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

　　那天晚上，林念汐和其他试图去远岛的人一样，也迷失在了传说里。直到第二天午时她才从传说中清醒过来。但由于传说太过离奇，她还是很难去相信半鱼岛的存在。于是，她决定听阿婆的话，搭个渔船去看看，好让自己彻底死心。
　　那天中午，天气和昨天一样阴沉。密布的云层被压得很低很低，风轻轻一吹，就会像泡沫一样飘散在海上。
　　午后的海边一直都很静，就连时间也跟着静止了。
　　林念汐在渔船附近找到了一个正在午休的阿伯，并请求他带她出海。阿伯一听就知道她想干什么，像她这样的年轻人他见多了，就是闲的。但阿伯没有拒绝，他快速从身后拿出一块标有环岛价格的木牌给她看。林念汐一看，一支雪糕的价格，不亏，就不管不顾地跟着阿伯出海去了。
　　也正是这次出海，让她和阿伯在那段时间里成了小城里人们的饭后谈资。
　　出海前，就有渔民提醒林念汐可能会下雨，下雨的话就会看不到远岛，她去了也是白去。但林念汐要看的并不是远岛，而阿伯也不可能真的能带她去环岛，所以他们今天就只是出个海而已。
　　显然，林念汐小看了阿伯，因为当时阿伯就是朝着远岛的方向去的，虽然他们到不了，但至少他们已经在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远岛依旧很远，它明明就在眼前，可就是靠近不了。
　　这时，小雨从天而降，软绵绵地垂打在林念汐的皮肤上，空气也变得异常湿润。阿伯不知怎么了，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出神地看着远岛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着。
　　“终于又要见面了。”
　　林念汐不明所以地看向阿伯，只见他开心地用手指着南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事发生。
　　等待中，阿伯告诉林念汐，他小时候见过鲛人，那是他和父亲的一次秘密冒险，虽然只是偶然的遇见，但也让他对大海有了不一样的期待。
　　“那你觉得我们今天会看见吗？”林念汐半信半疑地问。
　　“会。只要你相信奇迹，奇迹就会发生。”
　　阿伯的话好像感染到了林念汐，她不再执着于信与不信，因为在这片海域纠结这些是毫无意义的。大海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雨还在下，林念汐的思绪已飘到了远岛。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一束光从厚厚的云层穿过，映射在海面上，泛着波光，波光中隐约可见一条鱼尾从海面穿梭而过，然后慢慢地，在光晕中变得模糊。
　　“不好！雨停了，再不掉头可能就回不去了。”阿伯急促的声音把林念汐从远岛拉了回来。他们对此都心照不宣。
　　当他们再返回去时，发现岸上聚集了好多人，他们脸上表情各异，有奇怪、疑惑、兴奋……看得人害怕。
　　第二天，林念汐和阿伯出海的事就变成了新闻:近远岛处一艘渔船离奇消失半小时后竟安全折返靠岸？他们众说纷纭。有的说时隔多年，鲛人又出现了；有的则说去的人还留在远岛，回来的是鲛人。
　　至于真相是什么，已经在各种猜测中变得不再重要。到最后，它也只是林念汐和阿伯之间的一次奇幻经历罢了。
　　后来，林念汐还因为这件事被父亲林未海送出了小城，和外婆在外地生活了一段时间。
　　“咚咚咚……”突然，店外响起了重重的敲门声，把还沉浸在回忆中的林念汐吓得不轻。
　　她慌忙把藏在地砖下面，那件包裹着旧报纸的盒子掏了出来，塞进了木炭箱。然后把地砖放回原位，再在它上面叠加了几个旧箱子，用来遮掩她留下的痕迹。在全部收拾好后，她才起身去开门。
　　“谁？”林念汐站在门后不确定地问。
　　“你好，我是昨天在你这里存放背包的一个游客。”一个年轻的男声在门外响起，“我现在想要取走我的背包了。你方便开下门吗？外面好冷。”
