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给昭光

　　早读课的预备铃在走廊里撞出闷响时，昭晓才攥着书包带冲进教室，帆布包上的钥匙串“叮铃”响得慌。她刚把椅子拉开，就撞见肖迹的目光——他坐在旁边，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黑色短袖领口塌着，指尖捏着支水笔，笔杆在指间慢悠悠转，见她进来，转笔的动作顿了半秒，眼睫垂下去，没说话，只把视线黏回窗外飘着的梧桐叶。

　　“抱歉抱歉，今天起晚了！”昭晓一边往抽屉塞书包，一边喘气，余光扫过肖迹桌角：白色药盒印着几行英文，标签卷着毛边，盒盖松垮得像被摸了千百遍。肖迹没接话，笔杆偶尔碰着语文课本，发出轻“嗒”声，直到课代表举着书喊“翻到《兰亭集序》第38页”，才慢悠悠翻开课本，手指在书页边缘蹭来蹭去，把纸边蹭出圈毛絮，目光却始终飘在窗外，明显没把文言文放在眼里。

　　昭晓跟着读“永和九年，岁在癸丑”，声音清亮，读着读着，手不自觉摸向书包夹层——妈妈早上烤的蛋黄酥还带着余温，油纸袋印着小碎花。妈妈特意叮嘱“多带一个给同学”，她偷偷瞥肖迹：他盯着课本走神，嘴唇几乎没动，指尖反复蹭着同一处纸边，连课代表抽查背诵都没反应，直到旁边同学戳了戳他，才懒洋洋地站起来，磕磕绊绊背了两句就卡壳，最后干脆站着不说话，眼神里满是“无所谓”的冷淡。

　　“肖迹，课后把这段抄十遍，下次早读抽查！”老师有点无奈地让他坐下。肖迹没反驳，坐下后就把语文课本推到桌角，摸出物理练习册翻起来，指尖划过电路图时，眼神明显亮了点，和刚才背文言文时的敷衍判若两人。昭晓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犹豫两秒，悄悄把蛋黄酥往他桌角推了推，刚好挨着那个白色药盒，油纸袋的温度透过桌面传过去。

　　肖迹的目光“唰”地落过来，转笔动作猛地停了，指尖捏着笔杆泛白。他没立刻碰蛋黄酥，飞快扫了眼昭晓，又移开视线，耳尖红了点，却还是把物理练习册往旁边挪了挪，把蛋黄酥塞进练习册底下藏好，再拿起笔时，却没立刻做题，而是转了两圈，像是在掩饰什么。

　　下早读课铃刚响，肖迹就把物理练习册塞进桌肚，起身往教室外走，手插在裤兜，指尖捏着药盒露了个角，脚步没半点急意。昭晓看着他拐进走廊尽头的茶水间，心里冒起疑问：是他不舒服，还是家里人要用药？刚想跟过去，周诗芸就拽住她胳膊：“晓晓！物理练习册最后两道电路题你会吗？我对着答案抄都错了！”

　　昭晓被拉着坐下讲题，眼角总瞟向茶水间，直到第一节物理课铃响，才见肖迹从后门溜进来，袖口卷着，露出手腕上一点浅淡的疤痕。他刚想坐下，物理老师突然开口：“肖迹，上来写这道电路故障题的步骤，让大家学学你的思路。”

　　肖迹没犹豫，拿起粉笔慢悠悠走上讲台。他盯着题目看了两秒，指尖轻敲黑板边缘，接着落笔——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很稳，电源、电阻、导线画得笔直，公式写得工整，连“短路时电流表无示数”的细节都标得清清楚楚。昭晓坐在下面看他背影，发现他校服领口的“墨”字布片在风里晃，和刚才背文言文时的懒散样子反差很大，好像碰到理科题，他才真正“醒”过来。

　　“思路太清晰了！尤其是故障排除的逻辑，比我讲得还透！”老师拍手让他下来。肖迹没说话，把粉笔放回盒里，慢悠悠走回座位，先伸手摸了摸练习册底下的蛋黄酥，确认还在，才翻开自己的练习册，指尖在书页上蹭了蹭，像在平复情绪。昭晓偷偷看他，见他嘴角不似平时紧绷，眼底的倦意也淡了点，心里松了口气：他没把蛋黄酥还回来，应该不讨厌吧？

　　课间，一群同学围着肖迹问电路题，有人举着草稿纸凑过来。肖迹没起身，坐在座位上慢慢画图，动作不快，却没漏一个细节。有人催：“肖迹，画快点啊，下节课要交作业！”他只抬眼瞥了下，依旧按自己的速度来，答问题惜字如金，却句句说到点子上。昭晓坐在旁边，看着他指尖在草稿纸上流畅地画着电路图，突然想起刚才他背文言文时的窘迫，忍不住笑了——原来再厉害的人，也有不擅长的事。

　　第二节是语文课，老师讲文言文翻译，肖迹的头慢慢垂下去，笔在手里转得越来越慢，最后停在指间，眼神放空，明显在走神。昭晓用胳膊肘轻轻碰他，他猛地回神，赶紧坐直，却在老师让翻译“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时，半天没出声，指尖捏着笔杆，耳尖红了——显然没听进去，甚至连“流觞”是什么都不知道。

