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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陈井生:“咱们不提前招呼,就到人家屋檐下,情有可原。”
“不是。我这个角度,正好对上那间屋里的男人,不悲不喜地看了我好久,怪瘆人的。”
陈井生笑:“你又是神经过敏了。咱们还没来得及经村长介绍,于人家是生人,当然多看几眼。”
陈内主被戏称“神经过敏”,不好再继续,心里依旧不安,忍不住对那边多探寻几分。屋里的男人已收回目光,坐在凳上端着碗给孩子喂稀饭。
小的孩子光着身子在地上爬,大的孩子穿了衣服,不是缺上身就是缺下身,鞋子更是一只没有。所有孩子都脏得泥球似的,然而陈内主还是能根据衣服颜色、高矮胖瘦、头发长短,辨出屋里有六七个孩子。
其余房子对门的情景,也有许多孩子来回穿梭。陈内主心下大惊,难道家家户户都这样高的配置?
雨所幸下不久又停一会儿,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往笔记描述的戴村长家走。路上陈内主看到几家内没有孩子,放下心来。
陈井生敲门,出来一位穿八成旧中山服的女人,两只肩膀的地方虽缩进去一截,终究衣着气质与村民不同,就是戴村长了。
陈井生向她说明,她们妇夫俩乃是听了传说,特意前来礼拜救水菩萨,为家中老人祈福的。戴村长专管宗教事宜,听了这话,与她握着手用力摇撼几下,笑容满面:“好啊,你能找到双水村,已证明了你的诚意。祈福这事不急,我先为二位安排下榻的地方。”
戴村长领她们到一间院前,高声叫:“刘三!刘三!”里面出来一位皮肤黝黑、四五十岁的女子,给她们二位引荐后,要刘三姨安排一间房给两人住。
其实农村里的生活条件,无论高低都不能讲究。陈井生帮着刘三姨的丈夫收拾了个把钟头,躺在铺了被褥的床上,感到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
她们收拾房间,陈内主负责整理行李。他的化妆品塞满了抽屉,一瓶雪花膏开着盖放桌上。陈内主连日暴晒,手、脚等露在衣服外的地方全晒黑了,除了涂抹脸蛋,也要遮掩这些瑕疵。
男人化妆,是给予周围人尊敬的潜台词。陈内主拿小粉扑子往颊上拍胭脂,思量着,看戴村长的态度,晚饭不免还要再见一次。一路赶来灰头土脸,现在可不能再以那样的面貌示人。
不出所料,炒菜的香味飘进来时,刘三姨也来到,对陈井生道:“井生,戴村长今个晚上请客欢迎你们,咱们好好喝一壶。”通知完,又向陈内主微点一点头。陈井生一骨碌坐起,连喊“就去就去”。
既是戴村长请客,不好让东家久等,陈内主动作加快,五六分钟后,两人向戴村长家行。
天已黑得饱满,路上没有电灯,房间里油灯的光恍惚,透到窗外门外更是稀薄,然而这是唯一的光源。
下了雨,土地泥泞,陈内主的高跟鞋越走越沉重。他正要借着光找个树枝刮一刮鞋底,蹲下去,那放出光亮的屋里传出男人咿咿啊啊沙哑的呻吟,一阵一阵,随着节奏涌动。
陈内主再怎么年轻貌美,也是经了人事的男人,虽然在婚姻市场的身价要打对折,好处是不必再装嫩,他一阵尴尬,拉陈井生快步走开。
戴村长家门外,为了照顾客人,倒突出地亮着一盏灯。戴村长的男人,正往外间方桌上端盘子。菜色已预备得七七八八,男人进到里屋比划几句,戴村长和刘三姨就掀了帘子出来。
客套几句就坐,三个女人占了方桌三面,陈内主取对称平衡意,拉来凳子坐最后一面。陈内主安然端坐,却看到戴村长、刘三姨不约而同向他投来一眼。
他不解其意,因为她们在双水村的生活,完全依赖这二位,谨慎地向陈井生做个问询的目光。陈井生未注意他,戴村长开了坛酒,向她和刘三姨敬。
方桌上的菜素的是油炸花生米、五香豆腐干,荤的是清炖鸡和松花蛋。这一餐饭不十分丰富,但对于吃了五日干粮的陈井生而言,真是恨不得变成黄鼠狼。
酒香飘进鼻子里,戴村长哈哈笑道:“井生,我们双水村的条件你也看到了,接风宴只能到这个地步。按理来说还应有一位管其它事的村长,不过她前几日出远门,你恐怕见不着她,那就只有我与刘三,你们远道而来,是整个双水村的客,来,咱们干一杯!”
