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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苏落沉拔剑干脆利落，带出一尺血浪。
元绯月瞬间失去支撑，单膝跪下，手掌撑在地上，指骨用力到发白，硬生生稳住身形，才没有显得太过狼狈。
若是先前遭遇这种穿心而过的致命伤，最多只能让他疼一会儿，强大的妖力会瞬时修复伤口，不会影响丝毫行动力。
可今时不同往日，进入人界后他就失去了九成妖力，剩余一成还需要压制体内那股暴虐的力量，这具伤而不灭的身体，复原能力大大降低，是以他现在眼前阵阵发黑，根本站不起来。
“别装了。”苏落沉语气厌恶无比，“你这千年不灭的老妖怪，区区一剑最多让你流点血，根本伤不到你。”
元绯月暗暗叹气。
他要脸。
可不能让苏落沉这么个凡人发现，他是真疼到站不起来了，于是勾起一抹笑容，抬眼望去，东拉西扯：“小落沉，你好像很恨我。”
“不许这么叫我！”苏落沉神色一僵，眼中的厌弃被烈火烧灼的发亮，笑容却愈发讥讽：“你恶贯满盈，手上的人命多到自己都数不清，又怎会记得其中几个？”
元绯月的眼眸如星辰般亮，又如水洗般剔透，笑容中带着自嘲，直视苏落沉狭长的凤眼：“我的确杀人无数，可是我记忆力很好，没有杀过苏家的人……”
苏落沉的剑刃狠狠抵在元绯月的脖颈处：“我应该直接把你的头砍下来，看你还能不能这样巧舌如簧。”
元绯月垂眸呕了口血，又抬起浓密的眼睫道：“这场景不太好看，我担心你看了今晚会难以入睡……”
苏落沉握紧剑把，扬剑就准备将元绯月那白皙修长的脖颈砍断，手上的剑下一瞬就飞了出去，“铿锵”一声，半截扎入伏妖殿的殿门，剑身剧烈晃动的嗡鸣声，伴随着两道急促的脚步声一同响起。
云星雪来了。
那张一贯冰冷如雪的俊美脸庞，这会儿薄唇抿紧，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悦。
云星雪在来伏妖殿前，就给元绯月下了同心术。
这是一种可以连通双方五感的法术，并且法力低的那方还不会察觉，以便他暗中掌握元绯月的动向。
既是为了保护旁人不被元绯月所伤，也是为了防止元绯月伤害自己。
方才他胸口骤然疼痛，预感到元绯月可能出事了，便急急赶来。
踏出殿门就瞧见元绯月半跪在地，紧紧捂着胸口，鲜血不断从指缝里涌出来。
才分开那么一会儿，这狐狸就受了那么重的伤！
云星雪硬生生压下斥责，上前查看元绯月的伤势。
刚行至身边，元绯月就伸手拽住了他的衣摆，抬起的小脸惨白，连原本浅粉的唇都失了颜色，大大的杏眼里盛满痛楚，还隐隐有细碎的光闪烁，气若游丝道：“仙君…我起不来了…好疼。”
苏落沉：“？”
老殿主见到这番景象，急火攻心，忙质问苏落沉道：“怎么回事？！”
苏落沉从元绯月的表演中回神，抬起倨傲的下巴，毫不留情地揭穿：“我就知道你这妖狐诡计多端！刚才嘴皮子不还挺厉害的吗？还邀请我砍断你的脖子。”
“仙君一来就开始装！”
苏落沉再看向云星雪，神情恭敬地解释道：“仙君，我并非有意为难，是这妖狐想要逃走，我才出手阻拦的。”
云星雪看了眼元绯月胸口那个深不见底的血洞，直接把人抱了起来，语气中透出鲜有的厉色：“我说过，他是我带来的，我会负责。”
“如若他做错什么，我定会亲自惩戒。”
“伏妖殿对人和妖一贯公允，我希望不要为了一己私欲而坏了规矩。”