　　“好的，稍等。”说着，林念汐伸手就去开锁，可当指尖刚触碰到门锁时，她又迅速缩回了手。就在刚刚，一股发霉的味道从外面的门缝里传了进来，蔓延至店内的每个角落，墙面和笼罩着薄雾的玻璃窗也开始一块一块的发黑生霉。在惨白的灯光下，林念汐变得有些恍惚。她强撑着几乎瘫软的身体，靠在门上，闭上了眼睛。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逝着，直到霉味彻底消失，她才缓缓平静下来，睁开眼，用手去擦拭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这时，敲门声又再次响了起来，比上次急促了许多。
　　“请问，可以快些开门让我进去吗？我快被冻僵了。”男人微弱颤抖的声音让林念汐越发心慌，她拿出手机想要电话给爸爸，结果手机信号中断了。
　　“你好，不好意思，门锁好像被冻坏了。大雪封城了，要不你等雪停了再过来吧。”林念汐小心地说，“或者，你可以把取件牌挂在门把手上，等我在电脑上核实后，再按照你登记的住址给你送过去。”
　　每天在林念汐这里存放行李的游客不会超过10个，他们都是当天存当天取，一般不会超过三天。鉴于以前在其他地方发生过不好的事，所以林念汐会在游客寄存时仔细检查他们的行李箱和背包。只有检查无误，她才敢帮游客办理寄存。如果超过三天没来领取的，她会直接移交给当地的派出所处理。
　　“背包不大，你可以打开窗户递给我吗？我快被冻僵了。”这时，一道黑影出现在了玻璃窗外，他靠得很近，冷冷的，没有呼吸声。隔着雾，林念汐看不清他的脸，但她能感受到窗户外有道视线，正在死死地凝视着她。
　　“我试试。”林念汐颤抖着手假装去扒拉窗户上的锁，“不好意思，窗户好像也被冻住了。”
　　“请你快开门吧！我快被冻僵了！”男人开始不耐烦地敲打着窗户，一阵一阵的，很快，整个屋内全是他敲打玻璃的声音。林念汐被吓得蹲坐在了地上，她拼命用手捂住耳朵，不再去回应窗外的男人。她害怕下一秒男人就会把冻住的玻璃敲碎，好在下一秒并没有发生，男人就消失在了窗前。
　　没一会儿，全城就停电了。店里的吊灯熄灭后，恐惧开始在暗中疯狂滋长。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林念汐害怕地躲在窗户下面，她用手捂住嘴，流着泪，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随后，屋内就响起了门锁转动的声音，门被打开了。
　　“小汐？”林未海唤了唤蹲坐在门旁惊魂未定的林念汐，“你怎么了？”
　　“爸？”林念汐抬起头，在确定是林未海后，她才站起身来问，“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男人在门外徘徊？”
　　“没有啊。门外的雪地里除了我的脚印外，没有看见别的脚印了。”林未海瞬间明白了林念汐的意思，“但门把手上挂着一个取件牌。”说着，林未海摊开掌心，一个红色的取件牌露了出来。
　　“7号。不行，我要先去找找7号行李存放的位置。”说完，林念汐恐慌地跑进了仓库，很快，她就在中间那层的储物架上找到了7号行李。
　　“扑通…扑通…扑通…”清晰的心跳声从7号黑色背包里传了出来。周围还充斥着发霉的味道和海里的咸腥味。
　　“啊！”林念汐被吓得后退了几步，然后整个人惨白着脸僵在了原地，不敢动弹。
　　幽暗的仓库里，她感觉有水在流动，耳朵里也全是水流的声音，水流声里又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心跳声。就连林未海走进来和她说话，她都没有听见。
　　见她没反应，林未海打开了手机里的灯，仔细查看着7号背包。眼前这个湿哒哒的背包就像是刚从海里捞上来的遗失物一样，散发着难闻的味道，从它里面渗出的水还沿着地面流向了门外，而店铺的门刚好正对着大海的方向。
　　随后，林未海就把背包拎到了门外，放在了雪地里。没一会儿，背包外就结了层薄冰。
　　仓库里，林念汐也从无尽的水流声中缓过了神。
　　此刻门外，消失的黑色人影在听到背包里的心跳声后，又出现在了雪地里。他就像是雪里最后一抹死亡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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