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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澜
四皇子的玉佩,像一块灼热的炭,藏在沈金皖的袖中,也烙在了所有知情人的心里。
小院的寂静被彻底打破了。虽然那扇门依旧落锁,但投向这里的目光,明显变得复杂起来。
送饭的婆子脚步轻快了,语气也殷勤了几分;偶尔路过院外的丫鬟,会刻意放慢脚步,窃窃私语声像蚊蚋一样钻进来。
“瞧见没?就是那位……得了殿下青眼……”
“啧啧,真是飞上枝头了……”
“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沈金皖依旧每日坐在窗边抄经,绣花,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只是案几上,多了一个小小的锦囊,那枚玉佩就被收在里面,她从未再取出看过。
她知道,这“恩宠”是裹着蜜糖的毒药。四皇子随手布下的这步棋,轻飘飘就将她架在了火上烤。
最先发难的,果然是沈玉瑶。
不过两日,嫡姐便再次光临了小院,这次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她身后跟着的丫鬟,手里端着的不再是鲜花,而是一摞厚厚的、颜色暗沉的布料。
“妹妹如今身份不同了,再穿这些素净的,怕是会失了体面,让人笑话我们沈家不懂规矩。”沈玉瑶的声音冷冰冰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这些都是我往日里不爱穿的旧衣,料子还算过得去,赏你了。省得日后面见贵人,丢人现眼。”
她使了个眼色,丫鬟将那摞衣服重重地放在榻上,溅起细微的灰尘。
那些衣服颜色老气,样式过时,甚至有些边角还有不易察觉的磨损痕迹。
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沈金皖站起身,垂着眼,声音依旧细弱:“多谢姐姐厚爱。只是金皖习惯了清淡,这些衣服太过贵重,实在……”
“给你就拿着!”沈玉瑶打断她,上前一步,锐利的目光几乎要钉穿她,“别以为得了殿下一点小玩意,就忘了自己是谁!庶女就是庶女,烂泥扶不上墙!安分守己地待在你的角落里,或许还能多活几日,若敢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她的话语顿住,未尽之语里的威胁意味浓得化不开。
沈金皖适时地瑟缩了一下,脸色更白,像是被吓到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姐姐……姐姐误会了,金皖从未敢有任何非分之想。殿下的赏赐,金皖……金皖明日便寻机会交还给林姨娘,请她代为奉还……”
“还?”沈玉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殿下赏出去的东西,岂容你推三阻四?你是在打殿下的脸吗?”
她绕着沈金皖走了一圈,目光挑剔地扫过她全身,最终停在她低垂的脸上,伸出手,用尖利的指甲近乎轻佻地刮过她的下巴:“给我好好收着,听见没?这是你的‘福气’,也是你的‘本分’!”
冰凉的触感带着刺痛,沈金皖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兔子,眼圈瞬间就红了,泫然欲泣。
沈玉瑶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冷哼一声,这才带着丫鬟扬长而去。
院门重新合上。
沈金皖站在原地,低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仿佛在无声哭泣。
良久,她才缓缓抬起头。
脸上哪有一丝泪痕?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和被强行压制的、翻涌的戾气。
下巴被指甲刮过的地方,泛起一道细微的红痕。
她走到榻边,看着那堆“赏赐”下来的旧衣,眼神冷得像淬了毒的冰。
很好。
嫡姐的敌意,比她预想的还要直接和愚蠢。
这很好。
她伸出手,随意挑起一件暗紫色绣着俗气团花的上衣,布料入手微潮,带着一股陈旧的樟木和沈玉瑶常用的浓郁熏香混合的气味。
令人作呕。
她面无表情地将那件衣服扔回原处,走到水盆边,仔仔细细地清洗刚才被碰触过的下巴,仿佛要洗掉什么脏东西。
夜色渐深。
小院内没有点灯,一片昏暗。沈金皖独自坐在黑暗中,窗外微弱的天光勾勒出她模糊的轮廓。
那枚盛放着玉佩的锦囊就放在手边。
四皇子的意图不明,但无疑,他需要一颗棋子,一颗能搅动沈家后宅、甚至可能牵动前朝的棋子。
而她这个看似柔弱可欺、被嫡母嫡姐压制多年的庶女,恰好符合他的需要——容易掌控,也容易……丢弃。
嫡姐的嫉恨如火,只会将她往四皇子看似庇护的羽翼下推。
这一切,都算计得恰到好处。
可她,从来不是甘愿受人摆布的棋子。
袖中的手指缓缓收紧。
那块玉佩,是危机,也是……契机。一个打破这死局,跳出这四方牢笼的契机。
虽然与她最初设想的路径不同,但结果,或许可以一致。
只是,需要更小心,更谨慎。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黑暗中,她极轻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再抬眼时,眸中所有情绪已被尽数敛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潭。
她起身,摸索到火折子,点亮了一盏小小的油灯。
昏黄的光晕照亮书案一角。
她铺开宣纸,磨墨。
然后,从锦囊中倒出那枚玉佩,放在灯下静静看了片刻。蟠龙纹理在光线下流转,温润剔透,却透着皇家特有的冰冷与威严。
她伸出手指,极轻地抚过冰凉的玉身,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蘸了少许墨汁,极其轻缓地、将玉佩一侧的纹样,拓印在了宣纸的角落。
一个小小的、清晰的龙纹印记。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将玉佩收回锦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然后,她拿起笔,在那龙纹印记旁,开始如常抄写佛经。
心经,金刚经,大悲咒……一字字,一句句,工整虔诚。
仿佛要将那刚刚升起的、大逆不道的野心和冰冷的算计,全都在这看似平和的行笔中,一点点磨碎,压入心底最深的角落,不见天日。
微澜已起,深潭下的暗流,开始悄然涌动。
这一夜,小院的灯光,亮得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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