老殿主忙上前劝慰：“仙君莫动气，落沉还年轻，行事冲动，还请仙君莫要怪罪，不会有下次了。”
云星雪没再言语，抱着元绯月就径直进去了。
*
月光如水，伏妖殿富丽堂皇的回廊上没有人，静到能听见极远处的蛙叫和蝉鸣。
元绯月本就是想掩盖意图离开之事，才出声转移云星雪的注意力，现下胸口剑伤已好了七八分，便道：“仙君，我已经不疼了，可以放我下来了。”
云星雪一言不发继续向前走。
元绯月：“……”
算了，他已经习惯仙君偶尔耳聋这个毛病了。
一路被云星雪抱回房，安置到床上，元绯月便以为云星雪会就此离开。
没想到云星雪冷着一张脸，双指屈起，指尖浅蓝流光一闪，他的衣衫就仿佛被看不见的利刃划开，白到晃眼的胸膛左侧，一道艳红的剑伤颇为刺目。
元绯月：“……”
他活了近千年，第一次碰到有人敢撕他衣服。
云星雪非但没对自己可以称之为轻薄的行为作出解释，脸上还浮现出明显的不悦，声线都比平时更冷了几分：“你是故意不躲的。”
元绯月：“……”
浅蓝流光在元绯月的胸口汇聚流淌，云星雪在仔细替他疗伤。
一眨眼的工夫，伤口就彻底愈合，肌肤洁白无瑕如羊脂玉，仿佛从未受到任何伤害，只有上头残留的斑驳血迹，在诉说着方才这里遭遇过的重创。
元绯月觉得胸前凉飕飕的，赶紧用破落的衣衫拢住，然后耸耸肩，满脸无所谓地道：“我是极恶之妖，伏妖殿的人想要杀我再正常不过，再说凭他们的本事，根本杀不了我，何必要躲？”
“仙君再晚一些来，我这伤口都愈合了。”
云星雪弯腰掀开一床薄被，将元绯月整个裹住，只露出一张白皙精致的小脸，低声警告道：“那下次别喊疼。”
元绯月：“……”
元绯月觉得气氛好像怪怪的，还未来得及细细思考，就听到云星雪又道：“三日后，随我去清除魔域。”
元绯月立即拒绝：“仙君，降妖除魔是你们神仙的事情，我一个妖…”
“断离剑。”
云星雪清晰无比地吐出三个字，冷淡无情的桃花眼紧紧盯住元绯月：“你匆忙离开伏妖殿，不就是为了它？”
“……”
元绯月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就知道！
这狐狸原本认认真真站门外偷听，可当老殿主提到断离剑后，他就没影了。
因为找到了寻死的新希望，都顾不上赖着他了！
云星雪置于后腰的手轻轻握拳，面上平淡无波的继续道：“且不说断离剑是否真在青丘，即便真在，作为远古上神留下的最后两件神器之一，你一个妖，确定自己能够驱动它？”
元绯月垂眸，浓密卷翘的睫毛轻颤，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旁的，声音轻如蚊虫：“但凡有一丝希望，我都要试试。”
听起来，在打上九重天之前，已经试过很多种寻死的方式了，是吧？
云星雪觉得自己的手更痒了，拳头也握得更紧，很想掐狐狸。
元绯月全然未觉仙君想揍他，再抬头，小脸写满坚决：“就算不能，我也不会陪仙君去清除魔域。”
身为九重天储君，三界的表率，云星雪对外一贯维持着清冷如雪的形象，情绪极少外露，但面对这般顽劣的元绯月，终是忍不住动了真火。
从遇见这只狐狸开始，他就没有听话过，处处和他唱反调！
于是他强势命令道：“作为妖，你没有资格拒绝我的安排。”
元绯月愣了两秒，非但没有被震慑住，反而直起身体凑近云星雪，两人距离近到几乎鼻尖对鼻尖，琥珀色的瞳孔里充满挑衅，语调放肆：“哦？那我倒要向仙君证明一下，我到底有没有这个资格。”
云星雪忍无可忍，一把掐住了那修长温软的脖颈。
元绯月：“......”
