憾离春

作者:月对清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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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理逝世,举国悲痛


      “陶老师。”一个小男孩走过来,指着黑板上的ㄡ(ou)问:“老师那个怎么读。”他还无法够到黑板。陶寻安看了一眼,耐心回答:“念ㄡ。”

      那个男孩又重复念了五遍左右,直到彻底记住。才离开教室出去玩。

      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陶寻安所需要的书籍纸笔,王样都想方设法运送来了,现在这个教室看着才像点样。

      课本买回来的时候,陶寻安是打算直接授课的,但是一试探发现大多数孩子连拼音都不会拼,只能放下进度,先教拼音。拼音教完再另说。

      他也不是那种过于死板的人,连上几个小时。一般他看时间差不多了,便会让孩子们自由活动。

      至此就养成了他一天上五六节课,时间不短。但令他惊讶的是,大多数孩子对知识都不抗拒,相反,都非常愿意去学。

      他们这种态度在他看来确实少见,他在城里看惯了,对学校的鸡飞狗跳生活早已司空见惯。逃学厌学的人也不在少数,村中的孩子倒是个例外。陶寻安感慨道。

      原本他看大多数人都听课,确实非常欣慰,但课程进度,几乎都在原地滞留。

      好学是好学,但知识储备太低了,所以陶寻安有时候讲三节课都不一定能给他们教明白。

      自他教了三个月后,更是深有感触,有的时候重复读音,读到麻木。他们都依然不会。

      陶寻安的性子已经算是比较温和的了,教一遍不会教两遍,教两遍不会教三遍。他对这些乡村孩子格外包容。

      现在正是自由休息时间,孩子们有的在玩,有的依旧留在教室认真复习。

      陶寻安把韵母誊写在黑板上之后,他看向一个正在练习发音的男孩。

      “你去叫一下他们,跟他们说要上课了。”

      那男孩抬头,一脸茫然,试探着问:“老师你是在叫我吗?”

      “嗯,帮忙去叫一下他们,麻烦了。”

      听到陶寻安肯定,刚刚练习发音的男孩没有拖沓,在门外喊他们回来。

      为了防止他们跑到更远的地方,听不到指示,陶寻安早在第一节课就明确规定过,不得出院门。因为他的明确规定,迟到的迹象近乎没有。
      不出五分钟,所有孩子都到齐了。

      “好了,现在开始上课,复习一下单元音韵母, ㄚ、ㄛ、ㄜ、ㄧ、ㄨ、ㄩ。”(a,o,e,i,u,ü)

      “有谁愿意来读一下吗?”陶寻安扫视着台下众人,可底下的学生,一个个跟鹌鹑似的,头低的快埋地底去了。

      陶寻安闭了闭眼:“再跟我读三遍,等会儿提问。”

      底下学生一听到他现在不提问,瞬间把头抬起来了。

      “ㄚ。”陶寻安用教棍指着。
      “ㄚ~”底下学生跟读。
      又拖长音。陶寻安心中无奈。
      “别拖长音,干净利落点,ㄚ。”
      “ㄚ。”(a)

      这次的跟读,明显比上次好太多了。
      陶寻安满意地点点头:“以后都别拖长音,拖得久了,到时候容易和英语串联。”他提醒。
      “英语是什么?”有一个学生问。

      其他学生虽然没说话,但目光中也透露出探究。
      “一门外语,别的国家的。”陶寻安回。
      “那学这门语言有什么用?”有人又问。
      “出国留学的时候有用。”
      底下学生面面相觑,也是,连村子都没出过的孩子,怎么可能理解国家的含义。

      “这个以后我再跟你们慢慢讲,现在先把心思放发音上,学会了再说。”陶寻安说。
      底下的孩子们虽然不解,但很识相,没有过多询问。

      陶寻安将近领读了五遍。他感觉这些孩子多少也会一点了,于是开始提问。

      他率先提问的是一个东张西望,不知道在看什么的男生。陶寻安指着他:“你起来读。”

      被指的男生看向陶寻安目光中多了一丝心虚。
      他慢吞吞站起身,抬头看向黑板。

      陶寻安也不欲为难他,减轻了些负担:“单元音韵母前两个读一遍。”他说。

      他个人认为这个要求是极为宽松的,但看到那个男生磨磨唧唧,刚张嘴又马上闭住的时候就知道,他不会。

      陶寻安无奈摆手:“你先坐下吧。”
      一听到陶寻安让他坐下,他片刻都没有犹豫,如释重负。

      “看来大家还是没有学会,我再领读最后一遍,听好了,记好了。”陶寻安叮嘱。
      “ㄚ、ㄛ、ㄜ、ㄧ、ㄨ、ㄩ。”(a,o,e,i,u,ü)

      他读的每一个字母,都刻意停顿了几秒,等学生们读后,才开始教下一个。

      很快一遍领读完了。这次陶寻安没有急着让他们回答问题,反而给了他们一些时间,让他们自己先试着读,不会的问他。

      这次的效率比上次明显高了不少。中途还有几个人会举手。举手询问的,他都教了,甚至还会问学会没有,大多数给的回答都是会了,具体会不会他也不知道。

      等教室的读书声渐渐衰落下去,他拍了拍手示意停止。

      “会读没有?会的话我开始提问。”

      话一出口,整个教室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

      “再领读一遍。”陶寻安这次是真的没办法了。

      “这次都认真读,跑神的注意回神。”

      他接下来又重复了三五遍,问:“学会了吗?”

      这时的教室不再像之前一样安静。有人小声说学会了,也有人点点头。

      陶寻安又开始提问:“那个穿黑衣服的女孩,起来读一下前两个。”

      这女孩被叫起来的时候也是茫然无措的,当她看向黑板的时候,也动了动唇,但是没发出一点音。

      正当陶寻安准备让她坐下时,她才缓缓开口:“ㄚ……?”她说得很小声,但整体音节是对的。

      陶寻安点了点头:“答对了,第二个呢?”
      这个女孩见自己答案是对的,也有了勇气:“ㄛ。”

      陶寻安赞道:“答对了,坐下吧。”
      或许这些孩子不是不会,是不敢去说。他突然想到这个可能,如果真的是这样也能证明,乡村孩子并不笨,只是缺少勇气。

      他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特意说了一句:“回答错问题没有惩罚,表现好的,我根据情况来给予奖励。”

      陶寻安这句话一出来,教室的气氛就变了,原本死气沉沉,鸦雀无声,变得积极向上,生机勃勃。

      他又接连提问了五个人,不出意外,这五个人站起来的时候都比较怯弱,磨磨唧唧地不敢说话。给予一定的鼓励之后,大多数人的发音都非常标准。

      猜测成立。看来以后要培养他们的勇气。陶寻安想着。
      当他提问完将近十个人后。还是不放心,又重新带领他们读了一遍。等大多数人都会了之后,他又开口:“再看一会儿,等一会儿提问背诵。”
      刚刚会读的学生:“?!”

