后一丝光亮彻底隐入地面，宋清许才疲惫地走出来，院子里没了声响。他忽而想起多年前自己经常满身伤痕，寻不到一处好的地方，宋天舒想将他也变成一个没有任何情感，不知道疼痛的傀儡。
　　起初，他没有屈服于那些手段，可是在这小小的院中，他被磨砺去所有棱角，渐渐也变得冷漠，在人前的这份温和，是很久的疼痛才硬生生做下来的。
　　他回到卧房，好不容易睡过去，许久，一声悲凉的呻吟在他喉间不觉涌出，像是梦魇。清露滴滴答答从兰花上坠到地里，似乎也有人在哭泣。
　　小剧场1，谢：只有我来恭喜你（求夸）
　　宋：是是是
　　小剧场2，谢：他竟唤我浔之，还邀我进膳（自我攻略中）
　　宋：？
　　①：濯濯如春月柳，出自《世说新语?容止》，形容气质疏明，容貌美好。
　　②：天舒取自“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
　　③：榜下捉婿：宋朝的婚姻习俗，在科举放榜那日，贵族富商会聚于榜下，择挑新科进士为女儿的夫婿，由此提升家族的社会地位。
　　④：浔之取自《杂拟十首》中猗猗竹与桐，并生江之浔。浔是水边，借指沉稳，隐秘之意。
　　⑤：怀瑾取自屈原的《九章?怀沙》“怀瑾握瑜，君子如珩。”有美玉之意。
　　两个小苦瓜，真的好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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