三只碗碰到一起,喝了酒,说话可放松下来。
刘三姨嗓子里发出一声延长的“咔”,表示这酒的尽兴,她砸吧砸吧嘴:“救水菩萨的水,人喝了长寿;做成酒也是这么香甜。井生你既然信救水菩萨,咱就是一家人,也许以后一起上天堂。你在俺家住着就当自己家一样。”
陈井生听到救水菩萨来了兴趣,笑道:“三姨言重,我对救水菩萨不过听了只言片语,只知道当年旱季,救水菩萨以身换水,救了一村人的命,其余一概不知,正好趁此次前来,感悟菩萨教义。”
戴村长:“那么,救水菩萨其它神力,你也不知了?”陈井生说是。
刘三姨双手合十,念诵几句模糊的祷词,又道:“大慈大悲救水菩萨,不仅救水,还让俺村这一块地方变成宝地。人在这宝地里住着,念着菩萨的好,功德升得更快。井生,不怕你笑话,你看俺双水村破破烂烂,那是积这辈子的功德。功德够了让菩萨看到,下辈子就能上天堂。”
陈井生于如此言论还是新鲜事,不时点头做认真聆听状,刘三姨对她的态度极为满意,继续道:“天堂里吃得饱穿得暖,没人受欺负,没人受苦。你想想,现在人受的苦,流的汗跟泪,都是因为上辈子功德没到位。这辈子她们还是两眼一抹黑,救水菩萨光庇佑俺这儿,给俺神启,开俺的神智,给俺下辈子上天堂的机会,真是恩德如山啊。”
刘三姨表情十分虔诚,已认为这套理论跟饿了吃饭渴了喝水一样不争,陈井生不好说什么,端起碗抿一口酒。
刘三姨念完,戴村长笑道:“井生,巧也不巧,明日是香期,我们整个村子都要去庙里拜菩萨,正好你们休息一天,能祈福的话就挪到后天,你说行不行?”
陈井生当然答应,夹菜吃了一会儿,一个小孩子,呜呜啊啊地进了门槛站定,对着戴村长叫。桌上四人,目光都聚集到这孩子身上,戴村长眉头皱起,想来是她的孩子跑来打扰大人聚餐。
果然,方才只有一面之缘的戴村长的男人,晃动着他那硕大丰满的喉结追来,先是向戴村长投去一个恐惧的目光,然后哄着拉着要把孩子拽走。
孩子赤身裸体肚皮受凉,方才又跑动一阵,要张嘴说什么,黄汤汹涌地从嘴里哕出。男人一只手哪能接完,不得不泻到地上拿放垃圾的篓来。
陈井生在旁,只恨自己戴了眼镜,把那黄汤中未消化的小米粒看得一清二楚。
孩子淋了自己一身,不说话了,呆站在一边,瞪了眼不知想什么。男人忙前忙后,湿淋淋的手握着扫帚把,把浸了秽物的土扫进撮斗。
陈内主注意他的手,想那扫帚把,经年累月不知多脏,戴村长家如此,刘三姨家更不用说,自己要是摸了…,他不敢再想,只对着桌上的菜发呆。
陈井生注意地面,戴村长家若是同大部分人家一样的黄土地就好了,坏就坏在铺了薄薄一层水泥,男人土用得少,水泥面上还残留着暗色的水渍和几粒米。她为了赴约换了新皮鞋,外间兼做客厅餐厅厨房,小得难保不踩上去,也转了头来。
她看戴村长的脸色沉静中有几分怒气,正要开口宽慰几句,戴村长先一步站起,绕过乱糟糟一片残局,从门后拎出一条五公分厚的木板,啪、啪、啪在男人背上猛抽三下。
她没用十分力,可女男力量悬殊,第一下男人就跌倒在地。三下打完,身躯已蜷成一团,两只肩膀猛烈地抽搐,小腿不断地踢蹬,使人想起过年割了喉垂死挣扎的公鸡。
木板打在人身上,让陈井生吃了一惊,刘三姨依旧拿筷子吃菜,脸上是很平淡的神色。戴村长放回木板,坐回自己位置,夹一筷子鸡肉,对了大家的目光笑道:“教训一下男人。吃菜,吃菜。”
陈井生妇夫俩都背对他们,只听得静默一会儿,男人大概缓过来,又缓慢地收拾,不知何时带着孩子离开。
陈井生面对只动了小半的菜勉强进了几口,黄色的炖鸡、鲜黄的蛋黄,皆使她不可避免地回想刚才场景。在家里,陈内主事必躬亲,地板常常给他跪着擦得发亮,她这时觉出他是一位伟大的男子,觉得他白手上的十个红指甲也俏丽,不知不觉喝多了酒,一躺上床就睡得昏天暗地。
陈内主给她解着鞋带子把皮鞋脱下来,自己打水卸妆也上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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