      教室气氛再次压抑。学生们个个心惊胆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好了,把你们的课本给合上。”陶寻安把黑板上的韵母给擦了。

      学生:“……”
      陶寻安再一次见到了似鹌鹑一样的学生。
      他揉了揉眉心,挑了一个看起来胸有成竹的。
      那男孩一站起来就直接说:ㄚ、ㄛ、ㄜ、ㄧ、ㄨ、ㄩ。”(a,o,e,i,u,ü)

      陶寻安没料到,这孩子能那么迅速。
      “不错,坐下吧。”他说道。

      “好了,不提问了,剩下的时间你们把这几个字母记一下,明天上课继续提问。”

      听到前一句刚放松的学生听到后一句立马焉了。
      陶寻安再次誊写了一遍,写的工整,大多数孩子都能看到。

      他写完之后,教室读背的声音就大了不少。估计都在害怕明天的抽查。

      陶寻安也没留他们太久,这也是他今天最后的一堂课了。
      由于村里孩子太多,加上教育普及很低,所以小至六岁,大至十四岁的孩子,学的都是一样的课程。

      每个班的课程时间有严格的限制,不然就会因为上一个班的课,而耽误下一个班的教书进度,孩子们上课的时间是有限的。

      陶寻安来这的时候没带手表,所以只能依照太阳来辨认时间,太阳落下去一点,便让下课了。
      他说完下课的时候,大多孩子都松了一口气,不用再被提问了。

      陶寻安也没有留在教室。他出了院门,想回到自己的房间。

      谁料身后突然传来王样的激动叫喊:“国民革命军东征了!!”

      陶寻安心头一震,东边是谁他自然知道,陈炯明。要把他给打下来吗?这听上去确实可以,但是失败了连革命根据地都保障不了啊。

      陶寻安内心隐隐担忧,他问:“有什么措施吗,为什么要东征。”
      王样摇头:“采取了什么措施我不太了解,据我所知,参战者大多都是黄埔军校的学生,而且这次东征是打陈炯明的,而且现在打的正烈。”

      “为什么打他,我才走三个月多,发生什么事了这是。”

      “具体原因不知道,但陈炯明早就该下台了,我只能说征的好。”

      陶寻安点头,陈炯明,他在黄埔军校的时候听到过陈炯明,得知这个人加重赋税,对他根本提不起多少好感,突然的东征让他挺惊讶的,但更多的是担心,东征并不是一件小事。

      “已经开始了吗?”陶寻安问。
      “嗯,东征现在已成定局,改变不了。”
      陶寻安叹了口气:“罢了,政府这么做定有它的道理。”

      “怎么感觉你对这东征不是怎么赞同。”王样疑惑。

      “倒也不是不赞同,只是风险太高,更何况陈炯明综合兵力不弱。打赢了有面子,巩固革命根据地,可打输了呢……”他说这话时是掩不住的担忧。

      “你觉得打输了会怎样?”

      “兵力消耗严重,政府不稳。我们才是新生政权啊,北洋政府的名头还在那挂着呢。打输了北洋军阀。岂不是要来夺回治理权。”陶寻安越讲越愤怒,他对那些封建制度几乎是见之生厌了。
      “要不是那些北洋军阀,要不是清朝的闭关锁国,中国会落入这般田地吗?现如今又有清朝顽固,冥顽不灵。”

      王样听他这么说,没有反驳:“我知道你痛恨旧制度,害怕他们夺取政权。东征的风险我也了解,他虽然大,但是如果赢了,统一中国就好办了,也不会形成现在这种四分五裂的状态。乐观一些吧。”

      “也只能这样了。”陶寻安闭眼。

      见陶寻安如此担忧,王样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好了!孙总理逝世了!”

      “什么?!”

      陶寻安和王样双双回头,陶寻安更是不顾形象冲上去,问:“你说什么?谁逝世了?!”

      来传消息的那人哭着说:“孙中山先生,我们的总理先生。”

      陶寻安只觉耳畔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漆黑。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猛地拔高声调:“什么时候的事?!”

      “3月12。”

      “现在什么时候了。”

      “3月15。”传信的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陶寻安深吸一口气:“王样,替我跟村民说一声,说我有要事,离乡三天。”

      说完,他也顾不上王样,直接离开了。

      “唉,你慢点,我给你带路!”王样急忙追过去。

      “你放心,你这件事我会向村民说明,上级那边我自有办法。你到了那儿直接说请假就行了。”

      王样说完,陶寻安原本的脚步突然顿住:“孙总理在哪儿逝世的?”

      “这……”王样也回答不上来。

      陶寻安也没回去找那个传消息的,只停留了几秒,就又快步走出去了。

      王样一路都紧跟着他。

      送出村外时。

      陶寻安说话了:“送到这就可以了,别的我自己去,不劳烦您了。”

      王样清楚陶寻安需要静一静,没再跟着他。

      而此时的广州黄埔岛,几乎被乌云笼罩着。
      梁世萍捏着那张亲笔签名,心中悲痛欲绝,孙先生逝世已经三天了。他前几天哭的确实厉害,甚至都达到了闭门不出的程度。

      他不明白,明明两个月前还好好的人,怎么会这么突然就去了。明明那么和蔼温柔的人,怎么会去了。他不愿意相信。直到他看见黄埔军校的学生手臂上那些黑纱,军校罢课。相隔十里都能听见的哭声,闹声,抽泣声。

      直到现在,外面依旧有哭声。

      他眼眶逐渐湿润。
      那个开天辟地的英雄,再也回不来了。
      他紧攥着那张白纸,抽泣着。

      “世萍啊……你去北京悼念孙先生吧,好歹留一个念想。”

      梁世萍听吴竹绣这么说,立马站起身开了门,难掩不住的激动:“外婆,真的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去吗?”

      吴竹绣点头:“去吧,我也知道你想考黄埔军校了,如果你决定好的话就去考吧,外婆不忍心看你这样。”

      梁世萍将眼角的泪拭去,彻底看清时,他看见外婆拿了一个袋子,递给了他。

      “这里面是一些银元,还有些吃食,拿去吧,免得路上饿。”

      梁世萍强忍住泪水:“谢谢外婆。”
      他接过,跑出了家门。

      一路上的痛哭,惋惜,都深深刺痛着他的心脏。

      “总理去了,我们怎么办啊,我们怎么办啊!”老妇悲痛叫喊。

      “孙总理你回来吧,我们大家都爱着你啊!”老农抹着眼泪,连田里的农活都不顾了。

      “为民好的,你带走了,剥削民的你留着!阎王你还是人吗?你配得上你的名字吗!”知识分子愤怒喊叫。

      “中山先生那么好的人怎么就让他去了呢……”

      …………
      再多的话语呼喊,他听不清了。

      总理你看到了吗?你爱的四万万同胞也同样爱着你啊,他们很爱你啊。

      在他后的黄埔学生,眼眶泛红,他们听着人民群众的话,这时的军人素养,也被打破,流下几滴泪来。

      他们想起总理的日夜艰辛,想起那句共创中华民国的誓言,想起驱除鞑虏,振兴中华震天动地的口号。

      总理为了共和,艰苦奔波,为了人民群众能够当家作主,不惜自辞总统之位。可却被袁世凯背叛,是他发起的护国战争,是他夺回的权利。也是他亲眼见证着从同盟会走向国民党。

      他艰苦忙碌,为了中华民族的新生,为了这个被满清糟蹋的民族,付出毕生心血。

      满清那么腐朽的朝代,却有人愿意推翻,愿意来承受满清给中国带来的重创。

      可建国之后呢,制度该怎样制定?政策要怎样决策?社会要怎样发展?这些他们都不知道,也从未有过先例。他们就身处在雾中,没有地基,没有工具,没有财富。是中山先生一次次的思考,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坚持,一次次的创新开辟出来的新路。也是黄埔学生用血肉铺出来的路。
      是无数人拿命证过的正确的路。
      可现在总理不在了,他们该怎么办?

