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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住在这
如果“命苦”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那么沈澜晞觉得,自己大概属于天赋异禀的那一挂。
童年丧母,父亲嗜赌如命且对她不管不顾,她靠着奖学金和打不完的零工磕磕绊绊完成学业。好不容易和姜鹏把这个小律所撑起来,过了几年勉强温饱的安稳日子,又因为不肯接那些违背良心的灰色业务而被同行排挤,一度濒临倒闭。如今,总算时来运转,接了个大案子,买了新车,感觉人生就要触底反弹,踏上康庄大道了……
结果呢?
康庄大道没看见,她这小小的、来之不易的“鹏晞律师事务所”,倒是迎来了一尊请不走的大佛。
事情的起因,源于陆景珩那句轻飘飘的——“我怕我活不到开庭那天。”
当时,沈澜晞正拿着刚拟好的委托协议草本,一条条跟他确认条款,重点强调了律师费支付方式和时间节点,确保那个令人心潮澎湃的“翻倍”数字能稳稳落袋。陆景珩配合得很好,对协议内容几乎没有异议,直到沈澜晞说到“在案件审理期间,甲方(陆景珩)需积极配合乙方(沈澜晞)律师工作,提供一切必要证据和信息”时,他忽然抬起头,那双桃花眼没了之前的戏谑,染上几分真实的凝重。
“沈律师,”他打断她,声音低沉,“在‘积极配合’之前,我可能需要先补充一个前提条件。”
“什么条件?”沈澜晞放下协议,警惕地看着他。这位少爷不会又想出什么幺蛾子吧?比如要求她24小时随传随到,或者咖啡必须手磨特定产区豆子之类的?
陆景珩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叉,目光直视沈澜晞:“我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直到开庭。”
沈澜晞一愣:“陆先生,以你的财力,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私人安保团队,甚至海外避风头,选择应该有很多。”
“酒店容易被锁定,安保团队里未必没有我哥的人。”陆景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至于海外?那不正中他下怀,直接给我按个‘卷款潜逃’或者‘心虚畏罪’的罪名?我现在必须待在容城,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但不能被他轻易找到。”
沈澜晞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所以……?”
“所以,”陆景珩摊了摊手,语气理所当然得让人牙痒,“你这里,最安全。”
“我这里?!”沈澜晞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陆先生,你看清楚,我这里是个律师事务所,不是安全屋!面积加起来还没你家客厅大,而且我和我的合伙人每天都要工作……”
“正因为是律师事务所,才安全。”陆景珩打断她,逻辑清晰得完全不像个早上还在“认车”的人,“谁会想到陆家二少爷会躲在这么一个……嗯,‘接地气’的小律所里?灯下黑,懂吗?而且,这里方便我们随时沟通案情,绝对符合‘积极配合’的条款精神。”他甚至还能引用协议内容。
沈澜晞被他这套歪理气得想笑:“陆先生,你这是强人所难!我这里没有多余的地方给你住!”
“那个沙发就很好。”陆景珩指了指他躺了一下午的那个会客区沙发,“我不挑。实在不行,打地铺也可以。”他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丝毫勉强,仿佛睡沙发是什么顶级享受。
“这不可能!”沈澜晞断然拒绝,“律所是工作场所,不是收容所!而且这涉及到我的隐私和安全!”
“我的安全更重要。”陆景珩看着她,眼神变得极其认真,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脆弱,“沈律师,我哥的手段,你可能不太了解。他现在到处找我,是真的不想让我顺利出现在法庭上。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沈澜晞手中那份协议,慢悠悠地补充道,“那笔翻倍的律师费,可就没人支付了。人死债消,这个道理,沈律师你应该比我懂。”
他看着她瞬间变化的脸色,又极其欠揍地、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低语:“而且,我还等着……‘以身相许’呢,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沈澜晞:“……!”
她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飙升。威胁!这绝对是赤裸裸的威胁!用巨款吊着她,再用他自身的“安全隐患”来绑架她!偏偏,这两个点都精准地踩在了她的命门上——她爱钱,也珍惜这个好不容易等来的、能让她和律所扬名立万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做最后的挣扎:“陆先生,我可以帮你联系更专业的安全……”
“不行,我只信你。”陆景珩斩钉截铁,眼神专注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他在茫茫人海中唯一的救命稻草,“沈澜晞,现在,我只信你。”
这句话,配上他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和那双此刻写满“真诚”与“依赖”的眼睛,威力着实不小。沈澜晞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心软了——当然,更多的是对那笔可能飞走的巨额律师费的心疼。
她沈澜晞,从业以来,靠着一副好口才和清晰的逻辑,在法庭上怼过无良开发商,骂过耍赖的老油条,调解过鸡飞狗跳的邻里纠纷,从来只有她把别人说得哑口无言、节节败退的份。可今天,面对这个陆景珩,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棋逢对手”——不,这感觉更像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而且这个“兵”还特别擅长装可怜、讲歪理、精准拿捏她的软肋。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沈澜晞感觉自己快要被对方的无耻和“逻辑”打败时,律所的门再次被推开,姜鹏回来了。
“澜晞,我买了晚饭……呃?”姜鹏拎着两份快餐,话说到一半,就看到办公室里对峙的两人,气氛明显不对。他的目光在沈澜晞怒气未消的脸上和陆景珩那副“我很无辜但我很坚定”的表情之间转了转,疑惑地问:“怎么了这是?协议没谈拢?”
