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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是同一句话吗?
商桥的夜比京城要凉,荒凉破败的废弃院子里,院里唯一一个圆石桌被擦的锃亮。寒凉的月光没有枝桠的遮挡直直洒在千鸣身上,他脱下斗篷抖了抖,狐绒边一颤一颤。
衣服被妥善搭在桌子上,千鸣坐下从怀里掏出一瓶还带着温度的酒。他打开瓶塞,淡淡的酒香溢了出来。温热的液体下肚,千鸣长呼一口气,这里的酒很香,但不够烈。
千鸣以前不爱喝酒,但带千鸣入行的大哥曾说过,做杀手缺不了的东西,一是手中刀,二是穿肠酒。于是千鸣也学着喝酒,喝了酒,杀人也就不怕了。
他抚着手中的长刀,大哥说“做这行的,没人把我们当人,但我们得把自己当人,一把顺手的剑,能抵一条命呢!”千鸣低头,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光,眼里是真切温暖的笑意。
一阵风过,青色剑穗被吹起打在他的手背,绿色清亮,去了不少浊气。千鸣小心翼翼的把它握在掌心,嘴角弯得更甚,轻轻地笑。
眼前像腾起一阵烟雾,雾里站着他最思念的人。
“千鸣!你等一下。"大雪封门,记忆中永远温柔的姑娘小跑着过来,脸颊被风吹得红扑扑的,一双眼有黑又亮。她伸出藏在红绒斗篷下的手,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刀被举到他面前。
“给你,早去早回。”
千鸣是欢心且无措的。
“小姐……”
“刀是托我大哥讨的,你喜用刀,我哥说这刀削铁如泥,定能护你周全。这剑穗……是我亲手做的,在寺里开过愿,你可要平安回来。”
那把长刀被千鸣无比珍重的握在手里,就像握住了自己的心。
千鸣喝了酒热得很,这伤了许久未动,他手痒的很,于是提了长刀在院里练招。
他兴来手腕翻动挽起剑花,刀光如寒夜惊雷,少年眸中闪过一道白光,照亮他燥热压抑的心。他一脚借力青竹,身若游鱼般灵动矫健,衣袍翻动,剑指明月。
久未活动的身体还带着伤,动起来还是痛的,可是,望着皎皎明月,风吹树涌,千鸣只觉得畅快,真的是,好生畅快!
隔着一条街的李府,多数房间已经灭了灯。走侧门的石子小路,过一片石榴树便可以看见李府的后院,戚长芙就住在这里。
昏黄的灯光摇曳,窗边的木芙蓉在晚风中点头,硕大轻柔的粉色花朵像云朵一样飘来飘去,时不时要垂在阶上。床上摆着提前挑好的衣服,鹅黄色衬裙搭着粉色外衣,是戚长芙第一次见唐渐时穿的颜色。
戚长芙本人正坐在镜前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珠钗在头上比划,镜中人脸上满是紧张和兴奋。戚长芙按住心口深深吸一口气,朦胧的夜光染出她透亮的眼睛。
屋外霞光返过镜面,照在她刚梳好的头发上,戚长芙换好新衣裳便早早出了门。
晨鸟叫响第一声,锦色素鞋便踏出房门在走廊里快跑。戚长芙心轻的快要飞出来,她无法抑制的提起嘴角,脚步异常轻快。急急忙忙跑到拐角,暗中却伸出一只脚,戚长芙看见了却已经来不及刹车,她不收控制的撞上去,跌在下人刚刚打扫过还带着水的地上。戚长芙第一时间看自己的裙子,鹅黄的裙摆粘上了一大片污黑的水渍,抬起头,面前是李容薇得意的脸。
戚长芙没有像李容薇想象中那样气愤争论,她只是平静地用手撑地坐起身,淡淡看她一眼,眼里满是评价和不屑:“李容薇,这很幼稚。”说罢直接转身大步向门口走去。
李容薇一时失语,抬着胳膊手指着戚长芙离去的背影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死丫头长本事了!