      那个黄埔生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可越擦越多视线越擦越苍茫,前方的路该怎么走?
      总理辛辛苦苦确立实践的制度,该怎么实行?
      他们该怎么办……

      “中山去世的时候都念叨着东征啊!都念叨着我们百姓啊!老天爷你畜生啊!”

      痛彻心扉的呼喊,愤怒至极的咒骂,似乎都被轻飘飘的略过了。

      “畜生啊!畜生啊!”

      “先生还是拖着病体的啊……”

      梁世萍顿住脚步,急忙回头看向说话的那人:“你说什么?!”

      “先生是拖着病体回来视察的啊。”他哭得更大声了。

      梁世萍大脑一片空白,他好像知道为什么那天中山先生步履蹒跚,没有亲自给他了。

      他是拖着病体,忍着病痛,给自己签的名……他该多疼啊……

      可他那时候竟然没认出来是孙先生……梁世萍整个人好似都脱力了一般,他突然觉得自己好畜生啊……先生明明就在他在面前可他却没认出,先生是否看出他是找的借口呢……

      梁世萍眼前一阵发黑,他扶着墙勉强稳住身形。缓和了一会,刺耳的悲痛呼喊却依旧经久不散。他走的每一步都格外艰难。
      等上了船离黄埔岛愈发远时,身后的刺耳悲调也逐渐远去。

      京兆公园——
      园内浩浩荡荡一片人,梁世萍耗费了十余天,才来到北京,如今已经25号了,但悼念的人数却不减反增。

      梁世萍无法挤入拥挤的人群中,所以只能远远地看着。

      青翠的柳叶随风飘扬,挡住了不少视线。他踮起脚尖向上看去,但视线依旧被密密麻麻的人头阻挡。最终无奈,只能站在原地。

      现场一片肃静,时不时会有一些难以察觉的抽泣,也有人会掩面无声痛哭,但是没有人大声痛哭。一眼望去,每个人的左臂上几乎都绑有黑纱。

      “哎,你看,那有鸽子!”一个小孩大声喊了一句,并指着天空上的白鸽。

      他的母亲急忙把他的手拍下来,低吼道:“闭上你的嘴,别打扰了安宁。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说话。”

      经过母亲这一低吼,那个小男孩很不服气:“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说话?这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啊。”

      他的母亲浑身颤抖,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见那男孩还要顶嘴,忍无可忍,刚抬起手想要扇他,又考虑到扇完之后会让他哭,强忍着怒气没有下手,只是又低声警告了一句。这男孩在听到警告之后也学乖了,没有再出一点声。

      之后的悼念,格外安静。

      微风轻拂杨柳的沙沙声,飞鸽掠过的刺耳声,在这一刻,都成为了陪衬。

      梁世萍又想起他在排队的路上看到许多百姓啃着烧饼,喝着清水,衣着也不是特别正式,大多朴素,看着比较新,左手臂上也都绑的有黑布。

      他们的黑布不像黑纱一样美观严肃,甚至可能会沾染一些灰尘,削弱严肃感,但是这并不是冒犯,恰好验证了总理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他想着,原本悲寂的情绪都带了些暖意,也不再像之前那样颓靡不振了。

      眼见着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已经达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想要出去,似乎都成了麻烦的事情。但是都没一个人自主出去,他们都沉寂无声,静静地注视着前方,注视着遗灵。

      三个小时过去。
      中午的太阳烈得人睁不开眼睛,但还是没有人离开。
      两个小时过去。
      依旧没有人离开,但是有人已经开始吃些路上带的粗粮,精致一点的人们会吃一些含糖量高的点心,因为那样吃几块就不会再饥饿,便于更好吊唁。

      这次悼念,等人群开始走时已经过去了八个小时左右,太阳渐渐下山,等到第一批人走时,第二批人又火速进来。不出意外,每次有一批人走,便会有下一批的人继续来吊唁。

      梁世萍没走,他熬到第一批人走完后,成功进入园内。园内的气氛比园外更加肃穆,小声抽泣的声音都没有。

      他又排了很长的队,终于轮到他进拜堂了。他提前将袋中的几束菊花拿出,所幸那些菊花开的正艳。

      孙先生的遗照就在拜堂内,它被洁白的花朵簇拥着,沉寂无声。

      梁世萍看着他的遗像眼眶不自觉泛红,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一月的中山先生还好好的,到了三月就离他而去了,这么伟大和蔼的一个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去了。

      梁世萍强忍着眼泪按照规定鞠了一躬,又将菊花轻放在灵堂前,在心里默念着自己美好的祝愿。

      先生永远在。
      是祝愿亦是回应。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看了看遗像上的先生,只觉惆怅。

      他停留的时间很短,像小麦花的花期一样,开着最绚烂的花朵,却始终会带着遗憾离开。

      因为规定,梁世萍没有过多停留就按照规定出去了。

      他出去的时候都是魂不守舍的,于是在拐弯处猝不及防撞到一个人。

      “抱歉,您没事吧?”梁世萍急忙开口,等他抬眼看清那人的相貌时,原本焦急的神情瞬间凝固,他怔住了。

      “陶寻安……”

      陶寻安见到梁世萍的时候,也明显有轻微怔愣:“你怎么来了?黄埔岛离北京可不近。”

      “我来悼念先生。”梁世萍抬头看他。

      陶寻安点头,没有再多说一句。

      梁世萍好奇看他,发现他的左臂也绑着黑纱,眼睛中的红血丝微小但深刻。

      “你……多久没有休息了?”他问。

      陶寻安听到他的询问,有些意外:“刚往北京的路上,偶尔休息几个时辰,放心,我没事,我的身体素质比一般人要强。”

      梁世萍却不赞同反驳道:“身体素质比别人强,那也是人,熬坏了怎么办?你祭拜过先生了吗?”

