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的交换

　　回去后几天，我再没看到那栋房子，这件事也被我抛之脑后。
　　当下，有件更重要的事索取着我的关注。
　　高考成绩的公布。
　　643分，我的成绩。而我之前的成绩最高也才620。我激动地去给家人和梓桑分享这个消息。
　　梓桑也发来她的成绩。
　　在看到梓桑成绩的那刻，我大脑空白了一瞬。
　　689分，梓桑的成绩。
　　我直直地注视着手机屏幕，都要将它贴在脸上。语文138，数学145……总分，689。
　　我身体颤抖着。
　　“你都可以去报清华啦！”我激动地对手机喊道，发完语音抱着手机在床上来回翻滚，又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托你的福我也可以去清华逛逛……”但第二条语音还没说完，我又定住。
　　我不能和梓桑上同一所大学了。
　　“我也没想到这次考这么高。”梓桑发来消息，“早知道就少复习一点了，去玩多好。”
　　“你再少复习你就零复习啦！”我打字发送过去，不由得感叹起来，梓桑一直不爱学习，而在高三时这种情况更加严重。好几次我刷题刷得头昏脑胀抬头放松时，都看到梓桑在撑着脑袋发呆，这种情况甚至越接近高考就越严重。看她表情凝重、目光复杂的模样，下课后去问，又是在想宵夜吃什么。
　　我长按手机屏幕，发出语音：“你等下有空吗？有的吧，来我家，我妈说她马上就回来了。我们一起给你庆祝呀！”
　　过了几分钟。
　　“好。”梓桑回复。
　　我关上手机躺回床上，既为自己的成绩感到高兴，又为无法和梓桑上同一所大学感到落寞。
　　不过，清华欸。
　　想到这里，我又兴奋起来，晃了晃脑袋，举起手机开始翻看同学们的朋友圈。
　　朋友圈里，许多考得好的同学都在晒成绩。看了一遍下来，梓桑的成绩果然是最高的。我继续往下划，可直到把今天的朋友圈都看完，也没看到我的死对头——焦紫——发成绩。
　　往常焦紫考好后，她都会拿着试卷跑我面前炫耀。哪怕我因为请假缺考，她也会带着卷子跑我家，让我当场写，然后拿到学校请老师改。
　　老师们心中，我俩是互帮互助的学习搭档。不论是小学、初中或高中，一旦班主任了解到我俩的情况，都会将我俩安排成同桌，直到毕业。
　　但我俩心中，对方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恶的人。
　　可班主任们的做法却也起效了，小学刚开始时，我不爱学习，成绩一直班上垫底，毕业时，我已经成为了年级前三，后来考上重点初中——被安排和焦紫做同桌，考上重点高中——选科分班后又被安排和焦紫做同桌。
　　我曾向每个带过我们的班主任都申请过换同桌，但总是因为换同桌之后，学习态度松懈，成绩下降，最后又都被班主任押回到了焦紫旁边。
　　老师们都让我们相互感谢对方的存在。我做不到。
　　在比较中的学习无比痛苦。倘若我有了进步，我会因为没比过对方而痛苦，如果退了步，痛苦又会因为对方的进步而加倍。总而言之，因为比较，我不知被折磨了多少回。
　　现在焦紫无声无息……可心里也没那么爽。
　　中午，门铃被按响。
　　我打开门——
　　“当当当当！”我往前一蹦，双手举着从客厅花瓶抽出来的两枝假花到梓桑面前，“恭喜我的大小姐！”
　　梓桑诧异地接过其中一枝假花，微微一笑，
　　“你不高兴？”我用另一枝花在她脸上蹭了蹭。
　　“我现在讨厌这个成绩，不想要。”
　　我瞪大眼睛，捶了她一下。“我喜欢，我喜欢啊！你为什么不喜欢？”
　　“那个人知道了很得意，我感到恶心。”
　　“……是因为叔叔啊。咱们别理他，就当这个人不存在。”
　　“真希望我能和你交换成绩。”
　　“瞎说什么？”我用花敲了下梓桑脑袋，“干嘛要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去破坏你的前程。你清华考得很容易吗？”
　　梓桑看着我默不作声。
　　“太可恶了。”我郁闷道。
　　这时妈妈端着一盘鸡腿从厨房里走出来。
　　“吃饭——咦？我的花呢？”妈妈盯着茶几上的花瓶。
　　“被飞进来的鸟叼走了吧。”我晃着手里的花说。
　　在我们将菜都端到餐桌上后，才坐下，妈妈就对梓桑说：“梓桑你爸知道你成绩后一定高兴坏了吧。”
　　我立刻弹起来，给妈妈夹去一个鸡腿。“妈您别瞎问。”
　　“我这哪是瞎问。”妈妈瞥了我一眼，又对梓桑笑着，“你爸打算怎么给你庆祝啊？”
　　“还能怎么庆祝？发个朋友圈呗。”我说。
　　“哪里会？这么高的分数，不得大办特办啊。你考这么好我和你爸都要想怎么奖励你呢。”
　　“嘿嘿，怎么奖励？”我咬着筷子问。