　　“昭晓，你来讲讲这句话的翻译和典故。”老师点了昭晓的名。昭晓站起来，把“流觞曲水”拆成“流动的酒杯”和“弯曲的水道”解释，连“古人饮酒赋诗的习俗”都讲得清楚，老师点头让她坐下，还夸：“昭晓的文科底子就是扎实，大家多向她学学，尤其是文言文，得多下功夫。”

　　肖迹侧头看了昭晓一眼，眼神里没什么羡慕，反而有点“不以为然”，转回头就把语文课本往旁边推了推，摸出笔在草稿纸上画起了电路图，完全没把老师的话放在心上——对他来说，文言文远不如一道电路题有意思。昭晓看着他认真画电路图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把自己的笔记本往他那边挪了挪，上面记着重点注释，可肖迹看都没看，依旧专注于自己的草稿纸。

　　中午去食堂，昭晓和周诗芸刚买完饭，就看见肖迹和许墨白坐在角落。肖迹面前的餐盘里只有米饭和青菜，手里捏着筷子，却对着物理练习册发呆——课本摊在桌上，上面画满了电路图，语文课本被他扔在一边，连碰都没碰。许墨白把自己的红烧肉夹给他，他没看，直到许墨白碰了碰他的胳膊，才慢悠悠夹起肉放进嘴里，嚼得很缓，目光却始终黏在练习册上，连饭粒掉在桌上都没察觉。

　　“肖迹也太偏科了吧，吃饭都在看物理，语文课本扔在那儿跟摆设似的。”周诗芸小声说。昭晓没接话，想起刚才语文课他走神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平时解理科题那么厉害的人，碰到文科却像在“应付差事”，连装样子都懒得装。她端着餐盘走过去，把自己的番茄炒蛋夹了点给肖迹：“多吃点，下午还有数学小测呢，别光看物理了。”

　　肖迹抬头看她，眼神里有点意外，又有点慌，赶紧把练习册合上，点了点头，慢慢往嘴里扒饭，却还是没碰旁边的语文课本，显然对文科没半点兴趣。

　　下午数学小测，肖迹拿到卷子就低头写，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很响，没一会儿就把选择题和填空题做完了。昭晓看着卷子上的函数题，皱着眉半天没动笔，偷偷瞥肖迹，见他已经开始写大题，步骤写得整齐，连草稿纸都按题号标得清楚。考试快结束时，昭晓还有最后一道大题没写，急得手心冒汗，肖迹好像察觉到了，轻轻咳了一声，把自己的草稿纸往她这边挪了挪——上面画着函数图像，关键步骤标得明明白白。

　　昭晓看着草稿纸，心里一暖，赶紧跟着思路写，刚写完最后一个字，铃就响了。她转头想跟肖迹说谢谢，却见他已经把卷子交了，正收拾东西，把物理练习册拿出来翻看，语文课本依旧被扔在桌角，没打算碰。

　　放学收拾书包时，肖迹把蛋黄酥从物理练习册底下拿出来，没拆开，直接放进书包最里面的口袋，动作轻得像在藏宝贝。他又把物理练习册、数学卷子按顺序叠好，语文课本却随便塞在桌肚最里面，明显不想再看第二眼。昭晓看着他的动作，无奈地笑了笑，把自己的语文笔记本递过去：“上面有今天讲的文言文注释，你要是……”

　　话没说完，肖迹就摆了摆手，声音有点冷：“不用了，我自己会想办法。”说完就把书包甩到肩上，起身往教室外走，却在门口顿了半秒，回头看了眼昭晓，又飞快转回去，脚步没停，只是耳尖红了点。

　　昭晓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手里捏着笔记本，却没觉得失落——她知道，肖迹只是对文科没兴趣，不是故意拒绝她的好意。她把笔记本放进书包，背起书包走出教室，夕阳把瓷砖染成暖橙色，梧桐叶落在脚边。

　　走到巷口时，昭晓突然看见肖迹站在巷尾的梧桐树下，手里攥着那个白色药盒，却没立刻回家。见昭晓过来，他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递过来：“谢……谢你的蛋黄酥。”声音有点低，递糖的手有点僵，指尖碰了碰她的手，又飞快缩回去。

　　“不用谢，”昭晓接过薄荷糖，笑着说，“下次物理题不会，我还得问你呢。”肖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往家里走，脚步比来时快了点，校服外套的下摆被风吹起，“墨”字布片晃了晃，像在回应她的话。

　　昭晓站在巷口，捏着薄荷糖放进嘴里，清凉的甜味在舌尖散开。她想起肖迹对着物理题专注的样子，想起他背文言文时的窘迫，想起他藏在练习册下的蛋黄酥，突然觉得，这样“偏科”的肖迹，反而很真实——就像他的冷和偶尔的温柔，都藏在对理科的执着里，等着被慢慢发现。

　　回到家，昭晓把肖迹递过来的薄荷糖纸夹在笔记本里，又在笔记本上写了几个数学公式的推导技巧——她知道肖迹理科好，但还是想帮他做点什么。她走到窗边，看着巷口的梧桐树，夕阳把叶子染成暖橙色，像肖迹递来的薄荷糖，带着淡淡的甜。晚风卷着叶子响，她想起肖迹桌角的药盒，想起网上查到的肝病药物，心里打定主意：明天去药店问问医生，要是能帮上忙，一定要帮——毕竟，他是那个只会解理科题，却会偷偷给她递草稿纸的同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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