      陶寻安听着他这关心的话,哭笑不得:“放心,祭拜过了,这也算是圆了我的愿。我只是偶尔熬几天,不碍事的。”

      “无论熬多少天对身体都有伤害。”梁世萍皱着眉轻声开口。

      “好了……我看你这状态,可不像是没熬过,这次日子特殊,先生逝世,我必须得赶快过来,拜完之后我就该回村了,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陶寻安安慰。

      “你现在就要走吗?”梁世萍小声询问。

      陶寻安这回犹豫了,按原本的规划时间,他祭拜完之后就该回去,以免耽误更多事,可现在梁世萍在这。

      “祭拜完就回去。”最终,他艰难开口。

      “那也就是现在?可你现在状态不怎么好。”梁世萍担忧着。

      “没事,只是熬这一次两次的,通常不会有什么风险。你还要继续留在北京吗?”他问。

      梁世萍摇头:“孙先生我已经祭拜完了,我来北京的目标也已经完成了,没必要再留在这了。”

      “那一起走?”陶寻安问着,他的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嗯,正好可以一起回到广州。”

      “北京菜你能吃习惯吗?能的话,先在北京将晚餐吃了再走。”

      梁世萍看了一眼天色,已昏沉暗淡,若离开北京,再去寻餐馆也不容易,索性便也答应了下来。

      可离了京兆公园后,发现整个长街都是浩浩荡荡的人,黑纱挽联已成为街道装饰的首要特点。

      以往尖锐高昂的吆喝声声叫卖声这回谁都没有听见,商铺小摊虽开着门,但都被汹涌的人群阻挡在前,想进去买个东西,不亚于登天。

      “地坛东北隅坛墙外那有一条小街,不是中心悼念方向,想必人应该不多,我们去那儿吧?”陶寻安问。

      梁世萍想也没想,便答应了,他对北京的地形一窍不通,更别提北京村庄名街道名了,也只能跟着陶寻安去。

      两人从京兆公园东北角门出来后,梁世萍就晕乎乎的,他在密集的人群下,都忘了自己和陶寻安是怎么来到这条人数较少的街道的。

      这里的商铺依旧挂着黑纱和挽联,叫卖声也几乎没有。

      来到这里的,有中国本地人也有外国人,都是来歇脚的。

      梁世萍好奇着四处打量了一下,在一个卖云吞的摊前看到了两位故人。

      苏珊·埃莉诺·温莎和卡特琳娜·塞尔维娅·德·蒙莫朗西。

      “ 这俩人竟然会在一起用餐啊。”梁世萍很惊讶,前两个月她们还互相看不惯,这回怎么就能共同用餐了?

      “怎么了?你说的是谁?”陶寻安问。

      梁世萍指着摊上吃点心的两个人。

      苏珊·埃莉诺·温莎这次穿的是纯白色连衣裙,头发依旧盘起,与初见不同,发簪不再是珍珠,而是雕刻成黑白花。花中有钻石做点缀。

      卡特琳娜·塞尔维娅·德·蒙莫朗西则扎了一个低马尾,整齐干练,发带也是黑白相间的,她的装着没有多少变化,只是领带换成了灰色。很明显这两人都是来悼念孙先生的。

      “那个穿白衣服的看着不像英国的贵族……”陶寻安说着。

      他见过的英国贵族,哪怕来吊唁服饰也尽量选择朴素能凸显财力,但单眼一看,还是会有些花里胡哨,而苏珊·埃莉诺·温莎完全不符合这个特点,朴素干净,衣服倒不像有多贵,但是整个人的气质非同寻常。

      “她确实不是英国贵族,那是英国王室旁支。”梁世萍回答。

      “怪不得呢……”陶寻安点了点头,丝毫没有惊讶。

      “看来她们也因为人太多没法回去。”陶寻安说。

      “嗯,京兆公园那密密麻麻的都是人,想挤出去是不可能的,也只能来这先歇歇脚,等这段时间过去再回去,我们先走吧。”

      “嗯。”

      梁世萍脚步放轻与陶寻安直往街道深处,这个商铺餐馆不少,但大多都是北京菜,他们不怎么能吃得惯,所以找餐馆的进程也格外漫长,直到找到一个小铺后,他们才停下。

      店小二见有客人来,招呼着:“客官,想吃些什么?”

      “两碗云吞,都不要辣椒。”

      店小二急忙对后厨喊:“做两碗云吞全部都不要辣椒。”

      陶寻安本身是可以吃辣的,但他怕梁世萍不能吃,所以也就没要辣椒。

      “在屋里面还是在外面?”梁世萍询问。
      “屋外吧。”
      “嗯。”

      梁世萍找了一个离自己近的座位坐下,见陶寻安没过来,问:“怎么了?”

      “没事。”陶寻安经他这一询问,也回过神,坐到了他的对面。

      “最近黄埔军校怎么样?”陶寻安问。

      怎么一开口就问黄埔军校啊?梁世萍想。

      “孙中山先生逝世后,停课了几天,但是整体学员依旧是纪律严明,忠信爱国的。”

      陶寻安点头,这才问他:“你最近怎么样?”

      “我?”梁世萍惊讶于他的询问,他竟然不问国家大事了,挺难得的。

      “我还好,除了复习做些家务之外,都没别的事情了,偶尔会碰见几个外国人,但那些人也算和蔼,暂时没碰上硬茬。”

      “黄埔岛碰见的外国人吗?”陶寻安皱起眉头。

      “你别多想,她们应该是来谈判政事的,不是想把黄埔岛征作租界。”

      听着梁世萍的解释,陶寻安却笑了:“怎么可能要把黄埔岛争征作租界,那可是国民革命军的重要力量,除非要与我们撕破脸了才会这么做。”

      梁世萍听他这么回,小声解释:“我就是想跟你解释一下……”

      陶寻安强忍住笑意:“嗯,我知道。”

      梁世萍犹豫半天没有说话,陶寻安却偏偏要等梁世萍先开口,他看着梁世萍,神色温和。

      梁世萍见氛围实在沉默,刚抬头看了一眼,就正对上陶寻安的视线,他急忙收回目光,又低垂下眼眸。

      “怎么不敢看我?”

      梁世萍依旧没有抬头看他,反问:“你怎么在看着我。”

      “不可以吗?”

      梁世萍摇头:“虽然可以,但是很吓人,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陶寻安轻笑一声:“好,那以后要看你的话提前跟你‘报备’。”

      梁世萍原本低垂着的眸子,瞬间抬起:“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辩解。

      “那是什么意思?”

      “不要在我出神的时候看着我,但其他时候也是能看的。”

      “那就是不用‘报备’了。”

      “嗯,不用,话说你今天就要启程回广州吗,我看现在来悼念的人比较多,不方便回去。”梁世萍提醒。

      “这倒是个问题,就算能上得了火车,在火车上排的也全是密密麻麻,浩浩荡荡的人。”

      陶寻安经过思考,下定结论:“等再晚一点的时候去看看,如果人还是那么多的话,就住宿吧。”

      “也只能这样了……你是怎么知道孙中山先生逝世的消息?”

