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树林[校园]

　　　　简芳周末去教务处办理入学手续的时候，碰到了裴知予。

　　那会她在填写入学信息表，裴知予和母亲沈郦清进来，就在她不远处和人交谈。她的注意力放在填写信息上，没多注意。

　　直到教务处安静下来，她将单子交出去，转头放松时和裴知予对上了视线。

　　裴知予坐在沙发上端着茶，本想礼貌点头，但不过两秒，就认出了简芳：
　　“简阿姨？”，他从沙发起身，清俊眉目里有几分讶异。

　　但更惊讶的是简芳，她看着这个长得跟明星一样的小少年走过来，愣了足足快一分钟。

　　“知予，裴知予。小时候常去串门找星星妹妹玩的。”，他解释。

　　直到这句话，简芳眼睛才噔的亮起来，“天啊，你是小裴？！”，有些冒昧，她忍不住上手拍了拍他肩膀，确认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这孩子的变化天翻地覆，不过仔细看五官还是能看出来小时候的模样，长得很像他妈妈，特别是那双桃花眼，眼尾睫毛还稍长些，笑起来像那种电视里的花美男。

　　桌子那头办事的人忍不住也看两眼，然后将手上的资料递出去，“可以了。”

　　但简芳太过激动惊讶，没注意到。眼神一直离不开这个快十年没见的小伙。裴知予笑眯眯，伸出手帮阿姨接过资料，递给她。

　　垂眼间，看到姓名栏写着苏星晓的旁边贴着张小一寸照。
　　女孩及肩的黑发，齐刘海，和印象里的肉肉脸不一样，是小而白的鹅蛋脸，对着镜头微微笑，嘴角两抹淡淡的梨涡，和小时候一样。
　　裴知予注视着，笑得深了些，“来帮星星办理入学吗？”。

　　“哎，是呢。”，简芳可想起来干嘛了，拿着资料又跟旁边人确认了一遍，然后才放回包里。
　　“哎呀真好…我还担心星星转学来这孤单怕生的，有那么个熟人真好了。”，她碎碎念着，不时看看眼前的人。
　　裴知予也笑着点头，“星星妹妹性格很好，会交到很多朋友的。”

　　以小时候的了解，苏星晓从小就是一个开朗阳光的小女孩，爱笑爱说话，完全不怕生。就连第一次去他家里，沈郦清散着长发坐在地上一声不吭的画画，她都敢凑过去搭话。
　　一双黑豆子似的圆眼，眨巴着看，一开口就嘴甜：

　　“沈姨姨画得好厉害啊，能教教星星吗，星星也想变成沈姨姨这么厉害！”

　　她从小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以至于裴知予也很喜欢带她，就像带了个随时嘴甜散发阳光的小太阳。

　　“她啊，现在性格跟小时候还是不一样了。”，简芳抬手梳理梳理头发，扯开笑。
　　“可能青春期吧，现在性子沉默了很多，平常就喜欢待在家里画画。”

　　欢声笑语的画面还在脑海，裴知予有些想象不出她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只是刚刚的一寸照闪回，她确实变了很多。
　　脸上多了些，静谧感，难以形容，总觉得心里藏着什么，和小时候洋洋洒洒的样子不同。

　　“星星在几班？”

　　“一班。”，简芳快活回答。

　　“她来了我带带她。”裴知予笑容和煦。

　　“可以可以的辛苦小裴，没想到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有空来家里吃饭！我们还住在原来小区，就是现在搬去隔壁栋。”，简芳又意识到时间，往门外看了看问，“你自己来的吗？”

　　“和我妈妈，她在楼下办点事。”

　　于是简单道别，简芳看着裴知予先下了楼，她则等完学生证后也要离开。

　　*
　　沈郦清准备打电话时，看到裴知予从楼梯下来。

　　后座门关上，沈郦清示意司机开车，又问后面人：“忘了看表？”

　　裴知予坐在后座看窗外倒退的街景，“遇到了简阿姨，寒暄了几句。”

　　简阿姨？
　　沈郦清不记得岚川有这号人，陷入思索。

　　裴知予补充，“简芳。”

　　石子掉落湖面，泛起涟漪，沈郦清很快想了起来，“是你八岁那会，我们在杏坛里住的时候，隔壁那户？”

　　“嗯。”

　　那段日子蒙的尘全数散开，沈郦清仿佛坐上时光机回到那条巷子，那会她整日整日在家饮酒作画，依旧籍籍无名、潦倒难过，而裴竼早出晚归，上完课回来整个人也跟失了魂似的。
　　她盯着车窗外出神了几秒，又问，“她女儿也在岚川学？”，记得是叫什么星星来着。
　　圆滚滚小脸浮现脑海，还记得她奶声奶气一口一个沈姨姨，能化解心头阴霾，她那会还挺想要个这样的女儿。

　　“嗯，转学过来的。”，裴知予始终看向窗外，语气没什么感情。

　　沈郦清倒是随意，拨弄着食指上的粉蓝宝戒指，“他们怎么样，还好吧？”。
　　印象里这户人家对他们一直很关心，还帮了裴竼许多。那会裴竼刚成为画室老师，对学生教学没太多经验，还是两夫妇给了许多建议和法子。
　　“改天我来学校，可以见见星星。”，那孩子可爱，整个家庭就是典型的温暖完美。

