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禾不经春

　　陈潜果真如他自己所言要钱很多，二人游湖乘的画舫是江以驰平生所见最为华丽的，楼阁雕梁画栋、奢华富丽。

　　整体共两层，下层有歌舞姬相合呈现一场鸾歌凤舞，还有变戏法的好不热闹。二层设有佳肴满桌，各色菜式令江以驰挑花了眼。

　　两人于二层对坐，江以驰边饮酒边赏舞，时不时还模仿舞姬的动作，恣意极了。

　　陈潜看着她的模样哑然失笑。

　　“看来江姑娘很满意这游湖之行。”

　　江以驰点头：“自然，有吃有喝有美景，世上还有更圆满的事？”

　　陈潜含笑道：“自是没有。”

　　船在湖中缓缓驶向远方，途中江以驰瞧见岸边有高跷表演便起身到船另一头观赏。

　　洛州算得上富庶之地，一路上，偶有稚童于湖边玩闹放纸鸢，远处枫林中有文人雅士饮酒赋诗，湖中园亭有家族游玩品蟹，不知何处飘来的桂花香也使江以驰心下悠扬自得。

　　天边晚霞渐退，岸边渐渐升起灯笼，两人也到了岸边。

　　夜晚的集市不比白天冷清，依旧热闹且街道灯火通明，游人如织，各式摊子陈列——玩乐、食肆、香药、绢帛簪花，叫卖声此起彼伏。

　　江以驰最喜这种场景，下了船便如回归原野的兔子飞速冲进人群，陈潜反应过来便只瞧见其背影，陈潜无奈叹了口气，快步跟上。

　　江以驰在卖布匹绢帛的摊子驻足，挑了些新布匹打算回去给茶楼的佣作填些新衣物，还在卖发饰的摊位挑了些发簪和发钗回去送给李欢期——她的合伙人兼挚友。

　　自然，这些物件都是由陈潜付的钱。

　　江以驰带着所购物件步子不得不慢下来，她与陈潜并肩逛集市，她突然意识到陈潜未购一物。

　　“你没有想买的东西吗？”

　　“没有，在下不缺任何，况且家中不许在下购此类物品。”

　　江以驰瞥了眼陈潜，暗自腹诽：“万恶的有钱人。”

　　面上却微笑道：“你家家教挺严呀，怪不得你这么懂规矩。”

　　二人逛着看到前面一堆人围着在观看什么，江以驰努力挤进人群一瞧是杂技表演，兴奋地告知陈潜并邀他一起观看，但陈潜一直站在人群外不愿靠近。

　　江以驰无奈退出人群：“你为何不上前看表演？不喜欢？”

　　陈潜看了看人群摇摇头。

　　江以驰疑惑：“你害怕人群？”

　　“我不喜与人拥挤。”

　　“不愧是公子哥。”江以驰心中暗想。

　　“那你在四处逛逛，我在这看会。”

　　陈潜点头，江以驰再次挤进人群，但她敏锐地察觉道一丝不对，人群中有人在观察她与陈潜。

　　江以驰四下观察，从远处楼台的客人到近处拥挤的人群，寻找来人可能的位置。

　　俄而，观察完情况，江以驰从人群中退出找到了陈潜，她拉着陈潜便进了一个巷子。

　　陈潜满是疑惑，不解地看着江以驰：“姑娘这是作何？”

　　“有人跟踪我们！”江以驰简答。

　　巷子人来人往，喧闹非常，两人处在巷子的阴暗处冷静讨论跟踪之事。

　　陈潜面色有些凝固，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惊慌，又迅速冷静道：“跟踪？”

　　江以驰点头：“但不知是冲谁。”

　　“那我们该——”

　　“嘘！”陈潜话音未落便被江以驰打断。

　　江以驰带着陈潜往巷深处走了几步，接着直接抓住陈潜的衣领将其带上了房顶。

　　陈潜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叫出声被江以驰狠狠捂住了嘴。

　　江以驰用手按着使陈潜压低身体，她仔细地盯着巷口。

　　须臾，一道黑影从巷口闪过，江以驰撇下刚买的物件和陈潜快速追上。

　　黑影没料到自己被发现，快速跑路但江以驰紧追不舍，周遭是通明的街道，吵闹中无人在意暗夜中追逐的二人。

　　江以驰为赶上黑影在房顶与小路来回变换，终于堵住了黑影。

　　黑影无路可走只能攻击江以驰，只见其调整身形转换为战斗姿态，瞅准时机一拳打向江以驰腰部被其躲过，江以驰快速回击，黑影也顺利躲过。

　　两人你来我往，见招拆招，但江以驰渐渐发现男人招招皆不为打伤她，江以驰不解，但她并无顾虑，不想再做纠缠，江以驰一记扫堂腿加断月掌直接将男人逼退，紧接着利落的拿出匕首逼男人束手就擒。

　　“为何跟踪？”

　　男人不语。

　　江以驰正犹豫如何让男人交代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江以驰听出是陈潜的脚步声。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到陈潜的喘着气道：“江姑娘，你跑的太快了。”

　　江以驰瞥了眼站在身旁陈潜：“你也不错竟然能追上，你怎么下来的？”

　　陈潜不语只是侧身给江以驰瞧自己另半边的衣服，衣服上满是灰尘还被蹭破了一块，怀中还抱着自己的物件瞧着狼狈极了。

　　江以驰瞬间明白：“你可以在原地等我的，这边危险。”

　　“正是危险，在下才要过来，不能让姑娘一人面对。”