      粤北清溪村地方偏远,从中也可以推断出交通消息传达并不发达,但是陶寻安却能在三月二十五号赶往京兆公园,这不是一般的消息灵通。

      “有一个传消息的,他手里拿着报纸,应该也拿着一件儿信,说孙总理逝世,然后我就急忙赶过来了,虽然没成功见到总理的最后一面,但是见到总理的遗灵了。”

      “传消息的?那应该不是普通的农民工人吧,消息这么灵通啊。”

      “从衣着上来看,确实不是,应该是进步分子,原本我是请假三天,想着总理应该是在广州,再不济也是在黄埔军校那里逝世的,谁曾想是在北京,就只能把天数往后拖了。”陶寻安自嘲。

      “你上级怎么同意的?”梁世萍问。

      不怪他疑,从广州到北京至少十几天,哪怕是为了悼念先生,都不可能给这么久的期限。

      陶寻安没有回避:“村党代表给村民讲讲三民主义,国民政府建国大纲,或者与那些地痞流氓谈判关注民生,差不多就这几个任务了,再加上是黄埔军校的嫡系生,他们应该能理解我对先生的感情,所以才同意的吧。你呢?你家人是怎么同意的?让你孤身一人来北京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也才十七吧。”

      梁世萍笑了笑:“倒也没什么,只不过我的外婆说让我来看看,留个念想,她也清楚我的性子,不会到处乱跑,所以就放心让我自己来了。至于她为什么不来,她毕竟是老年人了,岁数大不太方便,就没跟我一起过来。”

      “家中只有你和你外婆两个人吗?她有人照顾吗?”陶寻安问。

      “只有我们两个人,外婆年纪虽大,但也不是那种百八十岁下不了床走不了路的,能照顾好自己的,更何况她还有朋友,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陶寻安听到这放心了不少,但还是担忧着问:“既然家中只有你和你外婆两个人,那你要是考大学的时候,你的外婆怎么办呢?

      “到时候我的父母会接她的,不过我的父母不和我们住一起,他们不在广州,在别的省份。”梁世萍也就点到为止提了几句,陶寻安从中也听出梁世萍不想过多深入这个话题,他也就很识趣的没再主动提起。

      两人结束了这个话题,正巧在此时他们两个点的云吞也好了,小二把云吞放在桌子上,就火急火燎地去了后厨。

      陶寻安拿了两双筷子,给了梁世萍一双。

      “看看能不能吃得惯,这到底是北京,没有多少广州菜,吃不惯……等会儿去买些点心。”

      陶寻安问完,梁世萍就摇了摇头:“不用了,应该能吃得惯,云吞恐怕是最不涉及地域的了。”

      “你先试试,吃不惯的话……也不用硬撑,到时候我们买些糕点。”陶寻安语气带着担忧。

      梁世萍这次没有再回应,他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小一点的云吞,咬了一口,说:“唉?……这是猪肉馅的。”

      陶寻安瞬间紧张:“怎么了?是不合胃口吗?”

      梁世萍摇了摇头:“不是不合胃口,猪肉的话是偶尔吃,这次尝到表示一下惊讶。”

      “真的没事?”陶寻安依旧有疑虑。

      “放心,没事。”梁世萍只说了这一句,就继续吃云吞了。陶寻安虽只在黄埔军校训练了半年,但是最基本的食不言,他是真的做到了,想来没少被黄埔军校管束。

      陶寻安吃的速度也比梁世萍预料地要快,在梁世萍吃完第十个时,陶寻安就把一整碗云吞给吃完了。

      他不自觉地抬头,满眼疑惑。

      陶寻安见他有疑,毫不吝啬地解释:“在黄埔军校吃饭的时间是有限的,过了点,哪怕没吃完,也不能再继续吃了,要是剩余的食物多的话,还会被教官责罚,抄书跑圈是常态。”

      “那说话也会被责罚吗?”梁世萍问。
      “是的,比如我们,如果我们现在在黄埔军校,三分钟后我们将会出现在操场。”

      陶寻安解释得幽默,也成功把梁世萍逗笑了,他说:“好啊,那我们一起去领罚吧。”

      “现在在北京,怎么跑去黄埔岛领罚?像小鸟一样飞过去?”陶寻安笑着问。

      “嗯...等回黄埔岛的时候去领罚。”

      见梁世萍语气还有几分认真,好似真准备回黄埔军校领罚,他又笑着求饶:“可别了,我好不容易毕业,不用被当负面典型,我可不想回去再被教官臭骂一顿。”

      “你还被当成过负面典型?”梁世萍说这话的时候眸光都有些亮。

      陶寻安:“?”关注点是不是不对。

      “嗯,但更准确来说是我们整个宿舍被当做负面典型。”

      梁世萍听他这么说更好奇了:“你们宿舍干什么了?能被当做负面典型。”

      “就是入学一两个月的时候吧,我们和老师也熟悉了,晚上洗漱,几个舍友都在一起。有一个舍友模仿蒋老师的口音,模仿到一半,打熄灯号了,但他坚持模仿彻底,于是成功被周主任抓了。”

      梁世萍听到这些忍不住笑了起来:“周主任听到了?”

      “我想应该听到了,但是周主任进来的时候是关注地上散乱的毛巾,然后让我们快些收拾,提醒下不为例。”

      “这事情不是没闹大吗?最后怎么当上负面典型的。”

      “是没有闹大,但是煤油灯当时没熄灭,邓教官来查铺,把我们批了一顿,说好好的毛巾跟着我们遭了老大的罪。”

      “邓教官罚你们了?”

      “嗯,罚了,明早的早练多跑三圈。”

      “这就被当成负面典型了?”

      “对。”

      梁世萍又笑了一下:“那个学生是怎么模仿蒋老师的口音的。”

      陶寻安想了想,清了清嗓子,语气变得严肃:“身为革命军人,当以严守军纪为第一要务!浪费粮食、散漫懈怠,都是革命之大敌,今日姑息,明日何以报国?”字正腔圆的浙江口音。

      “那邓教官的你会吗?”

      “毛巾遍地狼藉,成何体统!”话一出口。就把梁世萍吓了一跳。但他还是感慨道:“那你们老师很好啊,至少语气礼貌。”

      “礼貌?确实多,但是说话冲的也大有人在。”

      “他说什么了?”

      “你们听课是不带脑子的吗?!”

      梁世萍:“?”好吧,还是他想的太保守了,看来去黄埔军校也避免不了有暴躁的老师在。

      “这位具体是哪个教官就不说了,考上黄埔之后你会见识到的。”

      “你们干什么了?能让教官这么生气?”

      “倒也没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考试不及格的人数比较多而已。留校的人比较多。”

      果然,分数永远是老师变暴躁的原因。

      “是教了四五遍的题都不会?”梁世萍问。

      “不是,那样会被请去练题的。运气好的话,有概率得到蒋校的监督。”

      “你的运气非凡,得到了他的监督?”