　　“简姨很热情，和以前一样。”，裴知予闭上眼睛，后仰靠着座椅，语气平淡。

　　他们家在岚川不远的地方，车往白桦山方向开七八公里就到。
　　依山而修的现代风别墅，看起来方正锐利，结构清奇，像什么艺术博物馆。

　　裴知予下车，莫姨就迎上来问先就餐还是直接去画室。
　　“画室。”

　　沈郦清扯扯裙摆，听见谈话嘴角微勾，“也别忘了吃饭饿坏身体。莫姨，记得跟着点小裴。”
　　穿黑衣黑裤工服的莫姨点点头，领裴知予去往地下一层。

　　那里早已准备好了画材，旁边还有供消遣的精致糕点。
　　裴竼站在画室门口抬手看表，在看到走廊来人后眉头微蹙，“怎么去那么久？参赛日程需要我每一次都提醒你么？”

　　莫姨低眉弓背，趁裴竼没有发更大的火之前，把裴知予带到画板前落座。

　　裴竼看到那个淡漠一声也不吭的儿子心有不满，但也不再打扰，和助理走出廊外。
　　“接下来还有什么赛事，有含金量的，都要跟上。”

　　助理翻阅赛事笔记，看到27号备注，开口问，“接下来的破界国际还有金颜料奖的时间上有点冲突。”

　　“哪个含金量高？”

　　助理翻阅，回答道，“破界为欧洲顶级赛事，金颜料…是全球画家的综合赛事，相对来看的话——”

　　“那就都报了。”，裴竼打断他，油亮皮鞋在走廊里发出哒哒哒的回声，“两副同时画也不是没有过，下次既然都重要的赛事就直接报名，不用问我。”

　　“是。”

　　*
　　画室里，裴知予垂眼翻看模特相册。一旁木桌上的手机不断弹来报名短信：

　　“尊敬的裴知予先生，您以于2018年8月27日下午1点43分报名参与［破界·新生国际当代艺术竞赛］，请您于…”
　　这条消息刚弹出来一秒，下一条又来：
　　“尊敬的裴知予先生，您以于2018年8月27日下午1点44分报名参与［金颜料国际艺术大赛］，请您于…”

　　裴知予眼未抬，只是将手机调为静音。这种类似的短信，他手机里有99+条没有点开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不间断。

　　“老师，上次您拟定的模特已经在门口了，不叫她进来么？”，画童蒋陇握着炭笔，俯身观察裴知予表情。
　　他比裴知予小五岁，家里和沈郦清认识，于是送来和裴知予学习画画，作为交换要负责清理打扫画房等，家里很满意这个决定，觉得既让他能跟着裴家学习，又培养了秉性。

　　裴知予沉默不答。

　　模特相册上的人来来去去都是那样，板直身子站在镜头前，没有一点笑容，男男女女翻去，像在翻同一个人一样。他啪的合上，唇线绷紧起身。

　　室内几人注意力全都放他身上，椅子拉开时，众人都有些摸不着他心思的慌乱。但裴知予径直走出画室，一个高挑模样俏丽的女生在看到他后，也吓得不由退后了两步。

　　莫姨快步跟过去，忍不住开口，“小裴先生，你有什么需要么…？”

　　他依旧往前走，径直上楼，坐电梯到二楼卧室。
　　莫姨紧跟其后，电梯门一开就能听到裴竼和助理在交谈的声音，她屏息凝神，压着慌张提醒，“裴先生在呢…万一一会看到您，又要责骂的…”

　　但他听不见似的，径直出电梯，往自己卧房去。
　　所幸交谈声依旧，莫姨站在门口左顾右盼，企图帮他放风。

　　裴知予拉开床头柜抽屉，从相册里取出那张夹在相册里的照片。
　　年岁已久，照片边缘发黄，但挡不住画面里两个小孩笑得灿烂。

　　其中一个留齐刘海的小女孩，两个桃红色的草莓皮筋扎着俩飞天小揪揪，尽力搂着旁边高她一个头的小男孩肩膀，咧开嘴笑得可甜，梨涡很深，眼睛黑乎乎带着两点光，像真的在看着裴知予笑一样。

　　等回到画室落座，裴知予将相片夹在画板一侧，又叫进来门口那个女孩模特。
　　“莫姨，工钱照结。”
　　“今天辛苦你了。”，他看着那个女孩，面上勾起恬静的笑。

　　女孩慌乱的看了好几眼，面色瞬间绯红，“不会…”，她慌乱对着那里鞠了个躬，转头离开画室。

　　蒋陇看到他的笑，暗暗松了口气，又好奇起那张相片，“老师今天不画模特吗？”

　　“嗯。”，裴知予应着，挑了只削得长尖的中碳，手指贴在相片上比量小女孩的肉脸，她是短圆脸，笑起来肉肉更鼓。
　　他抿着笑，开始起型。

　　“今天画点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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