云星雪垂眸，看着元绯月在他手里激烈抗争，但动弹不得分毫，最后维持静止。
桌上的烛火从热烈的燃烧到苟延残喘的黯淡，元绯月终于笑着认输：“你赢了，仙君，要杀要剐随便你。”
还不忘再次强调自己的立场：“妖有妖的规矩，我绝不答应去清除魔域。”
“如果你答应。”
云星雪缓缓松开掐着元绯月的手指，白皙脖颈上赫然浮现一圈鲜红的掐痕，充满了被凌虐的破碎感。
这狐狸的肌肤也太嫩了点，他虽然动手掐了他，可并未动真格的。
元绯月挣脱不开，完全是因为归藏壶的无形压制罢了。
看来日后触碰他的时候，要更轻一些才行，不然又会伤到他。
“我可以考虑把断离剑给你。”
元绯月杏眼瞪得圆溜溜，恍若突然讨到糖的孩童，十分惊喜：“仙君此话当真？”
“你发誓。”
云星雪竖起三根手指，一字一句颇为郑重道：“我云星雪对天起誓，若元绯月答应同我清除魔域，还人界太平。待我查清青丘屠灭真相，确认他罪无可恕后，便将断离剑交与他，遂了他的心愿。”
“如违此誓，必遭天谴，五雷轰顶。”
元绯月琥珀色的瞳孔晶莹闪烁，终于点头道：“请仙君，一定说到做到。”
云星雪深深看了元绯月一眼，转过身后，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凭他的智慧，拿捏这只狐狸还不是轻轻松松？
且不说断离剑是不是像传说中那么厉害。
单就青丘之事，他就断定其中必有蹊跷，罪魁祸首多半不是元绯月。
就算他反悔，五雷轰顶对他而言不过小伤，养一阵就是了。
他许下这般重誓，只是为了让元绯月在后续的旅途中乖乖听话。
他一定会让元绯月打消寻死的可笑念头！
*
翌日。
元绯月睡到日上三竿，起来正巧用午膳，和昨晚接风宴丰富的菜色不同，今日午膳居然是全鸡宴。
八仙桌边上站着一位约莫十几岁的小孩儿，五官精巧，十分可爱，只是脸上端着和苏落沉如出一辙的嫌弃神情，还比苏落沉多了好几分警惕。
见到元绯月后就冷着声道：“你就是那十恶不赦的妖狐？长得倒是顶好看，果然妖不可貌相！”
都不等元绯月反应，就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们狐狸最爱吃鸡了，所以我特地准备了全鸡宴。”
“先说清楚，不是我想给你这个妖孽做饭，是老殿主说要好生款待你。”
“尝尝吧。”小孩将一碟烧鸡腿往元绯月面前一推，“我的厨艺可是摘星城第一，等闲人吃不到，你这妖孽今天可是撞大运了。”
元绯月弯起杏眼，笑眯眯地纠正道：“小朋友，喜欢吃鸡的是黄鼠狼，我们狐狸.....”
“签了！”
凶巴巴的两个字，硬生生打断了他的科普。
元绯月低下头，桌上凭空出现了一个红木托盘，里头放着一张羊皮卷契约，边上还有条黑色丝绸布料，被摆成了一个圆圈的样子，很像姑娘们用来束发用的。
元绯月好奇探头，看契约上的内容。
[妖狐元绯月与伏妖殿殿主苏落沉签订魂契，在猎魔过程中，必定遵守如下条例：
一.不得伤害猎魔队任何成员
二.必须时刻听从伏妖殿殿主的指令
三.不得和猎魔队任何人发展出超出队友的其他关系
如若违背，必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元绯月：“……”
苏落沉冷声道：“仙君说你也要加入猎魔队，既然是这样，你就属我管辖。鉴于你十恶不赦，凶残至极，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必须对你严加管束。”
元绯月指着第三条道：“前两条我都可以理解，这第三条是为什么？”
苏落沉冷哼一声：“你是妖狐，惯会魅惑人心，仙君一直是我最崇拜之人，我定要好好守护仙君！”
昨日云星雪袒护元绯月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苏落沉不得不留一手。
元绯月笑盈盈地问道：“小落沉是担心仙君爱上我？”
“妖孽果真恬不知耻！”苏落沉额头青筋暴起，眼底划过一丝羞赧，似是听不得此等放浪之言，厉声喝道，“少废话，赶紧签字！”
既然答应了云星雪，元绯月自然会遵守伏妖殿的规矩，他懒洋洋地拿起笔，在落款处画了一个[〇]。
苏落沉拔出匕首，抵住元绯月的脖颈：“还在耍花样是不是？这是什么东西！”
元绯月微微睁大眼睛，满脸无辜：“这就是我的名字，元就是圆，月也是圆，明白不？”
苏落沉将笔狠狠塞回元绯月手里：“.....写全名，还要按手印！”
元绯月依照指令做完，好奇地看向边上的黑色丝绸布料：“这也是为我准备的？”
苏落沉卷起契约，没好气地道：“是，你自己圈到脖子上。”
“这是伏妖殿的镇殿宝器，名曰乾坤绫。”
“一旦你心存歹念，妖力躁动，起了害人之心，轻则让你窒息动弹不得，重则直接割断你的脖子！”
元绯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小落沉你太过分了，狗才戴项圈！”
苏落沉眼底充满厌恶，反唇相讥道：“确实，你连狗都不如。”
“臭小子骂狐真脏。”元绯月双臂抱胸，挑了挑眉，浑身上下写满拒绝：“妖也是有尊严的，我不戴！”
“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乖乖接受伏妖殿的管束。”苏落沉再次缓缓拔出匕首，“既然你不肯，我就只能再给你一刀，然后亲自给你戴上了。”
元绯月毫不退让：“我宁死不...诶？”
冰凉顺滑的丝绸围拢住他的脖子，乾坤绫转瞬之间已经戴上。
元绯月回头，迎上一双冷淡俊美的桃花眼。
云星雪淡淡道：“这是我让他们准备的。”
“不丑，听话。”
元绯月：“？”
仙君原来有这种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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