      “不是,我没测试不及格过。”陶寻安说。

      梁世萍:“……!”
      “你没有不及格过?!”梁世萍大为震惊。

      “你科目不及格过?”陶寻安抬眼看他,问。

      “英语不及格过几次吧,嗯……”

      “你倒是坦荡。”

      梁世萍没有理解陶寻安说这话的目的是什么,这不是很正常的阐述吗?他心想。

      “你也不用担心,我入学考试的时候没考英语,你的英语不及格也没什么,但是你以后的职业选择的话,要是包括英语的话,就得重新学习了。”陶寻安提醒。

      “我的职业应该不会需要英语。”

      “当然,如果你选择军人的话,你就不需要学习英语。你想好你的职业了吗?”

      “职业?大概率跟你一样去当军人吧,也有可能去教文。”梁世萍想了一会儿才开口。

      “嗯,实在不擅长的话,不要太勉强自己。虽说是要从工作中找到乐趣,但是如果真的没多少天赋的话,还真不一定那么容易能找到。”

      “不会勉强的,军人这个职业,本身就具有危险性,不擅长,没潜力的话还容易影响整个团,搞不好自身就成拖油瓶了。”

      陶寻安听他这么说,却反驳了他:“是具有危险性,需要有谋略,有才能,带领团走向胜利,但在战场上,其实最重要的是视死如归的精神,准备好为国捐躯的精神。至于拖累团,谋略实在不行的话,自有良人领导,我相信,只要不叛国不畏敌,就不算是拖累团队。”

      “那……”梁世萍一时半会儿突然想不起自己要问什么了。

      “如果真的不擅长,可以换别的,但是别真的认为自己会成为拖累。战场上,拥有奉献牺牲精神的战士永远值得敬畏,而不是拖累。”

      “嗯……”梁世萍答应完后,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要再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吃着云吞。陶寻安因为黄埔纪律问题,在他吃东西的过程中一句话也没有说。

      于是他就这么等,大约等了十五分钟,梁世萍才吃完。

      陶寻安见他放下筷子,问:“不吃了?”

      “嗯,吃完了。”

      有了梁世萍的回答,陶寻安将一银元放在木桌上,就准备离开。

      天色原因,梁世萍看不太清,那到底是铜元还是银元,见陶寻安付过,下意识从袋中找。

      陶寻安出声制止:“我给过了,你不用再给了,走吧。”

      梁世萍:“?”
      “不用了,我付我的吧。”梁世萍委婉拒绝。

      但陶寻安态度坚决,梁世萍拗不过他,只能放弃付钱的想法。

      等两人走远的时候,他们明确感受到身后渐渐有脚步声并且十分急切,出于军人的警惕,陶寻安回过头四处观察。是那个店小二。

      梁世萍见他停下脚步,问:“怎么了,后面是有什么人吗?”

      “嗯,有人先等等吧。”陶寻安回。

      那个店小二见他们停下,也急忙跑了过去,手里拿着的是几张支币。

      “您忘了让我们找钱了,这里有九张的一角纸币,还有一张三分纸币,折合起来是280枚铜元。”

      陶寻安没想到他们会过来,但还是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有劳。”

      店小二回了句没事之后,就又火急火燎地离开。

      梁世萍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给的是银元?”

      陶寻安就镇定多了:“嗯,当时来的匆匆,没那么多时间换成铜元,只带了几个银元。”

      “嗯……”梁世萍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他了,银元好歹是真银子做的,忘了让他们找钱,怎么就说忘就忘,而且还不带一点关心。

      “你这次来北京带了多少银元?”梁世萍问。

      陶寻安没有犹豫,回:“十个左右,勉强能撑够一个月吧。”

      “不乱花的时候可以撑两个月。”梁世萍补充。

      “确实。”

      “你这健忘的性子该改改了。”

      陶寻安被他说也没有生气,很自然便接受了,并且还回答他。
      “就是偶尔忘几次。”

      梁世萍:“……”

      反正他没见过,一银元说忘就忘的,哪怕是他以前在苏州的生活,他都不敢那么健忘。陶寻安是第一个,怎么不算是开创先例呢?

      “要不还是先去换一下铜元吧,免得你又忘,把银元独自留在那里。”梁世萍没好气开口。

      陶寻安听他这语气,笑了笑:“好了,这不是有铜元了,要那么多铜元做什么?又重又没用,回去的时候还容易被盯上。”

      “那你可别忘,别把你的银元再一次丢下。”梁世萍对他说。

      “我知道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背叛了它。”陶寻安打趣道。

      梁世萍无奈看了他一眼,也就只有他,能对这种事开玩笑了,不得不说,心态他确实佩服。

      “你可少说几句吧。”

      “好好好,我闭嘴。”陶寻安笑着回答。

      天色已经够晚了,但街道上的人依旧不见减少,两人在往回走的路上,又碰到了苏珊·埃莉诺·温莎和卡特琳娜·塞尔维娅·德·蒙莫朗西。

      两人这次站在树边,她们的身后空无一人,但离她们最近的茶楼,却坐着几个外国人,时不时看向她们。有的外国人腰间甚至带有配枪。

      梁世萍往后退了几步,枪支隐蔽,但那冷厉的寒光还是露出了破绽。

      他们是要杀她们吗?梁世萍心下发凉。

      陶寻安看梁世萍神色不对,也抬头看向了那个茶楼,看到枪支的瞬间,他略微皱了皱眉。但他还是拍了拍梁世萍的手,让他安心。

      那几个外国人也看到他们了,不知有没有察觉到两人已经发现了配枪。

      陶寻安低下身子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放心,英国王室旁支,没人敢轻易乱杀,多半是英国王室和议会商量来保护旁支的。就算真的有人有那么大的胆子,也不敢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放心。”

      “他们怎么能在京内携带枪支?这可是北京。”梁世萍皱眉,他声音压的很低。

      “普通贵族是没有这个规格待遇的,但是涉及到英国王室,代表着英国的颜面,一举一动都是英国的立场,万一她在中国遭到不虞之祸,英国外交部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并且在我们国家枪支都很难用到,比起欧洲各国而言。不如让他们本国人保护自己的王室,出了意外,中国也能减少些外交风险,但若强行不让他们携带武器,一旦王室出什么意外,恐怕我们国家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陶寻安轻声解释。

      梁世萍垂下眼眸,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要去火车站看看吗?”梁世萍转移了话题。

      “现在先不去,很难挤出去。”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和那两个外国人交谈吗?”梁世萍问。

      陶寻安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你和那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知道她们的完整姓名吗?”

      梁世萍想了想,开口说道:“她们两个人,分别叫做苏珊·埃莉诺·温莎,卡特琳娜·塞尔维娅·德·蒙莫朗西。”

      陶寻安神情突然变了。
      “你确定另一个人姓蒙莫朗西?”他的语气沉重下来。

      “是,怎么了?这个是法国的旧贵族,我了解,但是这个旧贵族现在不是已经没有实权了吗?”