　　妈妈笑了。“你爸正在出差，他回来会给你带礼物，但具体怎么奖励说还要回来和我一起商量，我目前打算——哎！说跑题了。梓桑你爸准备什么时候给你办升学宴啊？”
　　“妈您老谈魏叔做什么？”
　　“怎么不能谈了？”
　　“他又不是什么好人——啊！”我迅速躲了过去，看着妈妈伸过来的手，“好险，妈您不可以揪我耳朵。”
　　“对长辈要尊重，何况他还是梓桑的爸爸……”妈妈张嘴开始了自动模式，对着我自顾自的说了一大堆。
　　我一边扒着饭，一边心不在焉。谁要尊重一个害妻子抑郁自杀，对自己孩子冷漠不关心的长辈？大人就是喜欢不分青红皂白地抱团。
　　“听到没有你这孩子，往嘴里塞这么多也不怕噎着。”妈妈拿过桌上那个一大瓶椰奶，拧开瓶盖给我倒了一杯，又给梓桑倒去一杯。
　　“谢谢阿姨。”梓桑道。
　　我也含糊不清地答应着妈妈。
　　“梓桑啊，其实你爸很爱你，也很关心你，他只是不知道方法……”妈妈又开始了。
　　“妈……”我刚开口，餐桌上下梓桑的手按住了我的大腿。
　　“谢谢阿姨，我会多和他联系的。”梓桑说。
　　妈妈听了，说得更加起劲。
　　我郁闷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接下来妈妈把梓桑的爸爸简直吹成了世界上最好的父亲。
　　“妈，您一直问，梓桑和您都不能好好吃饭啦。”最后我还是忍不住道。
　　“呀呀呀，”妈妈充满歉意地朝梓桑一笑，“我不说啦，不说啦。”
　　我惊讶地眨着眼，心想，果然要用妈妈说过的话才能堵住妈妈。
　　第二天，我和梓桑去学校领取毕业证。时隔多日不见，同学们看起来和离开学校时一模一样，可是，大家之间的氛围却隐约有所改变。这种改变并不是少了一个同学所带来的。也许是因为凝聚我们的高考彻底结束，或是因为我们未来的人生道路都很难有交叉点，总之，尽管大家相处得似和从前一样，但某种无形的东西已经永久改变。
　　我没见到焦紫。
　　时而有一些学弟学妹趁着下课跑到我们这层楼来，请教今年分数很高的几个学姐学长学习方法。梓桑就被他们拉到一旁问东问西——话说，怎么突然觉得学弟学妹们身上的校服变好看了呢？
　　“李梧昙。”
　　听到有人叫我，我转头看过去，是刘辉。
　　“怎么了？”我问。
　　“那个……就是……你高考考得怎么样？”刘辉问。
　　“挺好的。”我说。
　　“那你打算报哪里的学校？或者……报哪所学校？”
　　我随口说了一个学校。
　　“这是你的第一志愿学校吗？”刘辉脸有些红，“你的成绩有把握去吗？——对不对对不起，我不是在……”他露出焦急的模样，眼睛慌张地眨着，嘴巴上下动着但许久没有一个字冒出来。
　　“没事啊，我第一志愿还没想好，不过大概率会选择北京的学校。”我笑道。
　　“嗯。”
　　我们之间沉默下来，但刘辉仍站在我面前，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我有些口渴了。
　　“你考了多少分？”我心不在焉地问着，从口袋里拿出两个果冻，给了他一个。
　　“谢、谢谢。”刘辉接过去，“我考了663。”
　　“我天。”我惊叹一声，用力地撕着果冻包装。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运气好。”
　　我心想，怎么一个个都运气好，他们高考前一天组团去拜佛了吗？还有这包装怎么这么难弄开？
　　就在我奋力一撕时。“啊！”。
　　果冻被甩飞了出来，砸到了刘辉脖子上。“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忙从拿出纸巾递给刘辉。
　　他的蓝色T恤，伴随着果冻的掉落，还留下了几点或大或小的印迹。
　　刘辉看着我笑出了声。“没事。”
　　他接过纸巾简单擦了下脖子和衣服，又蹲下来用纸包住地上沾满灰的果冻，起身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衣服都脏了。”我看着他身上说。
　　“会干的。”刘辉轻而丝滑地撕开他手中那个果冻包装，递给我，“你吃这个吧。”
　　我接过来。“怎么你撕得就这么顺？”
　　“也是运气吧。”
　　“我就没这运气。”
　　“那我以后都帮你撕。”
　　“那多麻——”
　　“走，去学校逛逛。”梓桑突然走过来，打断了我的话。
　　“嗯？好吧，估计是最后一次了。刘辉我们先走了。”
　　“啊？好、好的……”
　　这次我始终没有见到焦紫。班主任出现给我们一一发毕业证时，李珊代焦紫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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