膝盖火辣辣的疼,戚长芙不愿被李容薇看见只固执的挺直腰板不肯停下一步。不是真的不生气,戚长芙只是觉得在重要的事面前,其他一切都可以先放在一边。
戚长芙抬脚踏出府门,心中计较着该以后怎样整治李容薇。
门外,一辆马车已经在等着。戚长芙脚步一滞,片刻向马车跑去。
门帘卷起,是唐渐永远带笑的脸。
“唐渐。”
温暖而宽厚的手扶住戚长芙的臂弯:“上来吧,带你去个地方。”戚长芙点头。
马车吱呀吱呀响过了半个商桥,戚长芙掀开帘子,印入眼前的是一片碧色的浅泊。她忽然停止了动作,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发芽缠绕住整个心脏,在她耳边振聋发聩,咚——咚——
“这是……”
“看来你还记得”唐渐从她背后绕至身前,语气轻巧,却有淡淡的怀念:“小时候你总爱缠着我,什么也不说,就只是瘪着一张小嘴跟在我屁股后面。那时候的你啊,才这么点”他用手在腰间比划,小小的戚长芙站在湖对面静静的看着他“我问你怎么满脸都是灰,你说是摔的。”唐渐适时转头看她。长大了的戚长芙依旧倔强的把头一扭:“就是摔的。”
唐渐笑:“嗯,是摔的。”
风吹起她粉色的衣裙,青色缠绕水色潋滟的眼眸,记忆中灰扑扑的小丫头已经长成大姑娘了。漂亮的,柔软的,让人心动的。
他压下心中悸动,想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戚长芙有些不适应,偏头躲了一下,唐渐的手没有落下去。他们靠的太近了,戚长芙似乎能若有若无的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丝丝缕缕,从衣袖渗进皮肤。她脸颊腾上绯云,脑袋也热热的。唐渐还在继续说:
“你知道吗?长芙。我一开始是挺烦你的,脾气又倔又爱哭鼻子,但其实,也挺可爱的。那时候我年纪也小,父亲总喜欢逼着我读书做我不喜欢的事情,他说你大哥废了,唐家只能由你扛起来。在商桥的那段日子是我难得能放松的时候,因为有你会陪着我,虽然叽叽喳喳的,但总比我自己一个人死气沉沉的好。所以千芙,遇见你我很开心。昨天你说今天有话要跟我说,我就想着会不会我们要说的话是一样的。我想了一整个晚上也想不到答案,所以今天就想来问问你,我们想说的话,会是同一句吗?”
周围万籁俱静,戚长芙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会是同一句话吗?在我想你的无数个日夜,你也在想着我吗?她猛然闭上眼睛后退一步,深呼吸后又睁开,眼里是蓄满的勇气与霞光。唐渐直起腰与她对视,两个人都在等最后的答案。
片刻,戚长芙很认真的开口:“唐渐,我不知道你会说什么,但我想说的话不会变。我喜欢你,从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了。”
少女的勇气轻柔却有力量,远处一排白鸟振翅而鸣,尖锐婉转的声音响彻天地。飞鸟掠过少女耳畔,留下洁白的羽毛自由而翔。
唐渐终于动了,他执着于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大步向前迈,继而紧紧抱住她在自己的臂弯。
“真好,我想说的话,你都替我说了。”
戚长芙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她抬手环住唐渐,欣喜地,激动地,以及温暖的想。
真好,你也喜欢我。真好,我们没有错过。
白鸟又一声长鸣,抬起身子迎着风向更远处飞去。
又是明月夜,荒凉的圆桌前有了第二个人。
戚长芙打开食盒,大大小小的菜品摆了一桌。千鸣依旧擦着他那把长刀,时不时看戚长芙一眼,这丫头最近格外开心。
“怎么了?”千鸣终是没忍住好奇心。
今天是戚长芙正式学剑的第五天,千鸣教的严,她又不善体术,额上还带着薄薄的细汗。但即便这样也能感觉出她发自内心的喜悦。
她不答反问:“哥,你是不是要回京城了?”千鸣疑惑:“对。”
“京城崔家可是住在朱武街上?”“是在朱武街,你问这些做什么?”
戚长芙声音小了:“我听说唐伯父他们家也在那附近,日后说不定我们能长长见面……”
千鸣听懂了她的意思,有些震惊道:“你与那唐渐已经在一起了!”
“嗯。”戚长芙扣着手点头。“他说先别告诉别人这件事,哎哥你别生气,我这不是告诉你了吗……”她赶紧拉住转头欲走的千鸣。
千鸣只是定了定心绪就又转了回来,没有戚长芙想象中的生气,他只是平静又认真的问:“真的想好了吗?”
戚长芙也认真起来:“嗯,想好了,是福是祸都无所谓,起码现在的我不想后悔。”
千鸣反手握住她的手臂:“其实也是我这个哥哥不尽职,没钱没权没自由,也不能为你做些什么。”戚长芙打他:“喂!你别搞这些!我还要说等我以后有钱了,就把你从崔家买回来,别哪天走着走着就被寻仇的抓了去。”
“省省吧,你可买不起我。”千鸣敲她脑袋,戚长芙想咬他,但想起他还缠着绷带于是大度决定放他一马,只是又胡乱打几下。
千鸣不理她的“回击”,只是把身上系的玉佩解了下来:“你要嫁唐家的话,两家都是家大业大,嫁妆应该不会少,我也没什么值钱东西,身上最贵的也就是这块玉佩了,拿着,好歹也是你娘家人。日后若是不开心了,就来找我,别的不行,打人我在行。”
戚长芙红了眼,李家那些算什么娘家人,能和她站在一起的只有千鸣一个人罢了。
她把玉佩握近掌心:“值钱东西给我了,你不成亲了?不娶娘子了?”
千鸣不回答,只是把菜往她眼前推:“哪儿那么多话,赶紧吃,一会儿凉了。”
戚长芙往嘴里扒饭,千鸣看着她笑,目光不经意瞟见桌角的长刀,青色剑穗依旧在随着风荡。他浅笑着摇摇头,心中一声叹息,娶不到的。
贵女,家仆,成哪门子的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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