      陶寻安摇了摇头神色深沉:“这个家族确实已经没有实权了,但是有顶级贵族头衔,哪怕是随意的打扮都能掀起时尚界的浪潮,更别提在外交和贸易了。”

      梁世萍听后也明白了严重性:“法国贵族代表人?”

      陶寻安再次摇头,说着:“你想的太简单了,不只是贵族代表人,蒙莫朗西是法国的顶尖贵族,出过几任元帅,几百年前就掌握着政界大权,哪怕经过法国大革命,没了贵族头衔,实际影响力可以代表法国。”

      “可以代表法国?它只是一个贵族……”

      “它现在虽然有名无实,但它和法国政府有着强烈的绑定关系。尤其是经济贸易。”

      “这……也就是说她们……都代表各自国家?”

      “嗯,你可以这样理解,她们的立场是绝对的本国立场,不会偏移,更不会转变。她们并不是能招惹的,英法两国的影响力,注定。”

      “有多大?”梁世萍好奇询问。

      “欧洲规则的制定者。”陶寻安说。

      “规则的制定者?”梁世萍微微睁大眼眸:“这怎么可能……?”

      陶寻安平静阐述:“它们是工业大国,贩卖黑奴那种贸易也赚的盆满钵满,如果不是美国独立出去,英国或许还要更强大。”

      “怎么回事?”

      “原本从印度带来的黑奴都到北美洲进行劳作,大多都是卖给园主,英国收利息,但是长时间这样下去会产生矛盾,美国就闹独立了。”

      “那我们也可以摆脱这近似殖民地的处境吧?”梁世萍小心翼翼地询问。

      “嗯,从当前局势来看,也就只有经济侵略更盛行,抓去当奴隶的事例确实不常见,争主权的话,孙中山先生实践过,也争到了一定的主权,立场不偏,坚持资本主义,发展的先进一些,应该就可以摆脱了。”

      “希望东征胜利,国家早日统一。”梁世萍轻声开口。

      “嗯,先攘内再安外,国内局势稳定下来,再去国外争主权。”

      “我们真的不能发展社会主义道路吗?……”梁世萍犹豫半晌,轻声问。

      “不是不能发展社会主义道路,而是风险太大,控制欧洲局势的英法两个大国,都是资本主义道路。唯一走社会主义道路的大国是苏联,但是你也看到了,资本主义国家占优势,英法与其他国合作,也是优先选择资本主义国家,如果现在选择社会主义,你不确定能不能成功,你更不确定会不会造成严重后果。”

      梁世萍反驳:“但社会主义是最贴近民生的,更容易得到百姓的爱戴,抵御外敌的时候也更团结一心。”

      陶寻安还是摇了摇头:“我不否认社会主义是最贴近民生的,梁世平,但你记住,按需分配,消灭私有制,对经济发展是有严重影响的。我小时候的一位法国教师告诉过我,法国工业发展主要是靠竞争,举个例子有两个工厂都不先进,其中一个工厂决定制造一种比较方便的机器来提高效率,等他们发明出来的时候,他们发现效率高了不少,来买产品的人也很多,然后对家看到也纷纷在此基础上创造许多效率更高的机器。”

      梁世萍沉默了。

      “我并不是说社会主义道路不能走,而是中国现在的状况,走资本主义,激发人们的创新潜能,重视工业,发展经济,综合国力提高,到时候自然也就没人敢把中国当殖民地了,而社会主义……太纯粹也太美好,更适合太平盛世,而不适合当下局势,当然资本主义也有弊端,比如英国经常出现的四岁孩童扫烟囱。”

      “四岁孩童扫烟囱?”梁世萍只惊讶了一下,没有过多的震惊,毕竟他也见过五六岁的孩子挑水,撒种子做家务。

      “不过你放心,《国民政府建国大纲》那里不是有吗,为民。不是完全没有社会主义,我们需要社会主义来凝聚人心,同时也需要利用资本主义制度来竞争。现实的状况太复杂了,单一制度行不通,纯粹的社会主义制度更行不通。”

      “是相结合着利用吗?”梁世萍问。

      “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我们先走吧,天色不早了,先找个地方借宿。”陶寻安开口说道。

      “嗯,先走吧。”梁世萍跟着陶寻安离开。

      路上的人群挤攘,两人过得很不方便。北京的经济贸易相对于其他省份要更繁荣一些,所以这里的楼阁与乡村房屋的差异极大。

      由于赶上先生忌日,哪怕再多的借宿处都无法彻底满足广大的人数。陶寻安一连问了三个借宿处得到的回答都是没有多余的房间。

      两人无奈只能越走越深,走到深处时人流少了,但一间房间的价格却异常昂贵。

      陶寻安看到这昂贵的价钱,便拉着梁世萍往里走。

      梁世萍也知道价钱,他对陶寻安的选择不解,但也没彻底拆台。

      “还有多余的房间了吗?”陶寻安了当询问。

      “只剩最后一间了。”回答他们的是一个样貌柔和整洁的女性。

      “那就要最后一间吧。”陶寻安拿出一银元,那女人给他们找了钱,就带领他们去最后一间房间了。

      陶寻安把门打开之后,内心不算多么惊讶,房间整体整洁,没有灰尘,甚至连地上都铺有专门的绒毛地毯,床身较大,应该能容许两个成年男人。

      “我们只来这里借宿一晚……”梁世萍轻声开口。

      “我知道,但人群太拥挤,借宿的人太多了,前面三次都是人满为患,就连这次价钱定得如此昂贵,都只剩最后一间了,后面有没有都不知道,就先这样凑合一晚吧。”

      陶寻安按了按眉心。

      “嗯。”

      “I must take my leave now, Catherine Sylvia de Montmorency。”(英:我现在要离开了,卡特琳娜·塞尔维娅·德·蒙莫朗西。)

      卡特琳娜·塞尔维娅·德·蒙莫朗西没有多问,点了点头:“Au revoir。”(法:下次见。)

      苏珊·埃莉诺·温莎微笑着回应,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歉意后,便款款上了楼。

      她来到那几个带枪的外国人面前,点头示意。

      那几个人瞬间会意,领她到了一个高度封闭的房间。

      苏珊·埃莉诺·温莎取下发间的黑白花发簪。

      “Speak, Mr. Congressman. What brings you here?”(英:说吧,议员先生有什么事?)

      “Recently, anti-British unrest has erupted in several regions, and the MPs have asked me to seek Your Royal Highness's opinion.”(英:近来,多个地区爆发反英骚乱,议员们委托我前来征询殿下的意见。)

      苏珊·埃莉诺·温莎没有一开始就表明自己的观点,反问道:“What is the view of the MPs? And what is the stance of the diplomats?”(议员们的观点是?外交官们的观点是?)

      “Your Royal Highness, we now require your perspective,as a matter of courtesy.”(殿下,出于礼仪之故,我们此刻需聆听您的见解。)

      苏珊·埃莉诺·温莎问:“Has anyone been killed?”(有人被杀吗?)