　　江以驰觉得好笑：“好像上次其实也算我一人面对的歹徒。”

　　陈潜被说的有些尴尬，低头不语。

　　江以驰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马上安抚道：“不过你能跟过来，很厉害了。”

　　“无事，在下不会武功确实在这方面帮不到姑娘，姑娘的抱怨合乎情理，在下羞愧。”

　　江以驰一向不太喜欢所谓文人的讲话习惯，总让她觉得疏离与陌生，陈潜的这番话正是江以驰所不喜欢的，江以驰面色凝重不再说话。

　　陈潜转身看向江以驰刚刚抓获的人，两人对视，陈潜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怎么在这？”

　　男人看着陈潜有些疑惑，但陈潜递给对方一个眼神，对方瞬间领悟，整个过程未被男人身后的江以驰捕捉。

　　“你们认识？”

　　陈潜哭笑不得道：“这是我家的护院。”

　　“护院？”

　　陈潜扭捏开口：“其实我这次出行是偷跑出来的，家中无人知晓，想来是被家中发现，家中派人寻我。”

　　说完，陈潜看着男人道：“可是家父派你来的？”

　　男人连忙点头：“是的，少爷，你私自跑出实在危险，老爷得知后派我将您带回，但你向来待我不错，我是想暗中护您，找个时间给你通风报信，不料被这位女侠识破。”

　　江以驰明白经过便放开了男人。

　　男人立马道歉：“在下让姑娘误会了，实在对不住。”

　　江以驰挥手示意不必谢，转身靠墙站着打算稍作休息。

　　但她突然发现一些异样，陈潜和男人再用一些防备的眼神看自己。

　　她瞬间了然：“你们主仆相认，我回避。”

　　“多谢姑娘体恤，姑娘且稍等，我二人要聊一些生意上的事，实在不方便外人在场。”

　　江以驰没注意听解释而是回到街上，继续闲逛。

　　而暗处，陈潜看到江以驰离去瞬间凝了表情，面色冷峻：“事情办得如何？”

　　男人拱手作揖：“王翰仲与商户勾结私吞赋税证据确凿，只待回京将其罪证呈上。”

　　“不，想办法将其罪证送到李索李巡抚手上。”

　　男人瞬间明白，王翰仲乃洛州总督其与李索向来政见不合，李索今年刚调洛州巡抚，两人互相掣肘只待时机打破平衡。

　　陈潜便是想借李索之手重创王翰仲且不惊动其背后势力。

　　“卑职明白。”

　　陈潜点头：“那件事情况如何？”

　　“一切顺利，铭王那边打算动手了。”

　　“很好，我两日后前往千灯城，你不必跟随，我担心她起疑。”

　　“卑职明白。”

　　江以驰经历一整天的游玩，晚上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但令她不悦的噩梦再次降临，这次的梦境更加真实，以至其不得不半夜醒来坐在窗边，外面此刻月亮如玉盘般圆润明亮，江以驰想起明日便是中秋节，原本按正常行程，她该同茶楼的人一起过中秋，眼下只能独自度过。

　　江以驰就这样在窗边待到了天亮，实在困得不行才回床上休息。

　　可刚熟睡就被外界一阵吵闹声惊醒，江以驰无奈，面色疲倦地走出房门。

　　瞧见楼下店小二正在敲锣庆祝引来不少人驻足围观，江以驰走下楼询问情况。

　　店小二瞧见江以驰向瞧见一大块金子般，两眼放光，上前兴奋地道谢。

　　江以驰面色疑惑，店小二告知江以驰，那晚他们在后院遇到的黑衣人是一直在城郊打家劫舍的山匪，店小二报官后，官府核实完，奖励了此店一块“义勇可嘉”的牌匾，掌柜正在领着店内所有人庆祝。

　　“城郊山匪？”江以驰心中掠过一丝疑虑，但还未来得及思考，她就被店掌柜认出，被强行送了一顿饭。

　　江以驰生平第一次厌恶奖励。

　　不过刚吃完饭，马医便告知她马的情况恢复的不错，明日她便可以回家了。

　　江以驰带着唯一的好消息回房休息，她昨日与陈潜告别时已告知对方今日她只想休息，故今日陈潜不会来寻她，她可以安心休息一会。

　　不过江以驰休息半晌再醒来已是晚上，看着外面的月亮江以驰才想起今日是中秋。

　　她心绪忧烦地下了楼却瞧见陈潜正在一楼坐着饮酒。

　　“你怎么在这？”

　　“今日中秋，在下想着姑娘独自定会孤独特来相伴，本以为姑娘已经休息了，没想到呀。看来我二人今日有缘，要喝两杯吗？”陈潜说着递给江以驰一杯酒。

　　江以驰接过酒一饮而尽并坐下与陈潜一块饮酒赏月。

　　陈潜似是被她痛快饮酒的样子震到：“江姑娘当真是个奇人？”

　　江以驰却道：“我只是个小老百姓，不是什么奇人。”

　　陈潜失笑：“姑娘若是小老百姓，那我该是什么。”

　　“你是个有钱的小老百姓。”

　　陈潜被她这番话彻底逗笑，又给她斟了杯酒：“好，那敬我们两个小老百姓。”

　　这一夜，两人聊了许多，江以驰告诉陈潜茶楼是如何建立的，陈潜告诉江以驰他出生的家庭是怎样的，他为何要逃出来。

　　月光皎洁映在二人脸上，二人都将对方在月光下忧愁而秀丽的容颜印在自己心中。

　　而同一片月光下，远在千灯城的茶楼，却在一片祥和中，渐渐被阴影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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