沈澜晞像是看到了援军,立刻指着陆景珩控诉:“他要住在这里!直到开庭!”
“什么?!”姜鹏也惊了,手里的快餐盒差点掉地上。他看向陆景珩,眉头皱了起来,“陆先生,这不太合适吧?我们这里地方小,而且……”
“姜律师是吧?”陆景珩转向姜鹏,脸上的表情瞬间切换,带着一种属于上位者的、不容置疑的疏离感,虽然语气还算客气,但压迫感十足,“我记得,这间律所,沈律师是主导合伙人?而且,我委托的代理律师,是沈澜晞小姐,没错吧?”
姜鹏被他这话噎了一下。确实,律所以沈澜晞为主,她接的案子,他通常只是辅助。陆景珩这话,分明是在暗示他不要多管闲事。
“话是这么说,但……”姜鹏还想据理力争一下,毕竟让一个陌生男人,尤其是陆景珩这样背景复杂的男人住在律所,怎么想都不妥当。
陆景珩却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他微微挑眉,目光扫过姜鹏手里廉价的快餐盒,又落回他脸上,语气平淡却带着刺:“姜律师似乎很清闲?还有时间操心合伙人的委托方住在哪里?看来贵所的案源确实……比较有限。与其担心我,不如多花点心思拓展业务?毕竟,澜晞接手我的案子后,恐怕没太多精力处理那些……寻猫启事或者便利店合同了。”
这一番话,连消带打,既点了姜鹏在律所的话语权不如沈澜晞,又暗讽他能力不足、安于处理小案子,还顺带“关心”了一下律所的营收状况。
姜鹏的脸色变了几变,他本性佛系,不喜争斗,被陆景珩这么夹枪带棒地一说,顿时有些气闷,但又不知该如何反驳。他看了看脸色铁青的沈澜晞,又看了看气场强大、寸步不让的陆景珩,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得,这位爷他惹不起。看澜晞那样子,估计也是被拿捏住了什么命门。自己还是别掺和了,免得引火烧身。
他把其中一份快餐放在沈澜晞桌上,有气无力地说:“行吧,你们……你们自己决定。我……我先回去了。”说完,他同情地看了沈澜晞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好自为之,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然后迅速溜之大吉,仿佛身后有猛兽追赶。
唯一的援军,不战而退。
沈澜晞看着姜鹏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一片悲凉。果然,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最后还是得靠自己。
她转回头,看着已经自顾自地在沙发上重新坐下的陆景珩,对方甚至还拿起她桌上的一本法律期刊,悠闲地翻了起来,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住宿权”争夺战从未发生过。
“陆景珩。”沈澜晞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叫出他的名字。
“嗯?”陆景珩从期刊上抬起头,眼神纯净得像初生的小鹿,“沈律师,你同意了?我就知道,你是最明事理的。”
沈澜晞看着他这副样子,所有骂人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她发现,跟这个人讲道理、发脾气,似乎都没用。他有一套自成体系的、坚固无比的逻辑,能完美化解所有攻击,并且总能找到你的弱点,一击即中。
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感觉前所未有的心累。这尊大佛,看来是暂时请不走了。
“约法三章。”她最终妥协了,但试图夺回一点主动权,“第一,活动范围仅限于会客区和洗手间,不准进入我和姜鹏的办公区域,更不准碰我们的电脑和文件!第二,保持绝对安静,不能影响我们正常工作!第三,住宿费、水电费、伙食费……所有因你而产生的额外开销,另算!按市价的三倍!”
她恶狠狠地加上最后一句,试图在金钱上找补一点回来。
陆景珩听着,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他合上期刊,站起身,非常绅士地微微欠身:“没问题,一切听从沈律师安排。”
那模样,乖巧得仿佛刚才那个强势逼人、语带机锋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
未来的日子,看来是清静不了了。她默默地拿起姜鹏留下的那份已经微凉的快餐,食不知味地扒拉了一口。
唉,只求多福吧。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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