      其中一个男人嘴唇微动,但还是如实告知:“Those with a wider impact have been addressed, and the remainder are still under consideration.”(影响范围较广者已妥善处置,其余事宜仍在审议之中。)

      苏珊·埃莉诺·温莎没有惊讶,她依旧端着王室的仪态,提出了自己的意见:“It has been less than a month since Dr. Sun Yat-sen passed away; therefore, it is advisable to refrain from taking lives.”(孙中山先生逝世尚不足一月,因此宜克制杀戮之举。)
      “Remind the respective governments of those anti-British elements.”(请提醒那些反英分子所属的各相关政府。)

      说完,她又撂下一句话:“If you believe you can withstand the wrath of Asia,Brute force may be employed to address this.”(如果你们觉得你们可以承受亚洲怒火的话,可以用蛮力来处理。)

      “We have taken note of Your Royal Highness's views and shall convey them faithfully.”(殿下的意见我们已谨悉,必将如实转达。)

      “Is there anything else to report?”(还有其他事情需要禀报吗?)

      那几个男人没再说话。

      “Gentlemen, are you certain there are no further matters?”(诸位先生,你们确定再无其他事务需禀报了吗?)苏珊·埃莉诺·温莎声音加重。

      “Yes, Princess Susan of Windsor.”(是的,温莎的苏珊公主。)

      “Then allow me to take my leave, as I cannot linger,Gentlemen.”(那请容许我不能久留,先生们)

      “Very well, Your Royal Highness. You may take your leave.”(好的,殿下,您可以离开。)

      苏珊·埃莉诺·温莎得到许可之后,才离开了这间屋子。

      她看向门口站岗的英国便军,压低声音问了一句:“How goes the inspection? Has anyone attempted to approach?”(检查的怎么样?有没有人员企图接近。)

      “Everything is in order, Your Royal Highness.”(殿下,一切均井然有序。)其中一个年长的士兵回答道。

      苏珊·埃莉诺·温莎点头,不急不缓地下了楼。

      ——

      梁世萍看着这干净整洁的房屋,都有些无从下脚。

      “怎么不进来?”陶寻安问。

      梁世萍不太适应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中,但还是强忍着异样感,走了进去。一进去他就感到森森寒意,危机感莫名加重。

      陶寻安看向梁世萍。梁世萍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和白天近乎一模一样。只是步伐迈得小了些。

      陶寻安知道他一时可能无法适应,但也没想到他能这么抵触。
      “你很讨厌陌生的环境吗?”陶寻安问。
      “不算讨厌,不适应而已。”梁世萍回答。

      陶寻安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梁世萍进来几分钟后,心里依旧有强烈的不适感。

      他坐在床边,离陶寻安远了些。

      陶寻安全然不在意,他看着书桌上的书几乎都懒得回头。

      “这房间整体色调也太白了吧……”梁世萍轻声感慨。

      “洋式装修风格通常比较朴素,你不适应很正常。”

      “嗯。”梁世萍回应。

      他大约缓了五六分钟,才勉强过了心理那一关。对这个房间他现在算是有陌生感,但没那么大的排斥。

      梁世萍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昏暗。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陶寻安就说:“时间不早了,你先睡吧。”

      “那你呢?”梁世萍问。

      陶寻安摇了摇头反而提醒他:“我等一会儿再睡,明天还要早点起来,你先睡吧。”

      梁世萍语气隐隐带着些担忧:“可你的身体状况……”

      陶寻安不怎么在意:“放心,没事的,我在路上的时候不是全天不睡,影响不会太大。放心。况且你现在对这个房间比较陌生,不适应,我在这里看着的话,应该能削减你的一些不适感。”

      梁世萍听到这里,确实犹豫了。他对陌生房屋的排斥感远远超乎他的想象。但陶寻安在这里,他确实会减少一些排斥感,带来些许安心。

      最终梁世萍妥协,他将鞋子脱下后才躺在床边,他所在的位置离陶寻安不近,但灯光微弱。

      他尽力放松自己的身心,可却怎么都摆脱不了疏离不适感。

      他紧闭着双眼,不知过了多久,灯光才彻底消失。陶寻安却始终没有动静。屋内格外安静。

      梁世萍心中更不安了。

      这时的陶寻安,才有了一些微弱的动静。但是持续时间连三分钟都不到。

      梁世萍刚刚生出来的不安感愈加强烈。他把被子往上拉,遮住了大半身。

      吱呀——

      房门似乎开了,梁世萍心中的危机感更加强烈,他不敢轻举妄动,没有第一时间出去查看。陶寻安也不知睡着没有,和他一样,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屋内外一片死寂。

      吱呀——

      这一次的响声变得尖锐。梁世萍睁开眼,黑漆漆一片。

      他不想吵醒陶寻安,也怕门外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只能先将被角拉低,用余光去观察那扇吱呀作响的房门。

      黑漆漆一片,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但门外看着并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梁世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怕惊扰陶寻安。

      他赤脚走在地面上,走到门前,小心翼翼地把房门关上。

      梁世萍想回自己那一侧就隐约看见陶寻安似乎没盖被子。

      他往前走近没几步,就听到了衣料摩擦的沙沙声,很轻微。他并没有在意。

      梁世萍刚伸出手,就感到身下一轻,随即是剧烈的疼痛。
      “唔!”梁世萍强忍着疼痛,想推开自己身上的人。

      陶寻安在梁世萍的上方,但他的神色依旧晦暗不清。

      “陶寻安你干什么!”梁世萍开始挣扎,语气都带着些恼怒。

      陶寻安这次没有再像以往那样松开他的手。但也还是放轻了力道。

      “你刚才想做什么?”陶寻安语气平静,根本不像是刚睡醒的人能说出来的话。难道他一直都没睡?梁世萍想。

      “我看你没盖被子,夜间又冷,原本想给你盖上的。”梁世萍没好气回。
      “你是把我当成贼了?还是当成特务了?”

      接连的两个反问并没有缓和室内的气氛。梁世萍看不清陶寻安的脸色,但也从这长久的寂静中感受到了。

      陶寻安手臂的肌肉紧绷着,摁住他手腕的力度减小,但他依旧不能逃脱。

      “陶寻安?你怎么了?”梁世萍放低了声音带着担忧询问。

      陶寻安没有回答他,他依旧用自己的手禁锢着梁世萍,这种氛围持续五六分钟之后,陶寻安才腾出一只手,将小柜中的细绳拿了过来,绑在梁世萍的手上。

      “你干什么?为什么绑我?!”梁世萍挣扎更狠了,但没有一点用。

      陶寻安将他绑好之后,迅速找到并点燃蜡烛,直到看见是他本人,陶寻安才开口说话。

      “你先别动,我给你解开。”陶寻安说完走到床边,把那黑色的布绳解了下来。

      “你刚才是怎么了?”梁世萍手腕上的黑色布绳被解下来后,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腕,不解问道。

      “没什么,睡吧。”陶寻安将蜡烛熄灭,就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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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总理逝世,举国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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